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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以为这样的酬劳,对太傅来说很丰厚了,宁少耘也很有信心,可以说动太傅。结果人算不如天算,太傅非但不接受,脸上还浮起了几分不悦。
“看来世子的课业,还是不够多啊。”
太傅的不满是显而易见的,清河郡主不依不饶,确实造成了一些不好的影响,但对他来说,算不得切身的伤害。当你不将这件事这个人放在心上,那么她掀起再多波澜也不过是小小涟漪。谁知如此不值一提的事,竟被凌王世子拿来当成交涉的底气,教了两年的学生无礼至此,着实让太傅很不高兴。
宁少耘有些慌,明明他来前设想得很好,清河郡主之乱不是太傅心上的刺吗,自己替他拔了,他得高兴死。自己已经作好了与太傅亲如兄弟的准备,谁知一抬腿,踢到了铁板。太傅的脸色阴沉,比听他解读“智慧”时还要阴沉。他迷茫了,难道注压得不够大吗还是太傅其实很享受清河郡主的纠缠发愿终身不娶的人,心灵深处是不是也有几束压不住的小火苗
宁少耘悚然发现,自己这回好像确实来错了。
现在走还来得及吗
他想抽身,僵着两腿悄悄往后退了退,膝头子都快退到蒲团外面去了,战战兢兢道“学生中邪了,胡言乱语了一通,刚清醒过来老师不要放在心上,就当我不曾来过”边说边蹒跚站起身,“学生回去了,老师歇息吧。”
他刚想走,太傅也站了起来,“受命压坛,是经过天地神明认可的,你最好不要动什么歪心思,违背自己的承诺。若真有难言之隐,尽早去太极观澄清。这是大事,凭你一己之力,解决不了。”
“是是是”宁少耘悔得肠子都青了,“学生谨记老师教诲,这就回去了。”
然而腿还没迈出门槛,又听太傅发了话“我看你闲得很,把道德经抄上十遍,明日课上交我过目。”
宁少耘傻了眼,却也不敢有违,悲戚地应了声是,灰溜溜从太傅官署退了出来。
守在开阳门外的抱朴迎上前,不用问,看见自家世子爷垂头丧气的模样,就知道这回出师不利。
抱朴一副果不其然的神情,“我就说了,这件事成不了。”
宁少耘负气,“分明是个好交易,怎么就成不了呢。你没听说吗,清河郡主堵了太傅几回没成功,已经奏请太后,要上华光殿读书了。”
抱朴一脸呆滞,“清河郡主多大不是早过了读书的年纪了吗”
相王早前在南方带兵,家小也都在南面,清河郡主长到二十才回中都,完美地错过了听太傅讲学的机会。没在课堂上吃过瘪,哪里懂得太傅的可怕,这次出此下策,可见清河郡主是爱惨了。
“唉”宁少耘举起一手晃了晃,“二十五。”
抱朴吐吐舌头,“二十五了还去念书,怕是嫌日子太好过了。“
宁少耘说就是,“太傅遇见这样的颠婆,不是避之唯恐不及吗为什么我愿意为他分忧,他想都没想就拒绝了”
这还不明白吗,抱朴说“清河郡主的事不足挂齿,若是假他人之手,太傅肯定觉得受到了侮辱。再说我劝了您好多回,坐坛请神虽荣光,但不适合太傅,他要是去了,更会招人笑话。”
宁少耘不服气,“笑话什么,他可是太傅”
抱朴说“太傅的年纪比您还大。”
这么一想,确实是揭人伤疤,难怪要狠罚他。宁少耘神情木然,“算了,我现在什么都不想,就想那十遍道德经该怎么办今晚是别想睡了。”
抱朴出了个主意,“每篇漏抄百字,太傅不会发现的。”
宁少耘摇头,“太傅是如此好糊弄的吗得罪三公主至多挨一顿捶,得罪太傅,那可是生死难料,你别想害我。”
横竖这次亏大了,偷鸡不成蚀把米,彻底让世子懂得了世道的艰辛。他只好彻夜抄书,第二天顶着一对老大的黑眼圈,脚下虚浮着走进了华光殿。
脑子木了,无所畏惧,就算三公主看他,他也如行尸走肉一般。
宜凰还是很不待见他,“一日未见,少耘被妖精吸光了阳气,要死了。”
宜鸾则觉得很没意思,那胆小鬼居然被吓成了这样。强扭的瓜不甜,实在不行这件事就作罢,再另想办法吧。
太傅没来之前,课堂上的时光总是轻松愉快的。少帝凑在宜鸾身边,低声道“阿姊,台阁奏议选后事宜了。只要娶了亲,朕就是大人了,太后若不归政,会受朝臣们议论。”
宜鸾嘴上应着好,心里却高兴不起来,因为直到她和亲,闻誉也没能亲政。选后这件事提过之后就没有下文了,当初如果闻誉能做主,自己也许就不会是这样的命运吧。
其实她也设想过,让鄢太后下台,将闻誉捧得再高些,结果会怎么样。很遗憾,自己不是镇国公主,无法调兵遣将,也从未结识朝堂上的官员们。她唯一认识的高官是太傅,但关系平平,走得最近的距离,就是挨板子的时候,太傅不会给她出主意,更不会帮助她。
她也壮起牛胆谋划过,干脆把鄢太后毒死算了。但转念再一想,鄢太后除了让她和藩做得不地道,别的地方也没有薄待她。主要是鄢太后清高孤僻,平时连看都懒得看她一眼。若你在人家眼里是根草,那么你就有了自由生长的空间,至少不会今天没炭烧,明天没衣穿。
前途渺茫,好苦恼。
宜鸾支着脑袋,意兴阑珊。
少帝见她反应平平,直觉应该防患于未然,真切地说“阿姊,就算我成了亲,也不会受皇后左右。阿姊还是我至亲的阿姊,我一切都听阿姊的。”
宜鸾这才调转视线,牵动了下唇角,“陛下这么说,我很欣慰。不过成亲了,还是要听媳妇的话,我这个做姑姐的,不想被人背后咒骂。再说我的见解未必都是对的,你是国君嘛,国君应该比我聪明一点点。”
少帝有些惊讶,她能说出这样一番话,可见性情果真是变了。
好虽好,但也让他担忧,不知阿姊是遇见了什么事,还是哪里受了刺激,听说她竟看上了凌王世子。那个宁少耘,脑子不好使,为人也没什么担当,阿姊嫁给他,真是鲜花插在牛粪上了。
所以趁着两下里还没什么进展,少帝想与阿姊好好商量商量。刚要开口,见门上几个内侍簇拥着一名女子进来,那女子生着一双桃花眼,瘦长窈窕的身材,模样很有些自以为是的倨傲。
好在还算知礼,径直到了少帝面前,行礼如仪道了声“陛下长乐无极”。顺便向宜鸾欠了欠身,“向三公主问安。”
宜鸾和少帝交换了下眼色,不明白清河郡主怎么来了。也不消他们追问,清河郡主自己便大大方方向众人说明了,“我禀报过太后,自觉见识浅薄,所以来华光殿请太傅授课。从今往后我与诸位就是同门了,诸位要是有什么解决不了的难事,只管来找我,我定为诸位排忧解难。”
她得意洋洋,言辞间很有目空一切的狂妄。说到底就是仗着自己的老爹摄政,但这华光殿上个个都是皇亲国戚,也没几个人当真买她的账。
宜凰就是第一个吃螃蟹的,从书上抬起头来,“李悬子,你怎么只给陛下和三公主请安,还有我们呢。”
她直呼其名,让清河郡主颇为不快,暂且按捺住了,先去和宜凤见了礼,这才慢吞吞来到宜凰面前,褔了福道“二公主,我好赖也是你堂姐,你这么连名带姓地叫我,不太好吧”
宜凰哂笑了一声,“祖上有恩旨,二十过后可以不入华光殿,你跑来与我们做同门,还在乎一声堂姐”
清河郡主也不示弱,“我好学啊,你管得着吗”
宜凤总是慢半拍,她没听说李悬子打太傅主意的事,不解之余还在感慨,“阿姊也太自律了,这么大年纪还想着读书,换作我,我可做不到。”
一句“这么大年纪”,让大家交头接耳,暗中发笑。宜凤并不是故意的,但在清河郡主听来却很扎心,“我不过比大公主年长五岁而已,大公主十月就卒业了,再想进来,还不能够呢。”
所以啊,过了读书的年纪还硬生生挤进来,什么目的大家心知肚明。
宜鸾很看不惯她的张狂,嫌弃地调开了视线。
外面要变天了,乌云滚滚压着地面而来。刚立秋的节气,怎么还像盛夏时分一样。只是少了狂风,天色阴沉,却也用不着关窗。殿里吵吵嚷嚷的,但倏忽之间又万籁俱寂。宜鸾回头望,见太傅从殿门上进来了,还是如常的神情,从她身旁经过,带来一缕清风。
清河郡主那么大的人站在那里,他照样没有多看一眼,头一件事竟是点了宁少耘的名。
宁少耘闷着头把罚抄的课业交上去,太傅垂眼一页一页翻看。清河郡主等了半晌,也没见太傅理会她,心里不快,但也得沉住气,娇俏地唤了一声老师,“请老师给学生赐座。”
大家看戏一般看向太傅,因为清河郡主的捣乱,这课堂忽然变得生动有趣起来了。
让她插班,是太后特许,太傅也就默认了,随口吩咐殿上伺候的内官,在最后一排为她添置桌椅。
谁知这个安排她不喜欢,站定了不挪步,语调里也带上了微微的幽怨,“太傅是对学生不满吗就算有私怨,也不能这样公报私仇吧,将我安排得那么老远,如何聆听老师教诲”
太傅内心平静,已臻天道。在他眼里,清河郡主和其他让他头疼的学生一样,不敲打不成才。
“郡主嫌坐得远陛下的座位倒是靠得近,要不然,郡主与陛下换换吧。”
所以姜还是老的辣,清河郡主就算再娇惯,也不敢当真和少帝换座位。见少帝作势要起身,她慌忙压了手,“陛下安坐、陛下安坐”然后不情不愿地迈着缠绵的步子,往后排去了。
课堂上安静下来,太傅今日讲的是诗词歌赋,从处事格局,扩散到河流山川。
宜鸾最怕的就是作诗,那么多饱满的情绪要融入五言七言中,实在太难了。当然大多时候她还是脑袋空空,情绪低迷的,所以更不喜欢这种上课内容。
太傅说为官的感想,浮名伴此生,独坐云台中。负着手在讲台前踱步,“今日就以天气为题,作诗两句。”
为了测试新来的清河郡主功底如何,太傅有心让女学生先来。宜凰的诗一向作得很好,她说空山雨脚随云起,昏明不定月霜天。
清河郡主当初也是拜过大儒为师的,不过如今满脑子情情爱爱,吟的诗也散发着酸臭味。她含情脉脉凝望太傅,“万里垂云金裁剪,两心依依如蜜甜。”
结果招来大多数人嗤之以鼻,这属于是生拉硬套,尬作情诗了。
宜鸾也随众表示嘲讽,谁知坐回身来,正对上太傅的目光。
她心里咯噔一下子,太傅说出了她最不愿意听到的话
“三公主,你来。”
来她哪里“来”得出啊
宜鸾站起身,臊眉耷眼。
反正胡诌两句,也比一问三不知强。情急之下朝窗外望,这下是豁出去了,“书到用时方恨少,好多大树在洗澡。”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