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乐以珍得到了怀远驹的保证,卸下了一个心理包袱,感觉轻松了不少。她出了祗勤院,一路吹着凉爽的风,回到自己位于德光院西厢的那间小屋时,心情还算不错。
屋里的灯是亮着的,门是半启的,她以为是冬儿在,也没太介意,推门走了进去。
让她吃惊的是,屋里的人竟是二小姐怀天薇。她手里捏着一张纸,正看得出神,正是自己傍晚心绪不宁时,随手写下的一首李白的《三五七言》。
怀天薇看她进来了,抬头念道:“秋风清,秋月明。落叶聚还散,寒鸦栖复惊。相思相见知何日,此时此夜难为情…读书人家的小姐,果然与我们这些商贾之家的女儿不同,真是好文采。”
乐以珍上前从她的手中拿起那纸素笺,笑着说道:“我哪里会有这么好的文采,不过是略识几个字罢了。这首诗是一位前辈的感怀之作,我随手写下来玩的。”
怀天薇意味深长地看着她:“恐怕也不是随意写下来的吧?莫不是有感而发?”
乐以珍顺手抄起桌上的一本书,将那纸诗笺夹了进去,绕开这个话题,说道:“二小姐有事,让丫头来喊我一声,我自会过去,您怎么还亲自来了?”
怀天薇轻笑了一下:“你也不必如此客气,现在这府里也没人敢拿你当婢子使。再过几日,我见了你还得称一声姨娘呢,从辈份上来说,还是应该我来见你…说起来也不必再等几日,我今儿白天来,就在吃了一碗闭门羹,这不?晚上趁这院门开着,赶紧溜进来见你。”
乐以珍听她这样说,有些不好意思,含糊地解释道:“我的身份就是一个奴才,这一点是我改变不了的,二小姐有事尽管吩咐。白日里…二小姐是聪明人,一定能明白我的苦衷。”
“唉…见了你,我就知道什么叫天意弄人了。”怀天薇轻轻地叹了一口气,“我自然不会怪你,不过…你如今这样的境况,倒是打了我的嘴了。”
“我就算是进了群芳院,最多也只是一个名义上的姨娘,与孙姨娘断断不会有任何矛盾冲突的,二小姐请放心。”乐以珍以为怀天薇在替自己的娘亲着想,便这样保证道。
“我说的不是这个。”怀天薇一副欲言而止的为难样子,憋了半天,终于说了出来:“我…唉…曾经答应一个人,替他看住你呢,可眼下你的情形…让我怎么看?这可真是自己打了自己的嘴了。”
乐以珍何等通透的心思?马上明白她说的是什么了。她想起了自己第一次见怀明弘时,他带给自己的震憾感受,想起他修长的身姿,弧度优美的大眼睛,还有他赖着自己要汗巾,将自己的粗糙手艺系到腰上后,那心满意足的表情。
还有他那句劝解自己的话:“…这悲伤呢,有时候就象一头狼,你想着要收住它,就如同将一头狼关进了铁笼里,关得越紧,狼就会越加焦躁奔突。不如打开笼门把它放了,它出来乱叫几声,也就跑了…”
最近一段日子,当自己心里纠结不开的时候,时常会想起他的这句话。世事多么无常,上次回来时,他是少爷她是婢子,他还可以由着自己的心性缠她一缠,可是下次回来,她是姨娘他是儿子,见了面就只有客气回避的道理了。
想至此,乐以珍的心中有一丝伤感黯然划过。
“二小姐的话我听不明白,也没打算费心思去想明白。你找我…应该不是为了说这句话吧?”乐以珍觉得自己装糊涂是应对此事的最好方法。
怀天薇轻轻地冷笑了一声:“听不明白就算了吧!我也是受人所托,给你送一样东西来。”说完,她伸手入袖,掏出一张折好的宣纸,递给了乐以珍。
乐以珍不明所以,接过来展开一瞧,竟是一张房契!她仔细看下去,居然是李大升的那处小院的产权契据,而在契权人的位置上,乐以珍赫然看到了自己的名字!
她的心剧烈地跳起来,抬头看怀天薇:“二小姐,这…”
“这是我弘兄弟临走时托付我办的事情,他让我找咱们家钱庄上的丁掌柜,让他出面买下这处院子,然后将契据交给你。虽然我不太明白这其中的因由,但是我弘兄弟交待的事,我自然不能马虎。如今我也算不负所托,房子买下来了,丁掌柜在外面雇了两个人,平时负责院落的洒扫,也不至荒芜。这房契你好生收着吧,得了方便就去看看,总算是你的房产,我走了。”怀天薇将事情交待清楚后,起身欲离开。
乐以珍上前抓住她的手腕,将那房契又塞回她的手里,有些慌乱地说道:“这东西我实在是收受不起,还是二小姐代为保管,等二少爷回来后转交给他吧。”
怀天薇将那房契往桌子上一拍,有些气恼地说道:“这契上写的是你的名字,你给我算什么?难道还要我与你再跑一趟府衙,将这房契再办一次交割不成?我弘兄弟从来不做没道理的事,既然那房子对你很重要,你就收下吧,我弘兄弟也不差这几百两银子,你这么矫情做什么?”
乐以珍听她这样说,低头再看那张房契,眼泪就流了下来。
李大升的那处小院,是她穿越后的着陆地点,她一直害怕那里什么时候被改造一番或者将来换了主人,自己就会迷失了回现代的路,所以她确实想将那处小院据为己有。只不过她心中虽有想法,买房子所需银两对她来说却是天文数字,因此她对拥有那处院落几乎不抱任何幻想,她只能祈求老天开眼,那个地方一直保持住原样不变。
却不料她那日拜祭过母亲出来后,偶尔一回头的情绪流露,被怀明弘记在了心里,竟真的将房子买了下来送给她。她此时的心情,真的不仅仅是“感动”二字能形容得出来的,一时百般情绪交集,她看着那房契流了好一会儿的眼泪,才对怀天薇说道:“谢谢二少爷替我留下这处故地,也谢谢二小姐为这事操心。这买房子的银两,我一定会慢慢还给二少爷。”
怀天薇自从得知乐以珍怀孕后,一直在心疼她最亲的弟弟那份挂念人家的心思,沮丧不已。此时见乐以珍这样说,情绪一上来,便以嘲讽的语气说道:“这是你的事,我也管不着。如今你跟了老爷,他日若得了宠,几百两银子倒也不在话下!”
乐以珍被她这样一说,辩也辩不得,听着又觉委屈,一时堵心不已,眼泪流得更凶了。怀天薇说完那番话,也自觉尖酸刻薄,想道歉又张不开嘴,懊恼地一跺脚:“嗨!这算什么事呀?真是让人揪心!”
语毕,快步出了乐以珍的房间,一转身消失在门外了。
乐以珍也搞不清自己何来这么多的眼泪,怀天薇走了好久,她仍然立在桌前,泪眼婆娑地看着那一纸契据,心中有某一处角落隐隐地痛着。
正在心思缠mian之时,冬儿的声音从门外响起:“怎么开着门?深秋露重的时候,吹了风沾了露气可怎么得了?你现在又不能吃胡乱药!”一边说着,人已经走了进来。
那冬儿这几日对乐以珍格外的殷勤关切,在老太太那边得了空儿,就一定要过来照顾一下乐以珍。乐以珍自然是感激她的,不过她心中那些小心思,也瞒不过乐以珍的眼睛。两个人平日相交深厚自然是一个原因,第二个原因便是乐以珍离开德光院后,剩下的两个大丫头里,月儿是个谦厚的性子,没有那份争强拔尖儿的心思,冬儿机灵要强,如果乐以珍在老太太面前再替她美言几句,这掌事大丫头的位子,十有八九会落到冬儿的头上。第三个原因是关于那位二少爷,冬儿对他用心很甚,可这事明显是她剃头挑子一头热,二少爷压根就没留意过她,她自己也清楚得很。人往往都会有这种隐暗的心理,自己渴望而得不到的东西,如果被身边的人得了去,是一件很让人忌妒的事情。可如今乐以珍跟了老爷,再无可能与二少爷有任何瓜葛,冬儿心里不由得松快了很多。
因此冬儿这些日子是快乐的,这快乐偶尔藏不住,流露到乐以珍面前,便与乐以珍的郁郁寡欢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不过乐以珍也不跟她计较,象眼下她用那种轻快的语调说着斥责的话语,乐以珍一边快速将那纸契约收进袖里,一边回头笑道:“可怎么得了?这么罗嗦的丫头还能嫁得出去吗?”
冬儿踩着轻快的步子边走边回嘴:“我才不嫁人呢?我只盼有朝一日你做了主子,能提携我一把,让我去你身边伺候着…咦?你怎么又哭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