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尾声盛世残映永贞腊月飞雪启元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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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唐宪宗元和元年(公元8o6年),腊月,王叔文的门生、新政中坚柳宗元谪居永州已经一年有余了,然而这一年中,柳宗元并没有同一般外放京官那样整日借酒浇愁,不问政事,相反,却过得比在京城御史台供职时更为奔忙。i

    永州地处偏僻,不比上州,官吏编制甚小,故而柳宗元虽为司马,却身兼司仓、司户、司田三曹,在自己有限的权利范围内,践行王叔文留下的改革理念:除隶籍、释放奴婢,按工时折成钱粮,助其立身立业;号召百姓开垦荒地,精细劳作,使得当年收获陡涨三成;他又向刺史谏言,改定余额的州衙税费收取为抽成收取之法,使得农人各个勤于劳作,以图多劳多收、自家多留。

    秋尽冬至,春来夏接,秋风又落黄叶,冬雪填于垄间。一转眼,永贞年的那一场惊世骇俗、轰轰烈烈的变法革新已经过去一年有余了,恩师身葬何处?同道流落何方?“唉——”好容易才得闲暇的柳宗元,望着窗外的飘雪,不禁又一次回想起去年腊月,韦执谊外放崖州司户,途径永州,与自己在馆驿之中的那次促膝长谈:

    窗外风雪正紧,屋内风炉正旺,炉上刚刚放上一壶凉水,韦执谊与柳宗元二人对坐无言。

    “怎么?子厚还在生我的气么?”韦执谊笑问道。

    “哈,笑话?你早已背离新法新政,与我再无干系,我为何要生气?”韦执谊对于政事堂的那次激辩仍然耿耿于怀,他始终不能原谅韦执谊这个贪生怕死之辈,为自己保全,不惜讨好权宦俱文珍而与自己的兄弟决裂。不过,幸好苍天有眼,宪宗称制,也把他贬了官。

    “子厚,你当真认为我是那种背信弃义的小人?”

    “韦相好生奇怪,难道你把我叫至此处就为跟我说这些?”

    韦执谊尴尬地笑了笑,缓缓说道:“不是,就是想再见你一面我,此去崖州,乃是我大唐的最南端,据此万里之遥,也许也许,你我兄弟今生再难见面了”

    “你怎么不说,自己同恩师也见不着了呢?恐怕,是你心中有愧,羞于见他吧?”柳宗元依旧抢白道。

    “是,确实不假,叔文兄慷慨殉难,与李忠言同归于尽,此等英烈,着实令人震撼!”韦执谊每每想起此事,便会觉得难以用言语形容对于王叔文的钦敬之情。

    “什么?你是说恩师他他不是外放渝州了吗?”

    “事实并非如此。”韦执谊又长叹一口气,将七月长安所生之事,原原本本地向柳宗元说了一遍

    事情的经过似传奇一般讲完,柳宗元震惊之余,久久难以平复:真是没有想到,恩师竟然会殉法殉政!更没想到,其身后遗策,竟然安排得如此详备!

    “韦兄,恕宗元出言无状,我错怪你了。”柳宗元朝着韦执谊一抱拳,拱手致歉。

    “哎——不知者不怪,何况你能如此记恨为兄,正说明为兄伪装的技艺群啊!哈哈——”韦执谊又言道“只不过陛下生性多疑,容不得我这个投诚之人,这是我等始料未及的。唉,此等君王,就算谋略过人,少了轩昂气度,又怎能恢复太宗朝盛世?算了,随他去吧,来,我们煮茶。”

    柳宗元静静地看着韦执谊,突然说道:“韦兄,你煮茶的动作,让我想起来一个人。”

    “哦?谁啊?”

    “我的恩师。”

    “王公?”

    “正是。平日里,我到老师家中拜访,他总是拿出上好的彭州紫芽亲自烹茶给我喝,那繁复的程序,那持茶具的动作,都与你像极了。”

    “子厚真是有心之人,实不相瞒,我这套烹茶的技法还是从王公那里学来的呢。其实韦某之前很少自己煮茶,那夜与王公长谈之后,才养成了煮茶的习惯。为的便是在这烹茶的过程中,反复揣摩王公当夜所说的茶中譏语。”

    “茶中譏语?这个,恩师也对韦兄你说过吗?从前恩师总说这话,可是,我却没能拆解其中之意。你能不能说说,茶中譏语究竟是指的什么?”

    “王公深谙法家经义,这茶中譏语当然说的也是变法与新政之事了。”

    韦执谊边说便将茶壶从风炉上提起放在地上,而后指着风炉言道:“法为水德,其性阴平,政弊似火,烈焰熊熊,是故,新法与旧政、旧臣如水火不能共存,我新政一派与权宦强藩也如冰炭不能同器。然而,水与火,何者胜,何者败,不在其正义与否,而仅在其势力孰强!”

    柳宗元听了,似有异议,刚欲问,却被韦执谊拦住:“我知道,这一论断很难让你接受,但事实就是如此,似我等此次,新政虽义,但力量弱小,旧宦虽奸,然兵多将广。败事已成定局,王公殉难,我等僚属皆被外放边地州县。”

    这时,韦执谊端起熟盂,熟盂内中仅盛茶不足半盏,他看了看柳宗元,说道:“茶如新政一派。”说罢,便将这半盏茶泼向了熊熊燃烧的风炉之火。这零星之水,一遇炭火非但没能将炉火扑灭,反而令风炉突然之间火苗上窜,继而越烧越旺。(注:此现象用现代人的名词是水煤气的制法)

    “韦兄,这是何意?”柳宗元仍旧不解,韦执谊没有言语,又向熟盂内斟上烧好的茶水,但是,这一次,却是满盏。扬起手腕,韦执谊将熟盂内全部的茶一瞬间倾倒在风炉之上。炉火熄灭,青烟燃起,不时仍出“嘶嘶”之声

    那日永州馆驿一别,据今整整一年了。“韦兄,一别经年,崖州住的还习惯吗?”柳宗元凭栏远眺,但见山塬负雪,空撒鹅毛。

    “恩师,韦兄,那茶中譏语和风炉之火,我已经全都明白了。变法成败,不全在于政令本身,更在于时机成熟与否和两方实力相较。茶不足半盏,而赴风炉熊熊烈火,非但不能将其扑灭,反而会招致更激烈的反扑;唯有熟盂满盈,整盏而倾,方能一举将炉火尽灭,令其无死灰复燃之机。烹茶如此,新法亦然!我,懂了。”歇山小楼之上,柳宗元久久伫立

    元和元年腊月的这场大雪渐渐弥漫天地,似乎要竭力抹去永贞年间的所有印记。

    残照夕阳,隐去唐王朝盛世的最后一抹余晖,飘摇冬雪,仿佛要竭力开启元和年间的一次中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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