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狄一飞沉声道;
“和尚你度德量力能够代姓顾的出头么?”
一梦禅师正容道:
“施主足踏佛寺行为跋扈之极显是未将老衲放在眼里——”
狄一飞仰大笑道:
“狄某何尝将什么人放在眼里过大师未免太高估自己了!”
一梦双目一张喝道;
“住口!”
狄一飞忍不住道:
“看来咱们先得干上一场了你吃我一掌。”
单掌自左而右划了个圆弧徐徐推出。
他出掌毫无半点声音像似劲道不足一梦禅师神色却陡地一变双方这一掌虚实难分的确令他大为吃惊。尤有进者狄一飞一掌尚未击实空出的一手居胸一冲虎虎又出了五招度之疾委实元以伦比。一梦禅师并未出掌封接他足踩九官方位待得对方五招尽适好踏回到原位。
他步法轻灵已极就恍如立在原地未动一般。
狄一飞冷冷道:
“和尚你何庸以虚避实不敢与狄某正面敌对么?”
一梦禅师道:
“老衲如不出手施主想也不省得人外有人天外有天这句话了!”
他双眉陡然轩飞双掌一合平推而出。
狄一飞道:
“这还像话些。”
左掌一横右手一颤斜斜反击而上炬料一梦禅师掌至中途骤然变招那招式之奇力道之重直是神来之作。
狄一飞一个措手不及连忙撤掌避开。
一梦禅师道:“如何?”
狄一飞哂道:
“和尚你先别得意狄某避你一掌下面犹有杀手尚未使出呢。”
一梦禅师道:
“那你还等什么?”
狄一飞冷笑一声挥掌就要击出蓦然间顾迁武一步跨了上来道:
“禅师且请退下此人既是冲着小可而来由小可与他单独解决便了。”
狄一飞道:
“如此倒省得狄某多费手脚。”
他回朝身后立着的六名银衣汉号施令道:
“侯广闻声平你俩分别把守庙殿左右提防姓顾的打不过便行逸走……”
当两名银衣汉子喏应一声分别往左右跃开立身在大殿两侧其余四名汉子则一字排开挡在殿门当口。
顾迁武朝右侧一名银衣汉子道:
“闻声平你还认得顾某么?”
那银衣汉子面无表情道:
“当然认得从前你是咱们银衣总领目下则是甄堡主所欲缉拿的人犯!……”
顾迁武道:
“顾某不愿长久滞留于太昭堡是以留笺向甄堡主辞卸银衣队总领就逞行离开不料竟招致他的猜忌甄堡主为人阴险残暴劝你还是步顾某之后尘早早离去否则迟早必有不豫之祸加身。”
那闻声平微微动容立刻又道:
“日前甄堡主尝言你于五年前来到太昭堡受聘为银衣队总领与姓赵的小子一样为的也是卧底而来——”语声顿了顿复道:
“堡主既有命令下来咱们只好对你得罪了。”
顾迁武道:
“闻声平你未加入太昭堡银衣队前在江南武林亦是有头有脸称雄一隅的人物缘何却甘心蛰伏人下?此外候广、熊经年都是……”
狄一飞自旁打断道:
“姓顾的你废话说够了没有?”
顾迁武沉道:
“你等不及要动手了么?”
狄一飞更不打话双掌并举而起掌心逐渐泛青!
顾迁武一瞥之下猛然向后倒退一步失声呼道:
“青纹掌?”
狄一飞狂笑道:“你自作了结吧。”顾迁武双目一扬道:
“青纹掌也算不得什么?”
一旁的一梦大师神情却已变得沉重心中忖道:
“青纹掌?……青纹掌?……然则眼前这姓狄的是来自漠北了不知他和漠北那功力高不可测的第一人岚法王有何关连?”
这时候大漠怪客狄一飞对着顾迁武出了“青纹掌”!
只见他身形腾空而起双掌下切一股阴风寒气由那泛着不正常颜色的掌心咝咝透出有似丝螺回绕更像水起涟漪涌出一圈一圈青纹那寒气每涌出一圈便往敌手移近一分。
到了涌出第五大圈后一掌已逼近顾迁武身前不及三尺成了混饨一片青气蒙蒙吞吐不止。
赵子原睹状情不自禁惊呼出声他知那狄一飞一身功夫甚是出奇却不想会出奇霸道一至于此。
青纹掌力迅即涌至顾迁武毫无考虑的余地甚至连缓一缓拖一拖都绝无可能他开声吐气大喝一声:
“嘿!”
陡然他全身衣袍呼地鼓涨起来真气沉凝不散。
顾迁武不退反进身形亦自疾冲而起几乎在同一忽里他单掌当胸一切一招“六丁开山”横推过去。
他这一掌“六丁开山”无异推出了一记千斤之杆对方掌力微微窒了一窒霎时又涌了上来顾迁武在空中跨行数步身形冉冉下降双掌连挥一路打将下来直到落地。在这片刻间他已和“青纹掌”正面碰上十余掌了着地之后他身躯依然稳立有若磐石!
赵子原在一旁看得呆了忽闻一梦禅师低声道:
“阿弥陀佛武林中又多了一个青年不世高手了!”
狄一飞怔怔立在当地似乎想不通自己的“青纹掌”怎会一击罔效?蓦地他仰天大吼一声掉头牵马出寺而去。
六名银衣汉子面面相觑了好一忽也相继牵马退出顾不得外头那倾盆大雨纵马如飞驰去。
一梦禅师低呼一声道:
“小施主好厉害的六丁开山。”
顾迁武不在意地笑一笑道:
“好险好险!”
赵子原道:
“顾兄武功原来如是高明以前可把小弟骗惨了。”
顾迁武尴尬地笑笑道:
“小弟着实有难言之隐在太昭堡里不得不收敛锋芒装做不甚会武以免启人疑窦。”
赵子原心道:
“难言之隐?我自己又何尝没有难言之隐看来人与人相处欲剖心互视推诚相见是很难很难了。”于是不再问。顾迁武道:
“方才那姓狄的其实并未落败只是他自以为可胜的青纹掌被我破去一时难堪无颜是以才匆匆退走……”
一梦禅师颔道:
“事实如此狄姓施主武功怪异非常过后只怕还会再来。”
赵子原忽然想起一事喃喃自语道:
“奇事天下哪有如此奇事?”
顾迁武错愕道:
“兄弟你怎么了?”
赵子原道:
“那狄一飞生像与甄定远关系非浅曾为甄堡主奔波收罗三把断剑复受聘为太昭堡银衣队总领但小弟又亲眼见到他与留香院武啸秋暗通声息欲谋不利于甄定远此人骑墙左右两面讨好其中定有什么奇特阴谋!”
当下遂将自己在荒野茅屋内的所见所闻一一具述出来。
三人商讨一番料定狄一飞必然再来而且甄定远既察知顾迁武潜居此寺焉能轻易甘休顾、赵二人乃与一梦禅师辞别离开广灵寺。
顾迁武与赵子原冒雨走了一程因两人去路各异遂分手而行……
这一路雨点下得更大烟雨蒙蒙压住半天边角顺着荡荡的风势来得排山倒海风雨没停而黑夜是愈来愈晏了。
灰云飘过来一阵猛密的雨粒刷辣辣地打在赵子原身上风雨遮住天弥住地使人觉得周遭除了惨黯之外再也没有旁的。
赵子原一身已遭雨水淋成了一只落汤之鸡他望了望迷茫的远方迷茫的雾山云树喃喃自语道:
“雨太猛了北方的天气就是这么阴晴不定适才我原该在庙里避避风雨再行赶路的……”
又走了一晌时雨势略为收敛了些风也不像飞霜降雹般的刺骨贬肤了。
就在这片昏晦里赵子原身后忽然传来一阵格格轧轧的车轮声耳畔一道冷冰的声音道:
“快闪开你作死么?”
赵子原回头望去只见道一辆篷车直驰近来车头端坐着一名御车者两道冷电般的眸子正紧紧盯在赵子原身上!
赵子原霍然一惊暗道此辆篷车仿佛自天而降到了背后自己犹未觉虽说雨声暄哗但车马驰行怎会连一丁点声音也未出?
那坐在车头驾马之人斗笠罩去大半只露出前额与一对明晃晃的眼睛。
错身之际那人上拉缰辔篷车在赵子原身侧停了下来。
那人冷冷道:
“小子你大雨夜失魂落魄地在路上闲荡这条路可教你买下了么?篷车不用通过啦!”
赵子原见对方口气不善心中不禁有气道:
“区区分明行在路旁这条路不是区区买下的就不能走么?”
那人不屑地冷笑道:
“恁地?你阻身于道中犹要强词夺理?”
赵子原道:
“到底是谁强词夺理咱们心里有数。”
那人尖声道:
“小子你嘴底下硬得很我倒要称称你有多少斤两。”
言讫轻轻一挥手臂破空三点寒星疾如闪电般直袭赵子原咽喉。
这下变生仓促赵子原万万料不到对方会在三言两语间向自己突施暗袭抑且下手又如斯狠毒双方距离既近三点寒星来得又突兀无比令人挡无可挡避无可避。
赵子原情急智生双手猛可往后一屈一甩同时间身子一下子便摔到地面贴地仰卧——
“嗤、嗤、嗤”三支细如牛毛的钢针正好好自他肚皮上飞闪而过落于路左道上
那人一怔道:
“小子原来你也不简单啊。”
赵子原脸色一沉道:
“尊驾竟敢暗箭伤人……”
他下意识凝目一望落在地上的三点寒星见钢针虽是细小针头上却是乌墨无光显然喂有剧毒。
赵子原凛然一惊忖道;
“这阵毒针与那残肢红衣人口里所吹使人防不胜防的毒针完全一模一样莫非针头上喂的也是马兰之毒?”
旋又暗忖:
“但是马兰之毒据说是水泊绿屋独有的毒药眼前这驾车人为何也便用此类毒针?……”
正忖间车篷里面忽然亮起一道慵倦的女人声音:
“马骥你又与人冲突了么?”
那赶车人应道:
“启禀主上此人行走道中挡住篷车去路分明存心冒犯……”
那慵倦的女人声音打断道:
“我瞧得很清楚要么你就快点儿出手把他打要么就干脆不要打理他赶路要紧。”
赵子原暗暗拿眼观察那辆篷车见车身较通常马车犹要大上五尺有奇前后左右都扣着灰色篷布但在前面告轮的一块篷布上却穿有两个圆形小洞非经仔细观看决不容易觉。
他恍然悟到那篷车内的女子所以说她瞧得非常清楚敢情正因从篷布上两圆形小洞可以看清外边物事的缘故。
那赶车人马骥道:
“属下可不可以使用漆砂毒刀?”
“漆砂毒刀”四字一出赵子原心子又是一震暗想:师父当时曾经对自己说过“漆砂毒刀”是水泊绿屋独门擅使的毒刀常人若吃此刀划破肌肤剧毒立即侵人体内生肿裂现象较之死罪还要难受是以他听到“漆砂毒刀”四字便情不自禁战栗了一下。
篷车里那情倦的女人声音道;
“好罢但你必须在三招之内削去他一臂一足让他吃点苦头可不要将他杀死。”
赵子原在心中咒道;
“好狠毒的女人!削去一臂一足还只是吃点苦头而已那隐在车篷后面的一张脸孔心定是满带凶煞之气的母夜叉!”
赶车人马骥冲着赵子原阴笑一声道;
“嘿嘿小子你认命吧。”
边说边自怀中抽出一只白惨惨的短刀迎着赵子原面门晃了一晃但是他身子却一直坐在车台上未曾移动赵子原不觉纳闷于心不知对方等下将要如何动手?
马骥手持短刀慢条斯理地虚空一划赵子原但觉一股炙热飚风居然随着那一划之势直逼而来这一惊诚然非同小可当下慌忙手足齐蹬“刷”地仰身退开数步之遥。
马骥面露得色方欲纵身下车篷车中那女子的声音适时响起:
“马骥且慢动手道旁隐伏有人——”
语声方落道左草丛中一阵悉卒声起缓缓步出一人!
赵子原骇讶更甚心道在风雨交扰之下那女子身在车篷里望听觉反应竟犹敏感如此功力高真是难以想像。
那蒙面之人一足微跛相貌丑陋万分他一拐一拐地朝车行来立身在赵子原右侧。赵子原脱口呼道:“殃神老丑!是你……”
那跛足丑人正是殃神老丑赵子原曾先后在鬼镇近郊墓地及金翎十字枪麦斫府上与此人碰过两次面当时殃神老丑误认赵子原与职业剑手有关故而对赵子原不乏敌意。
他淡漠地望了赵子原一眼默然无语。
车篷内那俯倦的女子声音道:
“殃神老丑?嗯嗯我听过这个名字在江湖上倒是小有名气嗯嗯……”
殃神老丑乃是相当有头有脸的人物其人亦正亦邪黑白两道几乎无人不晓老丑之名眼下却被一个女人评为小有名气赵子原忖料老丑必会作无疑讵料他却淡然不以为意。老丑面向篷车沉声道:“好说了。”车内那女子道:
“老丑你鬼鬼祟祟藏躲在草丛内做什么?”
殃神老丑沉吟下道;
“适才老朽路经此地远远见到仙子的篷车老朽一时好奇遂驻足旁观了一会全然未有其他用意……”
篷车内女子轻噫一声截口道;
“老丑你称呼谁是仙子?”
殃神老丑惜愕道:
“你——你难道不是香……香川……”
话未说完蓬布微动接着被拉起一角一双白如葱玉的手臂。自蓬布缝隙缓缓伸露而出——
殃神老丑电目一瞥那玉臂手指上所戴的一只绿色戒指身躯猛可颤一颤期艾了一阵竟是一句话也说不了口。
车内那女子将玉臂收回咯咯娇笑道:
“见戒指如见人老丑你总该知晓我是谁了吧?”
殃神老丑打了个寒颤道:
“老朽有眼无珠有眼无珠。”
车内那女子道:“殃神老丑今日既然在此与你不期而遇我问你一事——”
殃神老丑道:“老朽知无不言。”
篷车内那女子冷冷道:
“你自己的事还会不知么不久之前据闻你联合了许多武林同道包括有丐帮、黑岩三兄弟及朝天尊者等人同赴毕节为十字枪麦斫声援以谋对付职业剑手此事当真?”
殃神老丑讶道:
“你你哪里得到的消息?”
篷车内那女子道:
“武林中有哪一件消息会逃过绿屋主人的耳目简直废话。”
殃神老丑迟疑一下道:
“事实如此老朽与麦十字枪相交多年不得不为友尽点心力。”
那女子冷哼道:
“说得动听只怕另有存心吧。”
老丑闷声不语篷车内那女子道:
“我只要听取你的证实现在你可以走了。”
殃神老丑如释重负一转身飞快走远了。
赵子原望着老丑渐去渐远的背影恍恍惚惚了好一会呆暗忖伸出车来那只雪白手臂的指上所戴的绿色戒指不知象征何物?缘何会令有藉藉之名的殃神老丑惧骇一至于斯?
这时豪雨已歇风势也逐渐转弱但大地依然是一片黝黑将近黎明的天色总是最为黑暗了。
一盏茶时间过去……
车内那精倦的女子声音道:
“马骥那老丑走了有多久?”
赶车人马骥应道:
“一刻工夫。”
那女子低声道:
“一刻工夫也够了你赶快策马奔车在五里之内须得追上殃神老丑……”
马骥愕了一愕道:
“这挡路的小子如何处理?”
他视线一直落在赵子原身上生像就等车内女子有命下来立刻要将赵子原生吞活剥似的。
那女子开口谷了话声音是冰冷冷的:
“马骥我命你尽追赶殃神老丑有你自作主张的余地么?目下怎有余暇顾得了这毛头小子?”
马骥不敢多言只是狠狠盯了赵子原一眼策马欲行。
赵子原思潮电转喝道:
“慢着——”
马骥道:“小子滚你的……”一挥马鞭兜头朝赵子原罩至赵子原纵身一闪马儿“希聿聿”一声长嘶篷车如飞驰去……
赵子原神情恍惚良才清醒过来他伸手拍去衣袂上沾染的泥泞动身开始赶路。
夜更阑雨后的天空没有一丁点月华星光黑暗使他感觉到沉闷窒息道上静悄悄地不闻任何声息。
走了将近一个更次迎面便是一大片丛林道路曲回延伸到丛林深处赵子原前行数步心子忽然无端一动一句江湖老话闪人脑际——
“逢林莫入!”
他眼望树林心底悄悄升起一股莫名的不祥预感不觉趔趄不刚。
正自蜘蹰间蓦闻一阵急促凌乱的足步声音自林中传了过来刹时赵子原面色沉了下来双掌错交胸前真气运足准备遇有不测随时可以出击树上夜枭咕咕啼了一声像是在嘲笑他的过度紧张。
足音逾近只见枝叶一分跌跌撞撞奔出一人赵子原定睛一瞧赫然是跛着一足的殃神老丑!
老丑全身似已脱力不住呼呼喘着大气冲到赵子原前数步处一个踬踣倒在地上!
赵子原失声惊呼道:
“老丑……老丑……”
殃神老丑痛苦地在地面扭动唇皮微微掀动却无声音透出。
他那奇丑的脸庞此时竟泛出一片墨黑之色两颊汗珠滚滚而落揣摩情形似乎中了巨毒。
赵子原不知如何是好陡闻殃神老丑出一声怪呼口中气息咻咻双手猛烈地在胸前撕抓登时血肉狼藉胸衣碎成片片。
赵子原喝道:
“你疯了!”
他当机立断右手骄指疾出同时点了老丑双臂穴道。
殃神老丑断断续续道:
“女蜗……我见到了女蜗……”
他身躯不停的蠕动面孔五官拥成一怪状更显得丑陋无比俄顷他足跟一蹬双眼暴突然后再也不能动弹了。
赵子原听老丑喃喃说了最后几个莫知所云的字便倒地而亡一时为这突生的变故震呆惶然莫知所措。
霎时他胸臆升起一种古怪的感受默默对自己道:
“老丑才走出不到五里便遇害于此死状又是如此奇特……对了五里刚刚那辆篷车内的女子不是指令马骥得在五里以内追上老丑么?巧得很老丑就在五里开外被害身死了……”
想到这里但觉心头沉重。抬目一望前方黑压压的丛林依稀透着一种极为神秘凄厉的气氛不知不觉的他的心神似乎已为紧张控制住了。
赵子原心想:
“杀害殃神老丑的凶手若果仍逗留在林中我贸然人林不知会不会遭到同一命运?”
他终于克服了心中的寒意举步进入丛林足步踏着一径枯叶出“沙沙”之声于林深静处分外显得清晰。他小心冀冀地穿过树林却没有生任何事赵子原反而感到相当意外。
当下不再滞顿一路直奔大荔镇回到高良酒楼时已是翌日黄昏店伙忙着在店门掌起灯笼摇曳的灯火投下一些晕晕糊糊的幽光泼洒在街道上来往的行人身上。
赵子原在酒楼前面徘徊一阵回想自己数日所经历的种种奇特遭遇便像走过了几十百年似的所幸自己体内的马兰毒素已解不致于终生受制于人只不知那残肢红衣人会不会洞悉端倪?
他暗想道:
“残肢红衣人让我服下绝毒在他以为我绝对只有俯听命供他驱遣差使了自然料不到我会鬼使神差的解去了体内之毒我不如将计就计继续佯装下去或可探出一些秘密也未可知。”
一念及此遂拉住一名店伙问道:
“堂棺你可知道一个中年仆人和坐在一只轮椅上身穿红衣的老人是否仍住在店里?”
那店伙打量了赵子原一眼道:
“客官你和那主仆两人是一道来的吧前两天小的还瞧见你们老少三个坐在同酒桌上当时是你……不不是那个坐在轮椅上的老人失手打碎一只酒杯你招呼我重来换过一只……
店伙话匣一开便唠叨个没完赵子原苦笑打断道:
“我只问你他们主仆俩离开店里了不?”
店伙道:
“没有他俩住在酒楼后面的客栈已有两天了生像在等着什么人似的老的曾吩咐我如若是见辆灰篷马车来到使得进去向他们通报。”
赵子原闻言心动举步便行店伙仍在后头叙说不休:
“我说客官那对主仆俩脾气可真古怪得紧你若无事还是少进去打扰他们昨晚我送只茶壶进去却吃那仆人给吼嚷了出来喏喏这种客人小的还是第一次见到咧……”
忽然店里酒客一声呛喝打断了他的话头:“伙计你甭哪儿耍贫嘴了快与我拿一坛老酒来。”
赵子原啼笑皆非地摇摇头迳行走过酒楼来到后院客栈自东向西数到第三间厢房推门进去。
乍一进房触目便见到残肢红衣人那张阴森的面孔此际他仍蟋缩坐在轮椅上面中年仆人天风则立于其侧。
天风双眼一翻道:
“小子你回来了?”
赵子原淡然道:
“要活命不回来行么?区区身中巨毒这一生一世是毫无指望了。”
他故意露出意气消沉的模样避免让对方瞧出破绽。
天凤冷哼一声道:
“既然你也晓得此中厉害却是要来便来要走便走行为依然故我足见你未将咱们主人放在眼中。”
赵子原耸一耸肩道:“那倒不然。”
残肢红衣人转过轮椅面对赵子原阴声道:
“娃儿你服下马兰毒丸后已成为老夫的仆人但你却来去自在丝毫未尽到为仆的本份前些日子老夫对你的警告你只当过耳边风是不?”
赵子原尽可能装得毕恭毕敬道:
“小可一时糊涂老爷多耽待。”
残肢人哼一下道:
“尔后如果你稍有逆心十日毒老夫不与你解药五脏六腑立受剧毒侵蚀全身筋脉寸寸断裂嘿嘿天风便曾经目击许多中毒者的死状或者他可以告诉你敢于拂逆老夫者的下场。”
赵子原下意识瞧了天风那满露恐惧之色的脸孔一眼道:
“小可知道。”
残肢人道:
“老夫不想置你于死你可要小心莫要触老夫之怒。”
他绝口不问赵子原两日来的行踪赵子原不禁暗暗纳罕。
半晌残肢人道:
“娃儿现在你开始为老夫卸装——”
赵子原道:“卸装?”
残肢人道:
“甭装佯了多日前于大昭堡你曾隐伏石屋门外偷窥天风为我卸装你当老夫未曾觉么?老夫本待出声喝破适值姓顾的蒙者黑中自窗口闯进屋内欲行刺于我始被你从容逸去你不会太过健忘吧?”
赵子原心子颤一大颤忖道:
“残肢人原来早已知晓自己偷窥之事却一直不动任何声色这等城府真不可谓不深了。”想到这里忍不住打了个寒噤当下只有硬着头皮将红衣人连人带椅推至床前。
他迟迟未敢动手残肢人连声催促道:
“还磨菇什么?你先卸下我的左手左足依次是右手右足不待天风指点你该懂得怎么做的。”
赵子原做梦也想不到这桩令人难以置信的工作会落到自己身上此刻他欲罢不能只有惴惴步至轮椅左侧像肢解活人一般把残肢红衣人左手左足自齐肩齐腹处卸下——
继而转到轮椅右方迅地将他的右手及右足一一卸了下来!
赵子原伸手一按轮椅把柄“轧”“轧”机声亮起钢铸椅座徐徐上升露出一个五尺见方的空匣他将那一对手脚整齐地放进匣里再将残肢人自轮椅上抱将起来置于床上残肢人躺在床上满意地道:
“娃儿你的动作倒是相当干净利落老夫倒没有选错仆人。”
赵子原不语残肢人嘿嘿狞笑一声复道:
“老夫四肢残缺已久知者却少之又少娃儿你认为老夫事实上与一团肉球并没有分别吧?”
赵子原再度仔细注视眼前这个残肢奇人但见他双手双脚悉被齐根切掉伤口结成一块块血肉模糊的肉疣肋肩及小腹附近肌肤累疡泛出血漉漉的紫红颜色厥状惨怖已极。
纵然他是第二次见到此等惊人的景象依然感到胆战心惊闭眼不敢再瞧下去。
他长吸一口气问道:
“老爷四肢是如何失去的?”
霎时残肢人面上露出一种极其古怪而又凄厉的表情喃喃道:
“塌屋……红死的假面具!嘿肉球、肉球……”
天风惊呼道:
“老爷你……你……”
残肢人恍若未闻只是一个劲儿喃喃道:
“塌屋……红死的假面具!嘿肉球……嘿嘿……”
霎间他面上神情突然变得凄厉异常晶瞳里生像蒙上了一团幻雾。
天风惊呼道:
“老爷你你怎么了?”
残肢人给着身子在床上打了两滚嘶哑地低道:
“肉球一团肉球!嘿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