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嬴不疫半转头,斜着眼问道:“如果没有《明王别录》,你又该如何?”
“即便没有遇到你们,洪峰一样会打,”姬添兴坚毅道,“就算你们没有回头,承袭大掌教这一局还是会赌。我已近四十,再不搏勇气也要磨没了。”
“知道了。”
嬴不疫化身清灵蒙血,从半山腰闪至谷中央,无尽的烈焰如约而至,熟悉的“内景”之鬼重现眼前。
“这火真是长了眼了,”姜飞白望着山下自语道,“怎么死秃子在哪这火就扑向哪儿啊?”
而嬴不疫看见的却是,密密麻麻奇形怪状的“小鬼”不约而同地向他靠拢,一个个纷纷亮出獠牙似要将自己生吞活剥。
“这种状态对你们还是太仁慈了些,那就看看这个,不知能否勾起你们曾经的梦魇!”
见他双臂抡圆,金色巨猿捶胸而起,连嘶吼声都像极了猿啸。红着眼扫视一周,顿足道:“来啊!”
狂躁蒙血一出,“小鬼”们当真不敢上前了,有意识般后撤。但数量实在太过众多,虽不再上前,但还是把他围了起来。
围而不打该是想把嬴不疫给生生拖垮,他也知道这个道理,试探性出了几拳。但结果却与之前一样,攻击穿过了“小鬼”的身体,可以说是一点效果也没有。
见无有效手段,只能无奈退出内景回到几人身边。
“七公子,爱莫能助,”嬴不疫拱手道,“不灵啊。”
姬添兴摇了摇头:“不是不灵,是不到家。从未见过有人能逼退烈焰,在我们看来,这些火像是怕你一样,只是将你围住但没有进一步攻击的意思。”
“如此说来那就是因为最后一卷没学会了,”嬴不疫无奈摊手,“最后一卷也看了好久了,该看不懂还是看不懂,就如同天书一般。如今这倒行正施也算信手捏来了,吸纳来的自然之力根本无法催动最后一招。如果真按你所说,先觉者可能已经在来的路上了,现学应该是不赶趟了。”
“你这最后一卷是不是没有催动的具体描述,”姬添兴试探道,“只有类似经文的抽象概括?”
嬴不疫抬眉看了他一眼,长舒一口缓缓点了点头。
“那确实没办法了,”姬添兴少见的有些沮丧,“真正顶级的技法都是这样,越到最后越不考校天赋与实力,需要的仅是参悟。悟了,一飞冲天;悟不了,原地踏步。”
姜飞白听后不知为何显得很兴奋,一脸得意道:“要论悟性,我还没见过有人能与秃子并肩的呢。先觉者多久能到?说不定还能一睹神迹。”
“这可没法说,”姬添兴不屑道,“还没有哪个探子有能力去窥探先觉者的。实不相瞒,先觉者与红枫的状况还是封域老天爷私下告诉我的。”
姬雨泽瞪大了眼,好奇问道:“那你咋知道他会来?说不定在老窝当乌龟呢。”
“七公子见笑,”李浮讪笑道,又转身回答了姬雨泽的问题,“异族起事誓要灭我族人断我传承,本来封域就没打下来,好容易打下来的魔域又失守了。眼下这种局面,你别说先觉者会来,就算红枫楼主亲至我也不惊讶。”
姒天岚轻咳道:“那不至于,他被我奶奶牵扯着,可没攻城拔地的闲情雅致。”
嬴不疫望着谷外的诸多异族,看着姬添兴略带愁容的脸,想着昔日
心远大掌教的话,念着立舛之时的豪言壮语,终于下定决心+沉声道:“给十岁以下的异族一条活路,我愿意陪你赌一把。”
“我答应你,”姬添兴想都不想就同意了,随即又看着他的眼睛反问道,“情况颠倒,异族会给我人族孩童一条活路吗?”
嬴不疫嘴一咧,轻笑道:“不会。”
“那为……”
“因为彼此不同,杀未必对,放也未必错。不是非要问鼎天下,放下屠刀铸剑为犁才是王道,更是正道。今日情势所迫,由不得我愿意或是不愿意,相比较而言我宁愿负罪万里也不愿人族一败涂地。”
姬添兴随声笑道:“罢了,行事相悖好在初衷相同。会按约定办事的,不过要先将他们关进监室,必要的洗脑改造还是要做的。”
“甚好,”嬴不疫再度化身清灵,“欲再踏火海,让我一睹天下最残酷的景象吧。”
随着他再次端坐业火中央,姬添兴一声令下,数以万计的异族生灵将被推入火海。炼狱?地狱?均不及这人间狱。
手无寸铁的异族被集中在山脚下,身前火海身后刀山,进亦亡退亦亡。有道是兔子急了还咬人呢,也不知谁大喊一句:“左右是个死,跟他们拼了!也算为族尽忠了!”
“拼了!”
“杀!”
生死存亡之际,任何一点异动也足以让人爆发出生的渴望,整个异族像被点燃了一般群情激愤。众多黑衣人见状没有第一时间镇压,反而不紧不慢地把刀架在数百名孩子肩上,孩子果然是最有力的挡箭牌,此举一出狂躁的人群居然静了下来。
姬添兴牵着泪痕满面的灵儿走到最前面,向众多异族低声道:“你们死他们生,你们不死我送你们死,然后他们跟你们一起死。尔等踏我山河戮我族人时,可没给我们这样的选择题,相较之下我们算仁义了。”
声音不大调门不高,却凭借强悍的实力硬要声音在整个山谷回荡,重重砸进异族百姓心中。
一个五旬老汉咬着牙颤巍巍走出人群,老泪纵横地指责道:“你们打仗与我们有什么关系?老朽一家从未伤害过任何人,怎地就要落到如此下场?”
“是啊!”
“讲不讲理?”
“谁杀的人你们找谁去啊?跟我这老婆子过不起算什么英雄?”
眼见人群再次躁动,未等姬添兴说话一旁的姬雨泽就大笑起来:“哈哈哈哈……尔等匹夫可真是要笑死我。给我听好了!带头起事的是不是尔等族长?身先士卒的是不是尔等儿郎?他们为非作歹时尔等是不是也分了一杯羹?他们吃的是尔等种的,他们穿的是尔等缝的,他们的兵器都是尔等打的!怎么能说没有关系?两族交战只有你死我活,没有谁是无辜的!待尔等都死了就下去问问那些人族百姓,问问他们想不想食汝肉寝汝皮!”
嘶吼之声宛若雷音,再看人群年轻一点的依然不忿,老一点的却渐渐低下了头。
姬添兴也懒得再废话,扯着灵儿的辫子就把她拎了起来,脸上的蔑笑也变得狠戾起来:“速速决断,若不决断本座就帮你们决断。”
手臂渐渐后仰,似要将她扔出去一般。
此刻灵儿已经顾不得疼痛,口中不断叫喊着:“娘!娘!娘!”
尖锐的喊叫声搅得人心失措
,人世间最无奈的取舍莫过于此。
“灵儿!大人,高抬贵手啊!”一个拘缨族妇女冲出人群,想要去夺回孩子却被冰冷的钢刀拦住了去路,一脸怨恨地盯着姬添兴,嘴上的话无奈软了下来,“大人,您……说话可要算话……啊。”
姬添兴缓缓点头,冰冷道:“算话,本座还不至于骗你个乡野村妇。”
“好!我去,我去,我去……”
拘缨妇女反反复复念叨着这句话,一边说着一边倒退,眼神一直没离开过自己的孩子。
“娘!娘!你不能去!娘!”
“灵儿乖,”妇人面朝女儿,最后一次整理了一下散乱的头发,挤出最后一抹微笑,“好好活,娘会一直看着你的。”
随后毅然转身,推开拦路的亲友,在众目睽睽之下纵身一跃直蹈死地。
或许她本想去的淡然一些,但烈火加身实非异于常人之坚硬意志所能忍,还是惨叫着挣扎着乱撞着,渐渐殁于火海化成飞灰。
姒天岚靠近已满头是血的灵儿,轻轻捂住她的眼。她绝望地乱蹬乱挥,打脱了姒天岚的手不说还一口咬了上去。姒天岚低着头,任由她在自己身上制造伤痕,恶狠狠地从姬添兴手中夺过灵儿揽于身后。
姬添兴将手中的残发信手一扔,朝人群再度说道:“三息,就三息。三息过后若不选择,那你们就一起去吧,别说本座没给你们机会。”
短暂的平静之后,五旬老汉抽泣道:“希望大人信守承诺,我家孙儿有劳照顾了,老婆子咱们走吧。”
一旁的老妪微一点头,挽着他的胳膊共赴绝路,纵使身后的孙子喊破了嗓子也没敢回头。
在他的带领下越来越多的人踏入火海,谷中的惨叫与山上的尖叫交织在一起,就算铁石也该融化了。可惜,姬添兴的心比铁还硬,比钢还坚。
最终万计人群仅有千名年轻人没有选择自绝,个个悲愤欲绝准备做最后的搏杀。
姬添兴回身挥手,一阵刀兵过后,一具具尸体被抛尸火海。
李浮哀叹道:“不疫啊不疫,要么不做要么做绝,为什么非要留下这些孩子呢?如此血海深仇又岂是所谓‘洗脑’能洗掉的,仇恨不还是传了下来。”
嬴不疫自然听不到李浮的哀叹,因为他已业火加身了。
看着不断升腾的火势,看着越来越多的人加入“鬼”的行列;听着世界最凄凉的声音,听着身边一声声戾笑,他彷徨了骇然了。
“这就是你要的普渡众生吗?”右面清灵蔑笑道。
“杀!杀!杀!斩草除根!死得越多我越兴奋!”左面狂暴兴奋道。
一人双面,冤魂缠身,所行一切都与先前所想背道而驰。
右面突然安慰道:“罢了罢了,战争就是这样。从某种意义上说,这也是止戮的必要环节,没有势均力敌的实力就只有被单方面屠戮的份儿。”
左面却调转枪头话锋一变:“就是安慰自己而已,杀戮就是杀戮,为了止杀而杀这不是自欺欺人吗?”
“你们能闭嘴吗?!”嬴不疫呵斥道。
但说完便自查不妙,自己一身黄裟端坐在白色空间之中,清灵与狂暴竟然分列两旁!一人三相,孰假孰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