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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那木公子的要求,众人并没有按原计划上岸,沿着桑国边境的山峦,赶往河陵府过夜。
李卿然去见了那木公子,尔后,一脸闷闷不乐地走上船头,吩咐渡头上的纤夫将船加固。
这是为了防止晚上突然涨潮,对船体造成冲击损伤。
纤夫们七手八脚一阵吆喝,做好了加固,便聚集在那渡头旁的野地里挖灶做饭,还有的去附近树林里打野鸡、挖野菜。
李卿然便一人站在船头,看着远处发呆,一直到落日只剩余晖。
赵锦绣看李卿然神色有异,又听得先前灵慧说那木公子要求在这渡头过夜,估摸着天黑之后,对方怕有什么动作。所以,上床养精蓄锐一番。
这会儿醒来已是暮色四合,坐在梳妆台前梳妆。这才发现窗外景色甚美。
江畔的傍晚,雾霭沉沉,落日余晖染了碧绿的江水,晕了隐隐青山;不远处的村落里,也许有稀疏的几户人家,炊烟直上,愈上便慢慢晕染开来,氤氲出温馨。
渡头余落日,墟里上孤烟。
原来诗的意境,倒真是一种遇见,一种缘分。
其实以前也不是没有遇见过,只因那时是赵三公子,担心着商队的安危,欣赏风景的心从来便是没有的。
如今脱了那身份,这画舫的安保工作也不需自己操心,倒当真是轻松不少了。
赵锦绣褪开睡觉用的发辫,将长发束成马尾,心情甚是愉悦,一下子将窗户完全推开,吱呀一声,却是惊动了独自在船头伫立良久的李卿然。
他回过头来,神色甚是凝重,深深凝视赵锦绣一眼,那沉重神色里才添入一丝的笑意。
这人竟在在这里站了好几个时辰?赵锦绣面目淡然地看着他。
“春寒料峭,夜晚寒露尤重,许姑娘身子欠和,晚间也请穿暖些。”李卿然缓缓地说,一字一句倒像是个大夫在叮嘱病人。
来到这时空,如此这般明了的关怀语言,从来没有过。楚江南生性清冷,自然不会有一丝半点的关怀,凤楼众人巴不得将自己踢走,说的话,偶尔夹杂关怀也是虚伪客套;至于那些风月场所的女子,又有多少真心可言?
要说真心实意关怀自己,怕只有翠玉了,只是这丫头向来沉默寡言,关怀都是知冷知热的行动。
所以,这关怀的话,也只有这李卿然了。
虽然彼此的相遇或许是阴谋,但赵锦绣感到这话语却不是虚假的客套。心里自是一暖,面上却是恰到好处的淡笑,显出几许疏离,对着他略略颔首,细声道:“多谢李公子关心。”
李卿然的眉头因这话的疏离与客套而皱起,尔后又满脸担忧地扫了赵锦绣一眼,继而,像是下了大决心似的往他自己的房间里去了,掩门的动作都有些发狠。
李卿然不是个善于隐藏自己心性的人,或者说他从来没有在自己面前掩饰过心性。可也不曾这般将喜怒哀乐表现得这样明显。
这也许是一种暗示。看来自己的猜测是正确的,今晚真是要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赵锦绣慢腾腾地关了窗户,暗想:今晚也许就可以看到那人的庐山真面目了。
刚一关上窗户,门外就响起两声敲门声,接着便是灵慧清脆的声音在喊许姑娘。
“进来。”赵锦绣刚在桌边坐下,那灵慧就推门进来,一袭绿衣,木屐敲着木板响,小铃铛倒是太响了,这丫头风风火火的。
“许姑娘,您先梳洗,奴婢马上就送晚饭来。”灵慧将洗脸水与漱口水放在桌上,立马又跑着出去了。
赵锦绣摇着头一笑,要是翠玉有这一半好动,自己也不至于那么闷。
动手洗漱刚完毕,就听得木屐哒哒响,小铃铛叮叮当当的纷乱得很。
灵慧果然托着盘子出现在窗口,清脆的声音银铃般滚落:“咦?这窗户怎么开了?”
赵锦绣还没回答,她又自语道:“竟是起风了。晚上看来真是要寒了。”
“灵慧对这天气倒是很了解。”赵锦绣淡然一笑,在桌边坐下。
她进得屋来,将那托盘往桌上一搁,将托盘上的饭菜悉数放好,道:“嗯,早年公子在外面到处走,奴婢也是一直跟着公子在外面走,公子那人对天气什么的哪里要看的啊?全然不顾。奴婢再不看,少不得日晒雨淋的。”
这李卿然仗剑天涯都是带着灵慧,这倒是一道独特的风景,怕是那些一起鲜衣怒马,抱着理想的同伴最初都是惊讶,后来便是习惯了。
看来李卿然倒真是极习惯这丫头。怪不得自己说“合作诚意”时,他会气成那样。
赵锦绣微微一笑,不自觉想到自己和许华晨,仿若也是他们这般场景。
那时,许华晨虽鲜少与人交往,但每个月总得有好几次聚会,都是他那圈子里的人,不说是朋友,维系利益关系总是要的。
那些聚会,心照不宣的惯例,须得带女伴。那女伴不是女朋友,只是好比男人西装上的饰品,或客厅里的一只青花瓷瓶。所以,环肥燕瘦,都得是夺目的主,并且绝对是一次一换。
只有许华晨雷打不动,每次都带着赵锦绣。也不说是女伴,只是带着。第一次出现时,赵锦绣着民族风的吊带扎染连衣裙,刺绣的布鞋,秀发随意绾在脑后,许华晨为她插了一支玉发钗,洁净的脸上,淡扫蛾眉。
赵锦绣跟着许华晨,淡淡的从容和美,没有一丝的局促。
那时刻,自己并不知,那样圈子里的女伴意味着什么。众人目光暧昧,有人笑道:“许少,换口味了。”
许华晨只是淡笑不语,对锦绣说:“小锦绣,走吧。”
有人向赵锦绣递来一杯酒,许华晨很自然地拦手接过去,语气淡淡地说:“锦绣不喝酒。”
一屋子喧闹的人却都是安静了,看着许华晨与赵锦绣。尔后,他们玩牌、喝酒、打球,赵锦绣就在一旁安静坐着,塞着耳塞听歌。
第二次聚会,许华晨还是带着赵锦绣,是去看赌石。当他们出现,那帮发小震惊无比,对那块极可能有极好翡翠的石头陡然失去了兴趣。许少打破传统,两次带着同样的女子来聚会,这在那帮人眼里成了奇闻。
后来,每次都带着赵锦绣,大家才淡定下来。如果哪一次许华晨没带着赵锦绣,倒有人问:“小锦绣怎么没有来?”
想都能想到,许华晨只会不悦地瞪那人一眼,继续不语。
也曾心性不稳,傻傻问过一句:“为何带着我?”
许华晨垂着眸,淡淡地说:“你应该见见世面,听听不一样的东西。”
是啊,见了不少的世面,听了不少的东西,也见识了不一样的处事方式——与自己的世界大相径庭的,甚至相反的处事方式。
“许姑娘,我家公子叮嘱你,风寒露重,一定要多吃。”灵慧将饭菜摆放好,凑过来,压低声音说。
灵慧这般神色与动作,必是有深意。看来今晚倒真是有大事发生。
赵锦绣不动声色,对着灵慧微微一笑:“替我多谢你家公子。”
“公子说,许姑娘是他的朋友,朋友之间相互关心是应该的。”灵慧眸光如水流转,甚是鲜活动人。
这也是个聪慧的女子。赵锦绣一边小口咀嚼,一边客套:“你家公子太客气了。”
“公子人很好,只是人在世,身不由己罢了。”灵慧走过去关窗户,说出这句话。
赵锦绣倒没想到这句子会说这沧桑的话语,扫了她一眼。灵慧正伸手关窗。
“不必关窗。我不喜欢黑乎乎的,压得人心里不舒服。”赵锦绣吩咐道。
灵慧手缩了回来,却是一阵唠叨,大意是说李卿然再三叮嘱过,要她好好照顾赵锦绣,自己就有义务来关窗户。还说赵锦绣的身子没有好,入夜一定要少开窗户,这夜间的寒露重,风又大。女子遭了寒,对以后都不好。
赵锦绣听得一笑。之前因灵慧的举动太不像丫鬟,自己还曾有过怀疑,但经过这一天多的相处,倒是可以笃定:也只有李卿然才能养出灵慧这样的丫鬟,主仆俩都一样的唠叨、罗嗦。
“无妨,我身子好多了,倒是清音姑娘身子如何了?”赵锦绣在灵慧的喋喋不休中扫完桌上饭菜,轻轻一拢衣衫,淡笑着说。
“容先生为清音小姐扎过针了,刚睡下。”灵慧如实回答,又颇为难地看看那大开的窗户,神色凝重地说:“公子说,夜间寒,一定要关好门窗。”
赵锦绣也不想为难这丫头,拢了拢衣衫,作出有些冷的举动,轻笑道:“那就有劳灵慧将那门窗关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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