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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周平回屋里取了外袍穿上,与温成偕行而去,一路上所经殿堂,温成便指点细讲,将其来历一一道明,谈吐隽永,周平也暗自佩服此人虽然在科举上不得志,但胸中果有才学。他偶然有一两句回答,也能搔到对方痒处,一段路走下来,两人都颇有倾盖如故之感。眼看已近午饭时分,温成指着不远处那栋颇为雄伟的佛塔笑道:“那尊报恩塔中每一层墙壁上都有佛经图解,乃名匠所制,jīng美绝伦,在北地都是闻名的,你我游遍了这佛塔,再去吃饭可好?”
周平笑道:“小子自然听凭温公吩咐!”
两人走到佛塔前,却发现塔门紧闭,上面一个铁将军把门,四周也看不到把门的僧人,温成颇为失望的摇了摇头:“我前几次来燕京都想好生游览一番这净垢寺,却总是没有机会。这次好不容易住在这里,却吃了个闭门羹。”
周平看了看佛塔外部结构,笑道:“温公,你若是真的想看,我倒是有个办法。”
“你有办法?”
“不错!”周平意味深长的一笑,走到一旁,敏捷的向上一跳,便抓住了塔壁上的一个突出处,三下两下便爬上了二楼,然后将自己的腰带解了下来,垂了下来,对温成道:“温公你抓住腰带!”
“这不太好吧?”温成对周平的作为有些不知所措。
“我等不过是进来看看,又不是窃贼,只不过懒得去找僧人开门罢了,又有何妨?温公你快抓住,否则让僧人看到了我们这样反倒惹来误会?”
“好,好!”温成没奈何,只得抓住垂下来的腰带,周平手上使劲,三下两下便将其拉了起来,从窗子里钻了进去。周平收回腰带,两人开始观赏起佛塔内壁上的壁画起来,只见那些壁画虽然讲的不过是些佛经故事,但线条优美、人物活泼,显然制作的画师都是当时的名匠,不少图画上还有鎏金,更是显得富丽堂皇,让一旁的周平不由得惊叹当时辽国佛寺的富有。
而温成的神sè就复杂的多,似喜似悲,不时还低声感叹,让周平颇为诧异。转眼之间,两人已经到了顶层,从这里向外望去,整个幽州城的景sè尽数收入眼里,温成看着外间的景sè,低声叹道:“如此佛塔,也不知道耗费了多少民脂民膏。”
周平点了点头,正待回话,却听到楼下传来沉重的脚步声,显然有人进塔来了。他看了看四周,指着一尊罗汉像道:“温公,若是让守塔僧人看到了只怕会惹来麻烦,你我快到后面去躲一躲。”
温成与周平刚刚在佛像后面躲好,便看到一人上来,却并非想象中的守塔僧人,乃是一个三四十岁的虬髯汉子,看他身上服饰颇为华贵,应该是某个辽国贵人。这辽国贵人上得塔来,也不参拜佛像,只是目光闪动,倒像是在找什么东西一般。周、温二人都暗叫不妙,生怕被他逮个正着,那可就怎么也说不清了。过了约莫半响功夫,塔下又传来一阵人声,似乎又有人要上塔来了,周平腹中正叫苦不迭,那贵人突然掀开佛像前木案的帘布,钻了进去。
“这厮到底是作甚,干嘛也躲起来了,莫非是想要做什么鬼勾当不成?”周平自忖道,他侧过头看了一眼温成,对方轻轻的摇了摇头,显然温成与自己一样,也不明白是怎么回事。
这时,又有人从楼梯上来了,周平小心地侧过身子,从佛像的缝隙向外看去。进来的是三个女人,看服饰打扮应该是一名贵妇人和两名同行的侍女。那名贵妇人戴着一顶高顶帽子,从帽檐垂下来的纱帘将周平好奇的目光隔绝在外。那两名侍女将一块毛毯放在佛像前便退了下去,只留下贵妇一人。
贵妇dúlì在佛像前,凝视了一会佛像,便取下自己的帽子,走到毛毯旁,向佛像下拜祈祷起来。由于她使用的是契丹语,周平并无法听懂对方说了什么,不过就算那贵妇说的是汉语结果也不会有什么区别。周平已经被这名贵妇的美貌所惊呆了,她大约有二十六七岁,正处在一个女人最美丽的年纪,宽广的额头下是纤细而又挺直的鼻梁,一双明亮而又灵活的眼睛,红润的双唇,白皙的好像最jīng致的白瓷一般的皮肤。一件用最细羊毛纺而成的长袍包裹着她那修长而又丰满的身体,浓密乌黑的头发直披到浑圆的双肩,靠近前额的地方用一顶镶嵌着宝石的金发圈紧紧的束住,在长袍的外面则披着一件黑sè的貂皮短袄,总之,这位贵妇人的身上没有一处没有散发出那致命的魅力,以至于躲藏在佛像后面的周平几乎感觉到一阵窒息。
“什么人?”一声惊呼将周平从那种迷醉中惊醒了过来,那个躲藏在佛案下的辽国贵人爬了出来,这个不速之客似乎把那位迷人的贵妇人吓了一跳,她本能的向楼梯出口处退去,不过那个贵人的动作更快,已经挡住了对方的退路,跪了下来,用低沉的声音向那贵妇人说了几句话。贵妇人脸上那种惊恐的神sè渐渐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凝重。
“难道是两个人私会?看样子不太像呀!”周平暗忖道,此时他脑子里闲暇已久的八卦细胞又开始活动起来。这时场中的情况发生了突变,跪在地上的男子似乎是在恳求什么一般,而那贵妇人则不断的摇头,应该是加以拒绝,终于那贵妇人快步向楼梯口冲去,似乎是要离开这里。跪在地上那人赶忙站起身来,一把抓住那贵妇人的胳膊,两人扭打起来,突然那贵妇人从怀中拿出一件东西,猛地向那男子胸口捅了一下,对方立即伸手捂住自己的胸口,那贵妇人乘机逃走。那男子勉力站起身来,似乎是想要追赶的样子,可刚刚迈开两步,便扑倒在地,挣扎两下便不动了。
“情夫求欢不得?贵妇人杀人灭口?”周平晃了晃脑袋,不得其解,这下楼下的人声越传越远,倒好像是那个贵妇人逃走了。周平从佛像后钻了出来,捡起拿顶帽子看了看,上面没有什么可以用来标志身份的饰物,只是传来一股女人的体香。周平将帽子放到一旁,走到地上那男子身旁,将其翻了过来,只见对方左胸处插着一把怀匕,已经断气了。
“这妇人好辣的手,一刀就扎到心窝了,也不只是哪家贵人的!”周平笑了笑,随手将那匕首拔了出来,想要在匕首上找到些许线索。
“此女姓萧名普贤,乃是大辽南京留守、燕王耶律淳之妻。”周平身后传来一个声音,正是温成。
“什么?你怎么知道?”周平一愣,目光扫过手中的匕首,果然那匕首柄上铸着三个字“燕王淳”,心知对方说的多半不错。
“我听得懂契丹语。”温成指着躺在地上的尸体道:“辽帝行营中有人苦其无道,yù与这耶律淳勾结起事,奉耶律淳为帝,与金人议和,保全国家,此人便是使者。这萧普贤坚拒不允,两人相持不下,想不到失手杀了此人。”
“失手?你怎知道是失手,不是故意杀了此人灭口?”周平笑道。
“你看!”周平指了指塔下正在急速离去的萧普贤一行人:“她连匕首都没有收拾,这般仓皇离去,若是没有我们,片刻之后尸体就会被僧人发现,很容易就能联系到她身上。哪里有这么不干净的灭口,分明是情急之下失手杀人。”
“温公所言有理!”周平被温成鞭辟入里的分析折服了,他看了看正在逃走的萧普贤一行,叹道:“想不到辽国内政竟然已经紊乱到了这种地步,看来大宋的确应该早作打算。”
“周承信,你过来帮我搭把手!”温成弯下腰去,吃力的挪动起尸体来。周平惊讶的问道:“你这是干什么?”
“帮那位萧普贤一个忙,把尸体收拾好!”温成笑道:“现在咱们大宋可没有准备好,若是事发了也只是便宜了金人,不如将尸体随便丢到外面去,让他们自相猜疑便是,等大宋准备好了,再来重提旧事。”
“不错!”周平此时对这个老吏已经是佩服的五体投地,暗想大宋选官之法当真是有问题,像这样一个人才到了五十多还沉沦下僚,要是两府里多几个像温成这般脑子清楚的,也不至于落得个开封沦陷、二圣北狩的下场。
两人花了好大一番力气,才将这人的尸体拖到了一个荒僻出遗弃,又将塔上顶层的毛毯、帽子和地上的血迹尽数清理干净,周平将那把匕首也收藏好了。待到两人将这一摊子事处置完了,回到住处,已经是晚饭时分了。两人还没进院门,早有使团的随员迎了上来,大声道:“温公你去哪里了,郎君寻你好久了,快去见他。”
“何事如此仓皇?”温成一边进门一边问道。
“莫要问了,郎君便在堂上相候,一问便知。”那随员向温成唱了个肥喏,对一旁的周平说:“周承信你也过去吧,郎君说让你一回来便去见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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