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祁不砚稍微仰着头,脖颈彻底暴露在贺岁安眼前,她趴到他身上,如迷失在沙漠中的人逢甘露般咬住他,牙齿刺穿他皮肤。
与其他中了阴尸蛊的人不同。
贺岁安体内并无阴尸蛊孵出的虫卵,由于那是与母蛊紧密联系的子蛊,咬人虽也具有传染性,但口涎与血液里不见虫卵痕迹。
而且贺岁安还有自我的意识,她明知不能发狂咬人,却还是这样做了,阴尸蛊的子蛊驱使着她,使她受不了血肉的诱惑。
祁不砚颈侧被贺岁安咬出伤。
带有温度的血液仿佛颜料在白纸上落下花瓣,落入贺岁安的唇齿,血的味道本该不好闻,可她闻起来是带着食物似的香气。
也是这个原因才导致那些发狂之人以人为食吧。
怎么办呢。
好想再咬深点。
难不成,她以后就要成为发狂之人、难以自控地去伤害别人
贺岁安见祁不砚的脖颈被自己咬得鲜血淋漓,眼眶不禁红了,因为她还在咬着祁不砚,所以只能发出抱歉呜呜呜的声音。
祁不砚由始至终没推开贺岁安。
他似是以自己的身体喂养着体内有阴尸蛊子蛊的少女。
只有祁不砚自己知道,在被贺岁安咬上脖颈的那一刻,一阵酥麻感犹如岩浆迸溅,又如缺堤之坝极速地淌散到四肢百骸。
那是一种奇怪的感觉。
祁不砚望着贺岁安粉白的侧脸,手指绕着她垂下来的发丝玩,姿态随意,像被咬之人不是他。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贺岁安有点恢复正常,咬人的力气变小,最后趴在祁不砚身上一动不动,像做错了事、又不知道怎么面对。
不行。
贺岁安告诉自己,不能逃避。
她唇角还有血,像偷吃了没擦嘴的猫儿,睁着泛红的眼睛,抬头看祁不砚,轻之又轻地用手指碰了碰他脖颈“对不起。”
祁不砚毫不在意,也没理会被贺岁安咬出来的伤口,指腹压到她眼角,像是在思索着什么。
“你的眼”他话没说完。
贺岁安却听明白了。
体内有阴尸蛊的发狂之人的眼睛颜色会变红,尽管她体内的是子蛊,与他人有不同之处,但眼睛应该依然相似的,变红了。
风铃镇的人一旦看见眼睛泛红的贺岁安,不管她发狂方式与时间是否与他人不同,不管她是否还拥有意识,定会先除之而后快。
谁也不希望留下后患。
还是一个足以能令风铃镇再一次陷入危险之境的后患。
贺岁安不想死。
她也不想伤害别人。
“你告诉我,我体内的这只阴尸蛊子蛊是不是取不出来了”贺岁安还怀揣着一丝希望,想从祁不砚口中得到否定的答案。
祁不砚的回答给了贺岁安一击“确实取不出来了。”
她如同泄气的皮球扁下来。
贺岁安突然从祁不砚身上跳下去,急得像没头苍蝇,在房间走了几圈,抱头道“差点忘了,我咬了你,那你岂不是也会”
祁不砚抬手摸了一下脖颈的伤口,上扬的尾音带笑意“我不会的,阴尸蛊毒对我没用。”
“啊”贺岁安懵了。
她问“因为你是炼蛊人”
祁不砚没回答贺岁安这个问题,笑说“其实还有一个办法可以解决掉你体内的阴尸蛊。”
本来没再抱什么希望的贺岁安眼一下子变亮了“真的”
“真的。”
她赶紧问“要怎么做”
祁不砚弯了双眼“下燕王墓,找到阴尸蛊母蛊,子蛊遇母蛊,会自动从你体内爬出来。”
“我也可以通过你得知子蛊与母蛊之间的感应,找到母蛊。”
他道“而我下燕王墓的目的有两个,其中之一便是找到阴尸蛊母蛊,所以你有子蛊也不算全是坏事,你亦不用愧疚咬了我。”
贺岁安似懂非懂。
能解蛊就行。
祁不砚“就当是你为我指路的报酬,可好”
良久,她做贼心虚似的擦掉唇角残存着的血渍,蹭得袖摆一抹艳红,声如蚊呐地说了声好。
自从贺岁安得知还可以解掉阴尸蛊后,整个人放松了不少。过了片刻,她跑去照镜子,纠结该拿自己有明显异色的眼睛怎么办。
贺岁安自认有三个选择。
一是,任由风铃镇的人看见她的血眼,或关押她,或杀她。
二是,用一条绸带遮住血眼,不被他们看到,若被人问起,便说眼睛受伤,暂时无法视物见光。以此为由,直到下墓那天。
三是,待在房间,不出去见人。
不过她仔细想了想。
又认为这第三条不太成立。
官府这两天会经常派人来搜查房间的,到时候少不得面对人。
与普通发狂人不同,贺岁安目前是间歇性失控咬人,只要不发狂,看着和正常人无异的。
即使有人怀疑她遮眼的原因,也不敢断定是体内有蛊虫。退一步来说,他们要贺岁安取下绸带检查,祁不砚到时也有办法应对。
贺岁安果断选择第二。
虽说选了二,但贺岁安也会减少出门的机会,在没有外人的房间里会摘下绸带,看那些书。
一日三餐由客栈小二送上来,祁不砚开门拿,贺岁安吃完一顿午膳又继续看书,她是真的被书中内容吸引了,非常专心致志。
初春季节,总有蒙蒙细雨,湿气萦绕,温度均偏冷。
祁不砚倚窗而眠。
天气若冷一点,他就会嗜睡。
她都习惯了。
贺岁安看一会儿书,又去查看一下祁不砚脖颈上被她咬出来的伤口有没有恶化。他安静地睡觉,五官十分柔和,看着温顺极了。
虫蛊、蛇蛊蜷缩在房间角落里
,没怎么搭理贺岁安,它们大概也知道她惧怕虫蛇。
确认祁不砚伤口没恶化,她轻手轻脚地回到原位捧起书看。
一天下来,贺岁安看完了两本。
她也累了,想休息,但离开房间要遮眼,看不见路,需要人扶,干脆就在桌子上趴下了。
一个时辰后。
小二过来敲门“客官,我给您送晚膳来了。”
贺岁安看向窗边,祁不砚还没醒,喊他也不醒,于是只好劳烦小二把饭菜放在门口地上,说等她待会儿有空了再出去拿。
以绸带覆眼的样子能少出现人前就少出现,他们越晚察觉到她的异样越好,贺岁安是这么想的。
小二也没怎么怀疑。
不方便开门的原因可多了,寻常的换衣服也算。
贺岁安贴到房门边缘听脚步声,小二的脚步声渐行渐远。须臾,她拉开门,探出小脑袋看了眼,立刻弯腰端起装有饭菜的托盘。
“贺小姑娘”
沈见鹤措不及防打开他的房门。
贺岁安一听,忙压低头,端着饭菜就要退回房间,刚要关门,沈见鹤用脚火速抵住了门板。
他看着用头顶对着自己、连脸都不肯露的贺岁安,就很疑惑了“你怎么看见我像看见鬼似的我现在的样子很吓人”
“请放开您的脚。”
贺岁安没正面回答他,依然垂着脑袋看向地面。
他们才认识没多久,是相约过要一起下墓,但人心难测,沈见鹤若知道她体内有阴尸蛊,曾发狂过,会作出什么反应也未可知。
沈见鹤啧了一声,毫无前辈的风范,开玩笑逗她“你毁容了不会吧,让我给瞧瞧。”
“前辈”
贺岁安忽然叫了他一声。
沈见鹤愣了几息“呃,我是你的前辈没错,可我年纪也不大,还没耳背。你小声说话,我也是能听见的,不用喊那么大声。”
“前辈,抱歉。”说完,贺岁安踩了沈见鹤一脚,他疼得下意识缩回脚,她“砰”地关门。
一阵风拂面而过,沈见鹤感觉像冬天寒霜般冷。
走廊剩下他一个人。
沈见鹤抱着被踩的那只脚跳了几下,看着紧闭的房门,仰天长叹。他这个前辈做得真没面子,之前被蛇吓半死,又被后辈踩脚。
他这是招谁惹谁了啊。
一定是出门的时候没拜祖师爷。
终于关上门的贺岁安没理房外的动静,放好饭菜,拍了拍心口,心暗叹道,有惊无险。
祁不砚再不醒,饭菜都要凉了。贺岁安走过去又喊他,见喊不醒,伸手想碰他,那些原本看着懒洋洋的虫蛇戒备地爬过来。
贺岁安哪里还敢乱碰祁不砚,被它们咬一口还得了,会疼死。
她收回手。
虫蛇便不动了。
哼。贺岁安有点生气,一气之下气了一下。她又不是要伤害祁不砚,它们为什
么要这样对她,转念一想,又瞬间不气了。
她,好像真的伤害过祁不砚。
就在今天,张嘴咬了他。
贺岁安不知道虫蛇能不能听懂她说话,像是为自己辩解地对它们说“我不是故意的。”
你不是故意什么10”祁不砚睡足了,睁开眼,视野慢慢变得清晰起来,先映入眼帘的是贺岁安尝试着跟蛊虫说话的一幕。
贺岁安不怎么喜欢撒谎。
所以她避而不答,提起竹箸“我们吃饭吧。”
祁不砚离开窗边,坐到贺岁安对面,她给他推去一碗饭,将一碟肉也放到他面前。
跟祁不砚生活一段时间,贺岁安已经摸清他喜欢吃什么,就像他也清楚她爱吃的,有些事不用特地留意,会在潜移默化中记住。
贺岁安明明很饿了,看着这些饭菜却没有太大的食欲。
上一顿也是如此。
是很勉强吃下饭菜的。
她之所以坚持吃饭,是因为想让自己看起来正常一点,实际上,贺岁安想吃的是祁不砚。
这个吃不带任何旖旎的色彩,就是字面上的吃。贺岁安情不自禁地咽了咽,匆匆往嘴巴里塞了几口饭,压下蠢蠢欲动的心。
“你刚见人了”
祁不砚似没有看到贺岁安的反常,吃了一口饭,问。
贺岁安一次塞太多饭,差点呛到,又不能马上全部咽下去,腮帮鼓着圆圆的,抬头看他。
“唔唔唔。”
发现自己说不清话,她闭嘴了。
“见到前辈了,但他没看到我的眼睛。”贺岁安咽下去了,“不过我现在能瞒得了前辈一时,到下墓那天肯定瞒不住的。”
祁不砚一点也不担心“那便到那一天再说。”
贺岁安明白他的意思,担忧尚未发生的事并没用。她目光一落到他伤口就仿佛被烫了似的转开,冷不丁道“你一定还很疼。”
即便贺岁安没明说,祁不砚也知道她说的是什么,脖颈略有痒麻“尚可,不是很疼。”
“以后我要是想咬你,你拿东西塞住我嘴巴。”
贺岁安翻找出一块布。
她将布放到他手里“千万要记得啊,别再让我咬你了。”
发狂之时,贺岁安是无法控制手脚的,自然也无法自己绑住自己,或者用布塞住嘴,只能靠外力,也就是让祁不砚来做。
祁不砚没接那块布。
贺岁安跟他大眼瞪小眼,疑惑道“你怎么不拿着”
少年唇角再次浮现那种纯粹的笑,单手托着下巴,另一只手的指节敲过桌面“你以为你为什么能在发狂后恢复正常”
“因为因为我体内的是阴尸蛊的子蛊。”贺岁安本来是这么以为的,现在听他的语气有点不确定了,“所以才会这样”
“你只说对了一半。”
他道。
她一滞,像将要接受一场凌迟“什么
叫只说对了一半”
“你是因为阴尸蛊的子蛊发狂没错,也是因为子蛊才能在发狂后保持一小段时间的清醒,不像其他中蛊发狂的人,无药可救。”
祁不砚微微一顿,抬起手,缓慢地摩挲过脖颈伤口“但在此之前是有条件的。”
没等他说完,贺岁安悟了。
咬人。
必须得咬人。她心中已有结论“我知道了,咬人。不咬你,会一直持续发狂,我要是想保持清醒,在发狂后必须咬人。”
祁不砚颔首“嗯,若你想保持清醒,同时不咬他人,使他人发狂,只能咬我。”
贺岁安安静如鸡。
她快要纠结死了,在解蛊之前,都要拿祁不砚当食物来咬
祁不砚看了一眼被贺岁安用竹箸戳来戳去的白米饭“若实在吃不下便不吃了,不用勉强自己,你如今不吃饭也不会死的。”
贺岁安推开饭碗,不吃了,现在吃饭对她来说确实是折磨。
夜幕降临,灯火阑珊。
风铃镇的夜晚不复以前那般热闹,从昨天起,官府颁布了临时的禁宵令,一更三点时敲锣声起,意味百姓不得在街上活动。
贺岁安没回自己的房间,而是留在祁不砚的房间过夜。
原因是贺岁安没把握她在夜间不会发狂,万一发狂,从房间出来,见人就咬,该如何是好呢,还是和祁不砚待在一个房间更好。
来风铃镇之前,贺岁安也不是没做过这种事,她可以把自己的存在感降到最低的。
到亥时,祁不砚要沐浴了。
隔着一道屏风,贺岁安背对着祁不砚,趴到矮几看书。
等祁不砚沐浴完,贺岁安已进入酣睡,脑袋搁到矮几上,枕着左手,右手随意搭在膝盖,长长的红色丝绦顺着腰背垂到地板上。
酒红色的纱裙层层地坠在脚边,她面容恬静,鼻梁小巧高挺,睫毛漆黑,映得皮肤透白。
祁不砚半蹲到旁边看。
她好像很信任他。
他就不同了,祁不砚从来不相信任何人,一旦感知到对方对自己有危险便会出手杀了。
祁不砚没对贺岁安说还有另一种办法可以使阴尸蛊子蛊从她的身体里出来,那便是死,蛊虫寄生的宿主死了,自然要离开。
因此,他有两种办法找到母蛊。
一种是带着贺岁安进墓,让她感应母蛊,一种是杀了贺岁安,等她体内的子蛊出来,再直接拿着子蛊去感应阴尸蛊母蛊。
该选择更稳妥的方式,亦或留下具有风险性的方式呢。
今天,祁不砚便在思考这件事,还没确定好,并没有轻举妄动,也让发狂的贺岁安咬了自己。
贺岁安以前答应过做他的蛊香。
这便是他们之间的交易。
她活着,能待在祁不砚身边,令他闻香安神。但事实上,她死后的尸体才是用做蛊香的材料,那样方会是完完整整的蛊
香。
如此一来,一举两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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祁不砚抚开散落到贺岁安脸上、肩头的长发,指尖好奇般地点过她的眉眼、鼻子、曾亲过他的唇瓣,再落到脆弱、纤细的脖颈。
五指张开,复而并拢,仿佛仅是单纯地寸量贺岁安脖颈的窄度,刚轻轻碰上,她无意识地寻温暖似的歪过脑袋蹭了蹭他手背。
突然之间,祁不砚又想起那天,他握住她的后颈细细亲吻。
杀意转化为想与她亲吻。
再一次体会那种奇妙的感觉。
房间烛火摇曳,似静到落针可闻。祁不砚凝视了贺岁安许久,开口叫醒她“贺岁安。”
贺岁安睡得正香,听见有人在叫自己,迷迷糊糊地半睁开眼,眼神都没怎么聚焦地看祁不砚,表情呆呆的“怎么了”
“要和我接吻么。”他说。
她迟钝“啊”
祁不砚的手指移动到贺岁安的发丝间,感受指间的柔顺“我想亲你,我喜欢那种感觉,你现在可愿意给予我贺岁安。”
他想。
倘若贺岁安此刻愿意给予他这片刻欢愉,祁不砚便选择那具有风险性的方式,每天给她咬,直到下燕王墓找到阴尸蛊母蛊。
当然,他并未告知她这件事。
选择本就应该在未曾遭遇到胁迫的前提下进行。
祁不砚不会胁迫贺岁安进行选择,跟以前他和其他人做交易相同,他从不会威胁他人要与他做交易,都是他们自愿答应下来的。
但人也应该为自己的选择负责,哪怕在一念之差。所以祁不砚一向会把选择权交到对方手里。
他在等她的选择。
安安静静的、温和无害模样。
贺岁安困到眼皮都几乎睁不开了,好像听清了祁不砚在说什么,又好像没听清,本能点头。
祁不砚俯身去,像贺岁安那次吻住他这般吻住她。在呼吸被人抢夺后,贺岁安眼也不眨地愣了下。
她仰着头,他低着头。
呼吸挤压在胸腔,贺岁安感觉喘不过气,不由得微张开嘴。
祁不砚唇贴上贺岁安后,却没下一步。他好像更喜欢她的主动,吐息潮热,说话间带有蛊惑的意味“贺岁安,还不亲我么。”
唇齿间的热气烫得贺岁安心口一颤,像是在做梦似的。
她鬼使神差地吻了吻祁不砚。
贺岁安唇瓣碰过他,又分离,鼻尖挨着鼻尖。他垂下的发丝扫得她发痒,他薄唇略显干涩,被她吻湿,气息交缠之余混乱。
祁不砚托着贺岁安的后脑勺,仍然闭着眼,仿佛全身心投入到这个吻中,唇角是湿红色。
水般银丝在唇齿间若隐若现,祁不砚秀挺的鼻梁抵在她脸上。
他的脸随着时间推移染上艳色。
有股纯粹的色情之气。
贺岁安看着祁不砚这张脸,神思飞走片刻,刹那又被抓了回来,香气靡靡,从他身上散发
出来,飘荡在不大不小的房间里。
亲吻持续下去,贺岁安还在想,这个吻究竟是怎么开始,好像是从她点头开始的。
深夜,床榻上卧躺着二人。
少年闭着眼,青丝全散,玲珑银饰穿绕在发梢,靛青色衣裳略有褶皱,手腕的七个小铃铛链子沿袖摆探出,落到贺岁安侧脸。
她也睡着了,本来就是睡到一半被人叫醒的,后来亲吻结束,困得闭眼找床就睡。
贺岁安以为这是一个梦。
转眼间,到他们与苏央约好在凶宅见面的当天。
在见面之前,贺岁安有一次差点被官府的人发现眼睛的异样。
又因为街上突发紧急情况,那些又来检查客栈的衙役仓促离去,无暇留下坚持让她摘下说用来遮伤眼的绸带,贺岁安逃过一劫。
晚上,贺岁安跟着祁不砚避开巡夜的官府衙役,去往凶宅。
她蒙住眼,被他牵着走。
而沈见鹤一头雾水被他们叫出来,一头雾水随他们前往凶宅。他是知道去凶宅的原因大概是要下墓了,这是毋庸置疑的。
可贺岁安的眼睛什么时候受伤的
沈见鹤有意留意过,这两天里,她都没再外出了,是在客栈房间里面磕到眼睛的
再看祁不砚,脖颈围着一块白布,也说是受伤了。沈见鹤严重怀疑他们是不是在房间里偷偷打了一架,才会弄得两败俱伤。
半个时辰后,他们到凶宅。
月黑风高,古井旁站了三个人。
两男子身姿挺拔,皆穿着玄衣,一左一右地站在女子两侧。女子负手而立,长发随风而飘,仰头望着夜空,闻声转身看向他们。
苏央不知道沈见鹤也会来,面有轻微讶异之色。
沈见鹤的吃惊程度不亚于她,有一瞬间以为苏央是提前收到他们要下墓的消息,特地带人过来这里逮他们的“郡主”
苏央疏离点头你们知道我今晚找你们来所为何事了5”
沈见鹤“不知道。”
贺岁安“郡主是想让我们和你们一起下墓”
太出乎意料了,沈见鹤脱口而出“真的假的她之前可是阻止我们下墓哎,贺小姑娘你千万别被她骗了,谁知她安什么心。”
刚说完,他意识到要得罪人了。
怎么就把真心话说出来了呢。
对方可是郡主,沈见鹤后怕地想,这美人不会仗着手中权利,悄无声息把他给埋了吧。
钟空最听不得他人污蔑自家郡主了,想拔剑出来“我看你是想死,郡主才不是那样的人”
苏央皱眉“钟空。”
一听郡主开口,钟空退下。
沈见鹤朝他挑衅般地吐了吐舌头,不见半分成年人的稳重,弄得钟空想当场跟他干一架。钟幻拉住钟空“听郡主令行事。”
贺岁安对沈见鹤说“前辈,我相信郡主不会伤害我们的。”
他不赞同。
“你就是太笨单纯了,知人知面不知心。”
沈见鹤怕贺岁安着道“古人有云,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上次她是放了我们,可我不信她这次没目的。”
祁不砚背靠着古井,不发一言。
贺岁安还想帮苏央说话。
不等贺岁安出声,苏央从容不迫地开门见山道“这位公子你说得没错,我这次是有目的的,我下墓是为了调查一件事。”
沈见鹤用打量的眼神看苏央,得出的结论她怎么长得这么好看,搞得他想无条件信她了。
钟空怒瞪着他。
觉得此人看郡主也是一种亵渎。
苏央还在说“具体是查什么事,我暂时不会告知你们。”
“我可以保证的是,你们助我们深入墓穴,无论你们进墓里找什么、做什么,只要不伤害到风铃镇的百姓,我们都不会阻止。”
沈见鹤愣是没被美色迷倒,保持理智考虑了下。
他问祁不砚、贺岁安二人。
“你们怎么看”
贺岁安先回答“我是同意的,墓里很危险,多一个人多一份力,想事情也能周全些。”
祁不砚“嗯。”
他们同意了,沈见鹤反对也没用,倒不如做个顺水人情,他又露出八面玲珑的笑容“郡主都这样说了,我哪能拒绝啊。”
苏央看了下贺岁安双眼的绸带,一见到她便留意到了,不过刚才正事没商量好,没问罢了。
“你眼睛怎么了”
贺岁安知道她是在问自己,想拉下遮眼绸带“我这”
只见祁不砚握住了贺岁安的手腕,阻止她要解开绸带的动作,笑吟吟道“先下墓吧。”
既然想找他们合作,那基本的信任还是要有的。
苏央且不追问下去,扶裙下古井。铜笼在他们第一次下燕王墓时就坏了,她来之前做足了准备,加粗的长麻绳足以到井底。
钟空紧跟在苏央后面下去保护她,钟幻等贺岁安几人下井了再进去,怕他们会搞小动作。
钟幻素来谨慎。
沈见鹤明白钟幻的心思,似嘲非嘲地呵了一声。
贺岁安蒙着眼,并不知道他们之间的暗潮涌动,攀绳对目不能视的她来说是有一定难度。
所以她是抱住祁不砚的腰腹,随他下井的,少年腰腹窄瘦,贺岁安双手轻松环住。
地下的温度比地面的要低。
她打了个寒颤,牵住祁不砚。
有蛇群的那间墓室有通往深处的入口,苏央用硫磺粉开路,让他们没遭受蛇群的攻击便过去了。
越往里走,贺岁安越冷,还有难以言喻的饥饿感,她掐着自己的掌心,不想被影响心神。
沿着墓室暗道一直走,阴森之气似乎浓郁起来。
暗道无灯,他们点了蜡烛。
微弱光亮
映照前路。
但是蜡烛被不知从哪里吹来的风吹得忽明忽暗,前方有两条分叉道口,走在前面的苏央停了下来,她在犹豫走哪一条道。
沈见鹤拿着旋转不停、就是没指定方向的罗盘“坏了”不然怎么连个方向都指不出来
贺岁安上前一步。
祁不砚没伸手拉住她。
她蒙住眼该是看不见才对,却能准确地走到右边的暗道口“我们走这条道吧。”
沈见鹤提醒她“你怎么知道这条道才是对的我跟你说,墓里的路一般会分为生路和死路,误进死路就只有死路一条。”
祁不砚忽地伸手解掉贺岁安眼上绸带,露出一双血红的眼。
沈见鹤瞠目结舌。
他结巴了“这、这”
钟空、钟幻看清贺岁安双眼时,立刻将苏央护在身后,想拔剑却被她反手按住了。
苏央处事不惊,面色还算冷静“这是怎么回事”
贺岁安抿唇“如你们所见,我体内有阴尸蛊,但又和其他中了阴尸蛊的人不同,我是清醒的,还可以感知古墓的方向。”
沈见鹤恍然大悟,似喃喃自语“原来如此,所以你才会让我们走这条道,那我们接下来岂不是顺利多了,有你给我们指路。”
钟空嚷嚷“我们如何信你不会像其他怪物那般咬人。”
苏央等贺岁安的解释。
贺岁安指着自己的眼“你们可以看我眼睛的颜色,中阴尸蛊的第三天,便是我这样的。”
“但你们看,我并不像他们完全失去自己的意识,沦为只会咬人的人,只要我下墓找到一样东西,我就可以没事的。”
沈见鹤盯着她双眼看了一会儿,嘻嘻哈哈道“我信你”
钟空又朝沈见鹤翻白眼。
苏央斟酌了半晌“好,贺姑娘,我现在也选择相信你。不过我要说的是,若你发狂对我们产生了生命威胁,我们会杀了你。”
她点头如捣蒜“嗯嗯嗯。”
祁不砚朝右边暗道走去。
贺岁安也明白了祁不砚为什么要在下墓后才告知他们这件事,是想体现她存在的价值,让他们衡量,最后选择是否留下她。
见祁不砚、贺岁安率先进去,其他人虽半信半疑,也进去了。
暗道的尽头也是一间墓室。
与刚下墓见到的那间墓室不同。
这间墓室比前一间大了几倍不止,呈现八边形,每一个方位都有一副棺材,由于经历了上百年,角落里布满蜘蛛网和灰尘。
冰冷和孤寂的气息笼罩着整间墓室,正中间空出一大块平地,是一次性能装上百人的长宽。
这里不是主墓室,他们得从这间墓室找出通往主墓室的入口。
因为无路可退了。
一进到这间墓室,又有石门升起,挡住了退路。
贺岁安走到墓室正中间,抬头看放在八个角落的八
尊动物石像。动物各不相同,分别是马、牛、龙、鸡、豕、雉、狗、羊。
这八种动物又分别与八卦的八个门相对应,贺岁安记得荷华给他们的书里有记载,燕王燕无衡生前很喜欢奇门遁甲之术。
突然,她弯腰,趴到地板上听。
下面有东西。
不止一个。
贺岁安体内的阴尸蛊子蛊告诉她的,她似听到了什么,猛地站起来看向祁不砚所站的位置。
“砰”一声,有几只手轰然破地而出,想抓住祁不砚的脚踝拉下去,却扑了个空。贺岁安先一步拉走了祁不砚,站到别处。
被贺岁安这么一拉,祁不砚身上的银饰当啷响。
其他人纷纷看去。
他们也看到了要从破裂的地板爬出来的人,轰隆隆,地动山摇般,被埋在下面的上百人即将破地现身,穿着大燕朝的战士盔甲。
沈见鹤难以形容自己此刻的心情,感觉这一幕很壮观,又感觉他下一瞬会被他们撕成碎片。
若是一两个,他们还能对付。
上百个人
找出路逃离这间墓室才是对的,沈见鹤飞快地扒拉墙壁。师父跟他说过,隐藏着机关的地方无非只有那么几个,全找一遍就是。
苏央惊奇不已。
这些人看着都是百年前的人,却鲜活如现在的人,不知从什么办法保存的,面容、体魄不变。
贺岁安大喊“他们都是由阴尸蛊控制的尸体,成了阴尸蛊的傀儡,小心被他们伤到。”
她体内的阴尸蛊能感应到同类。
那些人全爬上来了。
贺岁安站在祁不砚的旁边,拉着他的手一步一步往后退,傀儡也围了上来。她腰背撞到棺材,见傀儡一手抓来,侧身一躲。
傀儡的手一碰到棺材,就立马缩了回去,像是不敢碰。贺岁安留意到了“快躺进棺材。”
她和祁不砚已经被傀儡包围,无法让另一个去找另一副棺材。
他们只能躺同一副棺材了。
贺岁安在傀儡还要抓过来之前,与祁不砚躺进棺材。他们还在靠近,她唯有把外椁也合上。
数步之远的沈见鹤确认傀儡不敢触碰棺材,像滑不溜秋的泥鳅迅速避开几个攻击过来的傀儡,跳到离他最近的一副棺材里。
钟空钟幻护送苏央躺入一副棺材,他们才各自寻找空棺材。
贺岁安耳靠棺材边听外面动静。
动静变小了。
被阴尸蛊控制的傀儡没办法触碰墓室棺材,只能在原地打转。
几乎密封的空间里,贺岁安仿佛能听到祁不砚跳动频率没怎么变化的心跳声,还有她自己因死里逃生而剧烈跳动的心跳。
贺岁安后背是棺材外椁,前面是祁不砚,他躺在棺材内棺,也就是她的下面。她一抬头,一睁眼,看到的就是他的脸、脖颈。
饥饿感又来了。
饥饿感如潮水涌动,状若冲破紧拦
住它的牢笼。
下墓之前咬过祁不砚的舒服、饱腹之感不停地在脑海里回味,贺岁安强撑着拉开他们的距离。
可棺材就那么大点地方,任凭贺岁安如何刻意拉开距离,他们也依然离得很近很近,气息交错,面对着面,眼底倒映着对方。
贺岁安好难受。
她的眼睛变得越来越红。
墓室里缓缓地响起悲凉、哀怨的笛音,跟他们不久前在街上听到的笛音一模一样。
不止是贺岁安感到无比难受,就连棺材外面的傀儡也抱头发出痛苦的低吟声。她咬紧唇,死活不肯再张嘴咬身下的祁不砚。
祁不砚指腹抚上贺岁安紧咬的唇瓣,沾了点血。
“别忍了,咬我吧。”
少年吐息仿佛都带诱人的香气,她似被最后一根稻草压倒,扯下他脖颈的白布,埋首咬了下去,上次咬的是左,这次咬的是右。
“嗯”他被贺岁安用力咬得发出轻轻的声音,不知是疼的,还是有一种奇异的快意。
贺岁安像是怕祁不砚不再给自己咬,抓住他的腰腹固定住。
而他的腰腹不经碰。
祁不砚的脊背小弧度地弯了下。
他轻声唤贺岁安的名字,带笑说“贺岁安,你怎么咬得那么用力,轻点啊不过责任也不在于你,是炼阴尸蛊之人该死。”
贺岁安力气变得很大,理智在悬崖边缘反复横跳,压着祁不砚,咬住他喉咙不松口,好像真的要咬断他血管,让他死。
是笛声的问题。
若没古墓的笛声催化阴尸蛊,只需要咬上一阵便恢复理智了。
既然如此,那便不能继续了。
祁不砚掌心拍向棺材。
棺材就这样被他一掌击开,哗啦几声,破碎的棺材木板四散,哐当哐当掉落地面。
灰尘落地,视野重现光明。
他们两个人躺在一片碎屑之中,祁不砚靛青色的衣裳铺垂在身边,七个蝴蝶形状的铃铛链子晃荡,敲红了他伶仃的手腕。
贺岁安还在他身上,俯身咬紧他脖颈,唇角流淌着属于祁不砚的血水,滴红了他们各自的衣裳,有几颗血珠顺着他锁骨坠落。
锁骨白中泛红。
脖颈尽数是她咬出来的痕迹。
周边的傀儡一见他们现身,没了棺材阻挡,立刻蜂拥而上。
只差一步,涌来的十几个傀儡就能碰到他们了。
却见天蚕丝凭空而出。
数不清的天蚕丝像形成了保护罩,挡住傀儡前进,但这些削铁如泥、能在瞬息之间切割正常人身体的天蚕丝不能分割这些傀儡。
傀儡手里皆拿着百年前的武器,他们劈砍着天蚕丝,天蚕丝居然有了几分松动、断裂的迹象。
待在其他棺材里人并不知道外面发生何事,只能听到动静。
不规律的砍声。
杂乱无章的脚步声。
好奇到死的沈见鹤差点想推开棺椁,出来一探究竟了。
但他终究没出去。
祁不砚捏住贺岁安的下巴,利用巧劲使她松开咬住他脖颈的牙齿。贺岁安刚喘上一口气,体内的阴尸蛊又驱使她咬人喝血。
少年嗓音天生低柔“脖颈没地咬了,再咬那里,我可就得死了,但我暂时还不想死呢。”
贺岁安脸上也有他的血了。
当祁不砚想抬手给贺岁安咬他的手腕时,她却不受控咬向了离她最近的地方他的唇角。
他先一怔,再弯眼一笑。
默许她咬了过来,两唇相碰。
祁不砚双手捧着贺岁安的脸,她长发垂在他肩上,粉白色的长裙也覆盖到他靛青色服饰。
她张嘴欲咬破他薄唇,少年却灵活躲开,化为一个吻。
贺岁安却还想咬他。
她饥饿不已,总觉不够,咬不到人,舌尖急切地往前探,祁不砚张嘴,贺岁安滑入了他口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