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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君前奏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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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个乐器从西域传过来的,叫做吉他,琴弦有六根,用羊肠线所制,弹奏时用右手拨动琴弦,左手抵在指板上,有滑音、搥弦勾弦、点弦、推弦等手法。”李岩一一为皇帝演示了吉他的演奏手法。

    夏末的风有些凉爽,吹得大殿中的绿绫帷幄轻轻摇晃。

    白衣少年怀抱吉它让李隆基有些恍惚,他的眉眼与那个怀抱琵琶的美丽的女子多么相似,多年以前的记忆又浮了出来,邂逅,相恋,自己却为了皇权,放弃了她,念奴

    “这位小郎,看着眼生,你不是宫廷乐师吧?”李隆基问道。

    “皇兄,这是宗室子弟,前国子监司业李林甫的第三子李岩。”玉真公主与永穆公主回来,一眼瞧见这个场景,主动解释道。

    李林甫的第三子,那不是念奴的那个孩子么?李隆基心中一震,缓缓注视着李岩,目光中充满了慈爱。

    “参见父皇,祝父皇千秋万岁,龙体康健!”永穆公主上前盈盈道了个万福。

    李隆基醒过神来,走到大殿上面的胡床上坐下,武惠妃自当贴身坐下。李隆基这才注意起永穆公主与玉真公主的装束打扮,问道:“永穆公主也来了,快起来,你们这身装束,与惠妃的装束相似,都是为我的生日,天长节准备的吧!”

    永穆公主丁香小舌微吐,模样甚是可爱:“被父皇撞见了,没法子给你一个惊喜。”

    “看见你们为朕的生日操心忙碌,父皇这会儿心里都是惊喜!”李隆基心情舒展,脸上露出了开心的微笑。

    “父皇,为你生日操心忙碌的,在这里除了惠妃娘娘,玉真姑姑、永穆,还有一位最大的功臣!”永穆公主见李隆基高兴,一时着急,想把李岩推了出来。

    李隆基很是好奇,忙问:“除了你们几个,还有谁?”

    玉真公主莲步轻移,走过来道:“永穆公主说的是李岩,皇兄读过近日名噪长安的阿房宫赋吗?就是李岩所作。”

    这孩子有如此才气?他的见识不凡,竟然名动公卿,前几日礼部尚书苏颋不是上了一个夷狄教化疏吗?其中他就提到李岩对日本留学生创造日本文字的见解李隆基脸色沉了下来:“阿房宫赋是你所作,是不是讽喻朕修建兴庆宫的事?”

    皇帝都是这种喜怒无常的主,应对稍有不慎,为救父亲花的这番心血,前功尽弃不说,连李岩自个儿也得搭进去。

    心中惴惴不安,李岩吸了一口气,拱手禀道:“太宗皇帝有以史为镜,可知兴衰之说,李岩这篇赋也有借古喻今之意。”

    这几句话说得顺畅明白,朗朗有声,李隆基听得脸色愈发的阴沉,坐在他身侧的武惠妃暗暗摇手示意,让李岩不要说下去。

    玉真公主一下傻眼了,岩哥儿言词怎么如此犀利?转头瞧见永穆公主眼圈儿红红,泪珠儿几乎要落了下来。

    “英明之主都知道建造宫室必须考虑民力财力,把握适度的原则,隋炀帝修运河,三征高丽,不顾民力疲惫,一意孤行,导致亡国,高宗皇帝修建大明宫,征服高丽渤海日本,大唐国力鼎盛!李岩愚钝,听闻陛下任用姚崇、宋璟等贤相,精简机构,裁减多余官员,确立严格的官员考核制度,加强对地方官吏的管理。陛下常亲自出题考核县令,不知是不是真的?”李岩话锋一转却不露丝毫痕迹,话语中透出奉承李隆基之意,却言之有物。

    李隆基仍然面色沉沉地坐在胡床上,侧旁侍立的高力士暗暗观察片刻,咳了一声道:“确有此事!”

    “陛下励精图治,大唐欣欣向荣,已进入了开元盛世,但居安思危,创业难,守业更难,这阿房宫赋洋洋数百言,陛下放在案头,当一篇警世之言不好么?”李岩拱手问道。

    一介少年有如此见识也是难得,李隆基脸上慢慢露出了笑容,若有所思喃喃道:“对,居安思危,居安思危。”

    武惠妃一见李隆基笑容满面,心思敏黠,挥手吩咐侍女:“传膳!”

    一个个传菜的宫女鱼贯而入“功夫耳片!”每上一道菜肴,就有侍立在一旁的小太监报菜名“钵钵鸡”“水晶肘花!”“茶香仔排!”道道精致的菜肴端上青瓷食案。

    “父皇,你听说过山中仙酿吗?”永穆公主刚才自觉有些冒失,这会儿怯怯问道。

    “你不提几乎忘了,太常少卿贺知章今天主动向朕坦白,他在东市抢这山中仙酿,失了大臣的体面,主动要求朕处罚他,言语倒是风趣幽默,令人忍俊不禁,贺知章的书法要在醉后书写才有神韵,朕不怪他。”李隆基想起贺知章嗜酒如命的模样,忍不住笑出声来,武惠妃、玉真公主也跟着笑了起来,大殿上的气氛顿时轻松起来。

    待山中仙酿倒入杯中,清澈透明,酒香浓郁,连侍候在皇帝身边的高力士都作陶醉状,啧啧赞道:“好酒,好酒,山中仙酿名不虚传啊。”

    见高力士也馋酒,李隆基一高兴,便赐座让他入了席。

    虽是天家,也是家人团聚,席上其乐融融,武惠妃千娇百媚劝酒夹菜,玉真公主说些修道神仙之事,永穆公主讲一些山庄酿酒种植的趣事,引起李隆基的注意,频频询问,若有所思。

    坐在下首的李岩这顿饭却吃得战战兢兢,酒不敢喝,菜也不敢夹那连骨带肉,块大的,唯恐君前失去仪容,给皇帝留下一个不好的印象。

    这顿午宴也吃得差不多了,武惠妃暗中为李岩说好话,对酒菜赞不绝口,李隆基也挨个夸奖了惠妃、永穆公主、玉真公主。

    一直在下面察言观色,李岩见李隆基和武惠妃都对酒菜满意,心中鼓起勇气,眼下这个机会多好,我是不是该将解救父亲的事说一说?

    用绸巾拭去嘴边的油腻,李岩从食案后站起,走到大殿正中,叉手为礼,朗声禀道:“陛下,李岩有事上奏。”

    皇帝李隆基抬头注视着他,见这少年人物清俊,言行举止落落大方,又为自己生日用了许多心思,触动了心事,和颜悦色道:“李岩有事但说无妨,就是要些赏赐,朕也不会吝惜。”

    有了金口玉言垫底,李岩的胆气壮了几分,毕恭毕敬道:“永穆山庄酿酒,种植苜蓿,酿制蜂蜜,用酒糟苜蓿作饲料,圈养生猪,然后是屠宰,腌腊,供应长安城内的酒肆不过是李岩想探索一个农耕为基,工商强国的路子。”

    “农耕为基,工商强国,这个思路很有新意,李岩,有对策但奏来无妨。”李隆基一见李岩欲言又止,鼓励他道。

    “大唐地大物博,各地所产不尽相同,有些物产在当地物多价贱,在另一地却成了稀罕物,让它流通起来,百姓商人获利,市面物质也丰富,物价也降下来了,就像大唐的丝绸,瓷器如能换回天竺(印度)、狮子国(斯里兰卡)的稻米,他们那儿还有一年三熟的水稻品种”李岩言词清晰,娓娓道来,以他来自前世的眼光见识,还不能折服千年以前的皇帝?

    偷眼瞥见李隆基神情专注地倾听,武惠妃心中暗喜,岩哥儿是个有学问见识的少年,以他之才,中进士不难,在朝中早晚会得重用,让他来给自己的儿子寿王李瑁做老师,他又是个知情识趣的人儿,自己不是有机会与他见面

    见自己的情郎得到父皇看重,永穆心里喜孜孜的,眼角眉梢的笑意怎么也掩饰不住。

    “自父亲入狱,府中亲人离散,家徒四壁,李岩有心无力,幸得永穆公主提供山庄,惠妃娘娘和玉真公主出了银钱,没有她们的赏识支持,李岩难成其事。”前世做个报告,都要将领导的名字列在前面,李岩是习惯思维,将武惠妃和玉真公主扯了进来,为她们脸上贴金。

    讲完后,李岩心中有几分得意,好歹我以后也是后宫党,青云直上,不在话下。

    后面几句话提醒了李隆基,他的脸色慢慢沉了下来,肃然道:“李岩,以你之才,又是宗室子弟,朕本可以授官,但你年少,却将心思用在钻营上,哼,竟然通过永穆公主,玉真公主、进了后宫来讨好朕,朕今日念在你献酒有功,也不责罚你,回去好好反省,准备制科秋试吧!”

    宛如晴天炸响一个霹雳,营救父亲也泡了鸡汤,几个月的心思努力都白费了,李岩神情呆滞,木偶一般都不知道是怎样被太监送出了宫。

    大殿上,永穆公主眼泪扑簌簌直往下掉,站起来禀道:“父皇,李岩所做的一切,全是为了营救他狱中父亲,孩儿也是被他的孝心感动,才帮的他。”

    见永穆公主一付小可怜模样,玉真公主也仗义执言:“皇兄不妨派人去大理寺监狱问问,自他父亲入狱,李岩无论刮风下雨,烈日暴晒,都是他和他兄长亲自送去酒菜,从不假手他人。”

    “哦!”李隆基乍闻此事,心头一片暖意,面上有些意动,转眼瞧见永穆公主,她为何热心地为李岩奔走,心中忽地生疑,惊问:“永穆,怎么不见驸马王繇同来?”

    永穆公主只是低泣抽噎,一时不知作何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