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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回 魔王现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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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日月如梭,斗转星移,六朝古都金陵现名应天府,定为朱明皇朝的国都。京城街头熙熙攘攘,商铺云集、百业兴旺。汉人饱经战乱,终于从外族蹂躏与奴役中解放出来。朝廷轻徭役、减赋税、兴农桑、重科举,一系列与民生息的政策让国力逐渐强盛起来,百姓乐业、天下太平、商业繁荣,帝都一派升平景象。

    却见闹市一阵骚乱,人群自动让出一条道来,奇哉怪也!莫不是有什么大人物出游?只见人群闪避处大摇大摆走出两个年轻男子,唇红齿白、相貌英俊,服饰华丽,尤其左首男子气质高贵、貌赛潘安。两人身高虽不出众,倒也玉树临风、光彩照人。

    两人一路过处,众人窃窃议论。沿街窗户悄悄打开,站满了看热闹的男女,其中不乏未出阁的女子,罗帕掩面,美目流盼。二人似习以为常、不以为意,甚至面露得色,手摇折扇招摇过市。

    “钱公子,这是整块上好和阗玉料所制,实在是千金难求的宝贝啊!”金石斋老板躬着腰,满脸媚笑,挤兑得胖圆脸上满是褶子。

    “好吧,这个、这个,还有那个我都要了,一会派人给我送到府上。”美少年使了个眼色,另一稍年长些的男子赶紧从怀中掏出一沓银票,抽出两张甩在桌案上。

    胖老板赶忙收起银票,鸡啄米似地道谢:“谢谢您老光顾,稍后我就着人送去,您慢走、慢走!”巴结地送到店门外,美少年不耐烦地挥挥手:“行了,你回去吧!”

    “哎、哎”,胖老板一个劲地鞠躬:“您走好……”。待二人走远了,他才直起身来,一扫谦恭神色,脸露鄙夷冷笑。二掌柜凑近前来:“东家,您可真行!一下就宰了这羊牯一千两银子,高,实在是高啊!”

    “哼,钱神通这老东西定是造孽太多,才生出这种败家子,这小子早晚把他老子的家业败个精光!”胖老板接过茶盅喝了一口茶,冷笑道:“看他钱家还能再当几年首富!”

    “这小子送上门来挨宰,咱不宰他还有别人下手,倒不如便宜了咱们,”二掌柜接口道。两人相视而笑,乐不可支。

    正是有了这位“肥羊”钱恺之,后世才有了“凯子”一说,这是闲话,按下不表。

    这二只肥羊从古玩店出来,在夫子庙闹市穿行,但凡有乞丐满口颂辞地托碗行乞,美少年头也不回地一招手:“赏!”身后那名俊美的跟班便赶紧从怀中取出荷包来布施。乞丐越聚越多,待跟班小李子满头大汗地打发完群丐,抬头一看,已经不见了美少年的踪迹。

    他以袖拭汗,长叹一口气,撩起衣摆塞进腰带中,穿街过巷发力狂奔,向着赌坊奔去。

    气喘吁吁地赶到路口,果然见美少年大摇大摆地一脚踏进了赌坊。小李子双手叉腰,半猫着腰喘息,心中叫苦:“少爷啊少爷,一天不赌钱就不成吗?嫌我碍事,还用乞丐把我给绊住,这不是害我又要被老爷和福伯教训?!”

    心中不乐,也只有无可奈何地奔进赌坊,不跟紧他,天晓得会惹出多大祸事!这美少年不是别人,正是天下首富钱神通的独子,宝鼎山庄的少主人钱恺之。京城有名的“混世魔王”。

    这钱恺之虽然年少英俊,富贵多金,却是一名不学无术,惹是生非的主儿。私塾西席被他恶作剧气跑了不下二十三、四个,如今诨名在外,满京城没有一名夫子肯教他这个学生的。他没了先生管束,不用上学,乐得逍遥自在,整日里东游西逛,吃喝嫖赌无一不精,跑马走狗斗蚰蚰纵情玩乐,将老子辛苦赚来的银钱当花纸头一样乱撒。

    坊间有钱人家教训子女都是如出一辙的口吻:“少学那败家子钱恺之,你爹我不是钱神通,没有家底给你败!那个混世魔王没有好下场,总有一天败光家产当乞丐!”

    钱恺之进赌场从来是真金白银,绝不拖欠,口碑极好。加之多半是来送银子的,所以京城赌坊见了他没有不欢迎的,一众赌徒也当他财神一般巴结。

    钱恺之在赌坊头等包房里鏖战一个白天,总算将前一天的损失扳回来,赢了一千两银子,兴致高昂,又趁着夜色一头扎进了一家勾栏院。老板娘年届四十,虽然身子开始发福,倒也风韵犹存,远远见得两人走来,挥舞着带着浓烈脂粉香的丝帕迎了上去,一把吊住美少年的膀子,将一双**靠了过去:“钱公子,有些日子没来了,可想死姑娘们了,进来喝杯花酒吧!”不由分说,莺莺燕燕一拥而上,将二人裹挟了进去。

    钱恺之进得院子,挑了个最豪华的包房,大刺刺地吩咐道:“凤姨,把海棠、芍药她们统统叫出来陪本少爷喝酒。”

    老鸨面带难色,小心翼翼地陪笑道:“您老来得不巧,她们俩正陪着客呢,有几位外乡来的客人今天把她们包了。我让牡丹、云英、玉兰来陪您可好?”

    钱恺之大怒,拍案道:“怎么!本少年哪次来少了你的打赏?明知道我就是喜欢她们,还推三阻四,不去唤来!小爷告诉你,今天不管是什么客都不准她们接,快去叫她们过来!”

    一使眼色,跟班小李子就从怀中掏出那沓银票,在手中甩得“哗哗”作响,老鸨盯着那厚厚一叠银票,两眼发直,口水都几乎掉了下来,她死死盯着银票,咽了几口唾沫,下了决心:“钱公子,您等着,我这就把她们给您叫来,您等着啊!”一阵风似地卷出门去了。

    那群莺莺燕燕见猎心喜,撒娇献媚丑态百出:“钱公子,为什么非要她们,我们姐妹陪你不好吗?来嘛……”

    “唉呀!好了好了,小李子,打赏!”

    众女发出一声欢呼,纷纷献上香吻,只一刻功夫两人面上就如开了颜料铺,印满了红艳艳的唇印、沾满了一头一脸的脂粉。

    钱恺之狼狈地接过小李子递来的手巾擦拭着脸孔,一面挥手道:“领过赏就下去吧,让我清静清静。”

    众女揣好银票乐颠颠地散开了,一下子退了个干干净净,空荡荡的房里只剩下了主仆二人。小李子不由埋怨道:“少爷,这一打赏就又花了一千两,这样下去怎么得了。”

    “烦死了,你怎么和我爹一个德性?说起话来都一个口气,这些卖笑的姑娘容易吗?有活路还会沦落风尘?这叫积德行善!”

    “是、是、是,我再不多嘴了,行不!”小李子扁着嘴给了主子一个鱼肚眼。

    一阵噪杂声伴随着脚步声由远而近,房门被“咣”地一声大力推开,两个满脸横肉的家伙闯了进来,后面跟着神色慌张的老鸨和两位花容失色的佳人。

    钱恺之瞄了对方一眼:“你们是什么人?为什么擅自乱闯?我有请你们进来吗?”

    小李子接道:“一把年纪不知自重!”

    二人怒道:“小子,你可懂得先来后到,爷们已经包下了这两位头牌姑娘,你竟敢虎口捋须挖我们的墙角?今天你不给个交代,决不轻饶你!”

    钱恺之笑了,仿佛听到了天下最大的笑话:“你想要公道是吗?小李子。”他懒懒地向愤然的二人呶呶嘴。小李子没好气地掏出银票:“二位请到别家去消遣,二位的花销由我们公子包了,这是二百两。”

    二人怒极反笑:“嘿嘿,你当爷们是什么?你这区区二百两岂会看在我们眼里,银子爷们有得是,今天就是咽不下这口恶气!”二人掉头喝道:“老鸨,我们出四百两银子包她们两晚。”

    老鸨闻言面现喜色,正要答腔。钱恺之慢悠悠地开口:“凤姨,今天我包定她们俩了,我出价一千两。”

    老鸨几乎没背过气去,这个价都能给她们赎身了!原本以为今天要出乱子,不想却平白捡了个天大的便宜来,她兴奋地声音都颤了:“谢谢钱公子、谢谢钱公子!”

    二人的脸色变得极为难看,涨成了猪肝色,半晌才恨恨地道:“小子,算你狠!”跺跺脚转身就走。凤姨碎步跟上,不住口地道歉,“客人,您下回一定再来啊!”嗲气的声音绕梁不绝,钱恺之不由打了一个寒噤。

    芍药和海棠惊魂初定,一左一右坐在他身边:“公子,您可真是的,跟他们斗的什么气,白白让妈妈赚进这许多银子。”

    “你们俩替我心疼银子了?这就说明本少爷平时没有白疼你们。”室内一下子热闹了起来。莺歌燕舞、嬉闹笑骂不绝于耳。

    宝鼎山庄内,钱神通正在客厅来回踱步,子时将近,整个宝鼎山庄隐没在夜色中,不时传来几声若有似无的犬吠声,户外蝉声阵阵,扰得他心烦意乱。提起钱神通的大名上至将相九卿、下至贩夫走卒,可谓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二十年前,潮州商人钱神通用一车绸缎起家,成为商号、钱庄、当铺遍布天下的富商巨贾,人称“商神”,据说资财无可计量,堪称富可敌国。拥有这么多的财富,自然会引来很多觊觎的目光,但钱家二十年来却如铁板一块,竟是无人敢动分毫。为什么?一句话“钱能通神”!钱神通不仅在商界名声赫赫,在朝中也有权贵鼎力扶持,和江湖上的大门大派关系也甚是亲密,每年钱神通都没少往少林、武当送香油钱。钱神通本人乐善好施,经商往来讲求诚信,故而口碑极好,在商界声望日隆,百姓更是感恩戴德。首富钱家可谓盛极一时、风光无贰!

    钱神通这二年来共纳了五房姬妾,却一无所出,只有亡妻刘氏遗下一双儿女,就是那任性狂妄的钱恺之和孱弱得终年抱病不出的女儿钱悦儿。提起这一双儿女,钱神通就有无尽的烦心与痛楚。毕竟世间还有钱买不来的东西啊!比如子嗣、比如健康、比如真情……

    眼见儿女不成器,钱神通才在鳏居十四年后纳妾,希望生下个中用的后代,也好让偌大家业后继有人,不想连娶五房,也没见动静。而独子钱恺之对父亲再娶诸多不满,变本加厉地胡作非为。产业太大、事务繁忙,年事渐高的钱神通已觉力不从心。姨太太们争风呷醋、互相倾轧,又让身处漩涡中央的钱神通多添了一桩心病。现在无论是生意公务还是家务事都已令他不堪重负。对女人他也再提不起兴趣,对亡妻刘氏的思念日甚一日。

    喧哗声由远而近,打断了钱神通的思绪。抬头望去,正见钱恺之喝得半醉,由小李子扶着往左边园子蹒跚而去,管家打着灯笼在前引路,护院家丁殿后陪护。钱神通喝住众人,狠狠盯了儿子一眼:“跟我到书房来。”

    钱恺之打个酒嗝,咕哝了几句,挥退小李子的搀扶,深一脚浅一脚地跟在父亲身后来到书房。关上门钱神通怒道:“你这个不守礼教的东西,传扬出去谁敢与你婚配!”

    “父亲终于想起孩儿了?养不教谁之过?难道这也是孩儿的错?!”

    “你~!”钱神通右掌扬起,却在离钱恺之俊面一寸处无力地垂下,发出一声长叹。“儿啊!若是你母亲在……唉!”

    “父亲,孩儿可以走了吗?”钱恺之冷冷地问。

    钱神通仿佛一下子老了许多,跌坐在椅上,垂首摆了摆手。钱恺之此时已完全清醒,大步向门口走去,就在伸手开门之际,身后传来一声“且慢!”

    钱恺之转过身看着衰老的父亲,心中有一分不忍,强抑住将要涌出的泪,平静地返身,问道:“父亲还有什么吩咐?”

    钱神通指了指身边的花梨木坐椅,示意他坐下:“儿啊!为父老了,从明天起你就到‘神通钱庄’去学做买卖吧!为父只有你一个孩儿,这份家业早晚要交给你来掌管。”

    钱恺之本要反唇相讥:“无妨,可以让姨娘们给你多生几个儿子,我才不稀罕你的家业!”但话到嘴边,看到父亲鬓边星星斑白,脊背佝偻,皱纹过早爬满了额头,不由得生生咽了下去。目光对视,父亲眼中的企盼、希望、悲凉让他心中一震,低头思索片刻,钱恺之将头一点:“我答应你。”

    钱神通欣慰地一笑,“你出去吧!”钱恺之微一点头算是给父亲道别,昂头跨出门去。

    钱神通从柜出抽出一卷画轴,打开来,细细端详,不时以手摩梭,不觉已是泪流满面。(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