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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修真界,每个早晨醒来,迎接的都不是充满希望的新一天,而是心惊肉跳的坏消息。
“什么?山海易购要宣布倒闭?”连承天派都瞠目结舌,纷纷伸出手指掐算。唔,风调雨顺,神州太平,没有什么天灾人祸啊!
“这下麻烦了,难道我们还要出去卖丹药?”
日照宗也召开了紧急会议,对于一个终年只守在炼丹炉前的名门正派来说,几千年后,凡人不再相信金丹大道白日飞升,也不信世上有神仙,于是煌煌万象的日照宗连个处理世俗事物的外门弟子都没有。
从天界回来的神仙们起初还意识不到问题的严重性,待听说修真界的一切与凡间相关的事情都交由帝休寺展远负责,修真界连个自发的集市都没有时,全部震惊了。
山海易购超市的前身是东海集贸市场,咳咳,也是余昆搞出来的,在几百年漫长的岁月里,连日照宗百宝阁墨家这种大派都只管生产,其他鲛人的珍珠啊妖修种的草药什么的就更别说了,余昆全部买进原材料,至于加工成啥商品怎么保存又卖给谁,这都不是修真界大众操心的事。
山海易购就像一张巨大无比的网,连接了整个修真界,一旦没有,大家简直不知道要去哪里买东西,更不知道怎么处理家里的一堆玩意。
“这不可能!”白术真人果断说,叱喝那些惶惶不安的门人,“这谣言是从哪里起的?”
“呃!电视上啊…”
修真界电视台十二个时辰滚动播放,展远代表省城城管大队招人,高薪高福利,原来的六级文凭的要求降到四级,目标就是全力抓捕忽然出现在省城、扰乱凡人生活秩序的不法摊贩。
“他们触犯了修真界与人间两重市场管理条例…”
某个任职城管七年的修真者给自己施加了一个法术,是怕暴露身份,所以电视屏幕上就出现了一个黑糊糊的剪影侃侃而谈:
“他们将一些经过修真界改造的商品,恶意倾销给凡人。由于市场行情的不同,许多东西在凡人眼里是无法使用或很难使用伪劣产品,譬如手机、鞋子…这些摊贩出没在过街隧道、大学城,火车站等众多人流量大的地方,行踪诡秘,一看到有城管来立刻就将东西塞进储物法宝,让凡人的城管不能正常执法…其手段极其恶劣,影响非常坏!”
众人木然想,估计省城的凡人执法队,已经受洗脑催眠迷魂n次了。
法术虽然是没副作用,不会伤害身体,但是用多了,也会让人精神恍惚吧,长此以往,果然不是个事!
“…据调查,这些人统统都是山海易购的员工!”
“展远大师,对此你怎么看?”
“大概余昆要卷款私逃吧…”
余昆开电视的时候,恰好听到这句,顿时大怒,拍桌而起:“我卖东西修超市怎么了?!去他的卷款私逃…我能往哪里逃!天崩了,地府没了,难道我要钻进海底跑去归墟?”
齐珑刚跑赢城管,气喘吁吁的趴在员工食堂的桌子上,满怀恶意的说:“那你觉得昆仑仙境怎么样?”
“住口!”
余昆像被人踩到尾巴似的跳起来,气哼哼的开始打电话:
“喂,小岳将军啊!建木的情况怎么样?”
“还能怎样?被十方俱灭拦腰劈断,没几百年也长不回去…”
“别!目前决议是就这样挺好,每隔几年去砍它长出来的那截,正好用来弥补人间灵气缺失。”余昆摸着下巴上的三层肥肉,得意洋洋,“记得把这笔开销报给展远,怎么说也是为国家出力呢!让秘密部门付这笔伐木的薪水!啊,对了,记得给双份,杜衡一份,他的剑一份!”
余昆乐滋滋的想。
坑人嘛,就要像他这样,两边都黑。
任你是凶名恶煞的十方俱灭,也只能砍木头!
余昆一扭头,看着没精打采坐在食堂里的员工,痛心疾首的挨个念:“为什么杜衡跟沈冬就能把衣服卖得掉?他们那才叫卷款私逃,说什么算工伤赔偿…你们呢!被人撵得东跳西窜的业绩,加起来只有一千块?一千块能干什么,半根帝屋木还要七万呢!”
饕餮被他念烦了,现出本相恶狠狠的低头吼:“再废话我就吃了你!”
“……”
混账,这日子没法过了!员工为加薪威胁说要砍老板,大厨更狠,直接说吃掉老板算了。
余昆只能愤愤的砸遥控器。
***
“后天,修真界就要大乱了!”
杜衡这么说的时候,沈冬呆愣的扭头看了他好久,又错愕看电视。
除了那个黑糊糊像岛国侦探动画片凶手的黑影,没出现啥诡异画面啊!难道山海易购真的要倒闭了?山海易购是修真界的金融大鳄,它倒闭就意味着大部分人的财产跟着报销。
“反正我们卡上没钱!”沈冬很庆幸。
至于赚钱这种事,有房子住,又饿不死,再糟糕还能糟到哪里去?
“你看,几百年前,我们住在终南山石洞里,财产估计也就洞口那片杏子林…就算现在住在废墟的破楼里,总比深山老林好吧?”
不是沈冬过于知足常乐,你说一柄剑能有什么追求?
大杀四方?这属性很好,可惜牌桌上不能用,沈冬是典型的煞气盈身之人,如果雷诚还活着,跟沈冬见多了面,也必定会被影响得一路倒霉。具体表现为喝凉水都塞牙缝,干啥啥不顺,逢赌必输。
还好修真界的人对这种气场免疫。
当然,有个事实是——杜衡的运气真的不怎么样!天知道跟沈冬有没有关系。
“不过太穷也不是办法…”
沈冬还在耿耿于怀,他一捶沙发,立刻痛得哀叫一声,本来就是趴着,现在半边身体都陷在沙发里撑不起来了。
杜衡低头,伸手要扶,却被狠狠甩开。
“你别得意!迟早有一天…我也要你尝尝这滋味!”沈冬不小心扭到脖子,他挣扎好半天,才勉强侧翻过来,继续趴在那里装死。
然后腰上多了一只手。
沈冬背脊猛然绷直,本能想跳起来,可惜没这个能耐,刚弹了一下,又一头栽回去。
无可奈何,只能忿忿的任由那只手准确有力的揉开后腰上的酸痛,副作用也很明显,沈冬起先还咬牙切齿的攥拳头,后来连睁眼睛的力气都没了。
就是对杜衡的右手没辙,这要怎么破?
沈冬郁闷的想,也许他应该联络一下开山斧,看看其他器灵都是怎么解决——假如你的主人对你图谋不轨,你要怎么让他后悔…
“哈哈哈!”
沈冬神经质的捶沙发笑。
杜衡停顿了一下,若无其事的将沈冬的手拽回来放好。
“你说,哈哈…假如开山斧跟日照宗大长老也…哈哈,他们一个四米高,一个一米三!”沈冬被自己的囧联想娱乐到了。
“喂,听说修真界有把叫新月的刀,是个美女,还是百宝阁天衍宗主的兵器。那个天衍宗主到底长得什么样,不会是一个糟老头吧,那可就真是一朵…不不,一弯新月插在牛粪上。”
杜衡蓦然收回手,沉默半晌,才缓缓说:
“兵器对修真者而言,只不过是一件法器,一件最趁手的法器而已,纵然能化形,最多也只是可交托信任的同道与战友。”
沈冬讨了个没趣,而且前半段话听得他很不快:
“你干脆点说工具好了,只不过能化形的器灵,还能兼职当个朋友,至于你…”
昨天晚上被压在下面的憋屈又冒出来,沈冬极恼。
忽然丹田一暖,弥漫而上的热气散于四肢百骸,沈冬气得差点伸脚去踹,不过膝盖刚抬起来就被杜衡左手按住,右手依旧压在原处不动。他也不说话,神识直接笼罩过来。
那种悠远的黑暗与迷离的飘忽感陡然袭上。
沈冬再睁开眼的时候,发现自己在一处陡峭山谷里。谷底距离地面很远,这地方有种奇怪的眼熟感。
“这不是元神出窍,只是记忆…你觉得眼熟是肯定的。”
杜衡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沈冬没好气的说:“是你的记忆!不要跟我混为一谈!也不要跟我说什么道,那玩意玄之又玄的,也就你们才感兴趣!”
“你之一生,难道就不曾有过什么原则?”
“那当然…好好活着呗!”
沈冬表示这么个简单想法都破碎渺茫,作为凡人的时候整天在愁钱,发现自己不是人后,还在愁钱!其实这世上无论是神仙还是妖怪,哪怕没有生老病死,想好好活着都太难了。
不过活着为什么呢?
沈冬突然想到了这个问题。
如果是一个人,想这个纯粹是吃饱了在抽,人生在世就几十年,总要想办法让生命有点意义。剑需要什么?按照器灵的逻辑,十方俱灭的剑生价值足够淋漓尽致了,凶名远播,没人敢惹。而且还是剑修的剑,一辈子也不需要发愁找个更好的主人,或者换主人什么的。
对器灵来说,与其说“主人”,不如说“雇主”“搭档”。
兵器的价值,总要在拼斗与战场上体现,要是遇到的那个家伙不能将它的威力发挥出来,那种憋屈的架,不打也罢!剑修与剑,这是多犯规的组合,人家压根就不用磨合期,没有比对方更适合、更好的那一个。
“古往今来,修真界有无数剑修…但只有断天门,才能每代皆飞升。”
沈冬想给杜衡泼冷水,说可惜你差点没赶上,不过又鬼使神差的咽下去了。
“那些剑修说,只有真正属于自己的剑,才能证道。”杜衡语气一转,变得低沉如击重音,一字字说,“但剑修,又属于谁?”
属于那一快相伴三百年的灵石,当灵石成剑的时候,那就是一生不弃的道。
不是剑修希望自己的剑是什么样,而是剑希望自己是什么样——
沈冬骤然恍惚起来。
对,就是这样,他不想像那些小妖一样…所以!
斩尽一切,所见皆杀。
——剑修只不过,走在一条由自己的剑选择的道路上,这个选择却始于最初相处的三百年,每一件事,每一日,都会影响剑最后的成形。
“修真界的任何人,都与我们不同。”
沈冬死死盯着两侧陡崖看,他终于想到这里是什么地方了!
北邙山!!
曾经是一座山峰,在九重天劫的威势下,生生被削平甚至最后凹陷下去。一百多年来,野草与藤蔓重新覆盖了泥土,茂盛的生长,抹去了一切痕迹。
如果这是记忆。
为什么连山谷的每一处石头、每一处藤蔓,都栩栩如生?
“你…来过这里多少次?”沈冬有点艰难的问。
“从丢了你开始。”
有些事,总归会回到原点,有些事,从最初就注定。
“并不是只因你是我的剑…你自我手中脱出的那一刻,你就不可能只是一柄剑…”
本命法宝从不化形,要化形,唯有…
“不能证道,是不可能化形的。”
杜衡的声音平静如旧:“我每年都去查看北邙山结界,余昆以为我不死心,想来找剑。修真界将北邙山方圆百里都翻了个遍…其实我只是来这里,因为我知道,你没有危险,终有一天,我们会再遇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