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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京一城分两县,上元和江宁。知县虽小,却是百里之侯,一天青天,遮住了几十万人。不过在南京当知县,却是谁也遮不住,上面有六部九卿,勋亲贵戚,还有镇守太监,小小的知县只能战战兢兢,诚惶诚恐。
夏卫这个知县当得并不舒服,尤其是这段时间,更是窝心。
“黄师爷,按理说,恩师都答应帮着我活动,外放一个知府,可是眼下他老人家都没有事由,我这不是更白扯吗?”
“县尊老爷,照我说啊,现在马士英秉政,东林君子都受到排挤,听说张慎言,姜曰广,刘宗周等等都陆续离职了,哪有什么机会啊。您也不能一棵树上吊死,该走走门路了。”
“我也想啊,可是找谁啊?”
“阮大铖,马士英已经几次准备启用他了,听说要取代史可法,执掌兵部,县尊走他的门路,保准没错。”
夏卫低着头想了想,然后为难的说道:“这阮大铖是阉党中人,和东林格格不入,走他的门路,我怕让人看不起啊!”
黄师爷一听,顿时哈哈大笑:“我的县尊大人啊,实不相瞒,您的老师钱谦益先生,名声够大吧,骂人够凶吧,我听说都去找阮大铖了,还说什么文官督师,前有孙承宗,后有马士英!”
“什么!”夏卫一听,豁然站起,忍不住说道:“怪不得是老师呢,转的够快的,我也该学着。”
转了两圈,夏卫对师爷说道:“去,把上次弄来的宝贝挑出几样,把那副颜真卿的真迹带上,我要去拜见阮大人!”
“遵命。”
黄师爷起身就走,可是刚刚迈出了两步,迎面跑来了一个衙役,正好和黄师爷撞在了一起。
“混账,急着奔丧抢孝帽子啊!”
“县尊,黄师爷,大事不好了,衙门被兵给包围了。”
“什么,哪的兵,敢这么大胆子?”
“安国军的兵!”
夏卫话音没落,从外面就冲过来上百的精锐士兵,将他们全都围在了中间,走在最前面的正是顾振华,陆勇,孙诚等人。贺忠厚和陆顺也都跟着,一见夏卫,陆顺咬着牙,眼珠子都红了,猛地冲了过来,照着夏卫连扇了十几个巴掌。
夏卫这家伙个头不高,身体横宽,是个白胖子,平时走路都喘,打架更不成了,几个嘴巴子下来,顿时脸更像猪头了。
“别打了,咱们不能不教而诛,把事情弄明白了,扒皮萱草,全都随你。”
陆顺一听,也只能放手:“哼,狗官,死到临头!”
顾振华几步走了过来,仔细的看了看夏卫,然后说道:“知道为什么打你吗?”
夏卫勉强睁大了眼睛,看了看顾振华,扑通跪在了地上,磕头像是捣蒜一般。
“国公爷,下官认识您啊,圣上册封的时候,下官可是拍手称快,我朝的第一大忠臣,人所敬仰。下官自思,没有得罪您的地方啊,要是下官哪里失职了,立刻改正,您可不能杀我啊!”
“改正,有点晚了吧?”顾振华冷笑着指了指贺忠厚和陆顺,然后说道:“你认识他们吧?”
夏卫这时候才注意到这两个人,睁大了眼睛,仔细一看,顿时脸色变色煞白,眼中全是惊恐,嘴角的肥肉颤抖起来,浑身的肉也都跟着颤抖,瘫在了地上。
“国公爷,下官不知道这是您的人啊,下官有罪,下官有罪啊!”
“你是有罪,本爵也不会放过你,不过你要是能老老实实,把事情交代清楚,我或许可以网开一面。本爵筑过京观,在海河边剐过奸商,还用油烹了孔有德。这处置人的手段,本爵多得是,弄得你死去回来,一点问题没有!”
夏卫听着冷森森的话,就好像掉在了冰窖里头一般,脖子根冒凉气,直打冷颤。
“国公爷,这事出有因,真不是下官的问题啊。”夏卫涕泗横流,讲起了事情的经过。
原来贺忠厚他们将古玩交给了一个姓李的古董商,让他帮着变卖。有一个东林士子到了古董店,发下了一副苏轼的字,顿时见猎心喜,想要买下来,可是价钱谈不拢,生意也做不成。
李老板并没有在乎,可是过了三天,突然有一伙公差把他抓了起来,在他的店里搜出了不少好东西,全都是贺忠厚寄放的。
这些官差就说小小的古董店,不可能有这么多好东西,一定是勾结流寇,替流寇销赃。他们将李老板抓起来,严刑拷打,李老板也算硬气,愣是没供出贺忠厚。
可是这些官差派了人,盯着古董店,正好汤展熊去看看情况,被他们盯上了,一直找到了贺忠厚他们。到了晚上,夏卫直接带着人把他们给包围了,抓了人,抢了东西,还放了一把大火。
听完了夏卫的介绍,顾振华冷冷的问道:“是谁让你这么干的”
“回禀国公爷,最先看到苏东坡真迹的是侯方域,是他向钱,钱谦益说的。”
“然后钱谦益为了贪图宝贝,就指使你栽赃陷害,抢夺宝物,还想着杀人灭口,简直可杀不可留!”
“国公爷,下官也是人生父母养的,这种违心的事,我也不愿意做啊,可是钱先生说突然出现了这么多古玩字画,多半就是流寇安排销赃的,我,也是秉公办理!”
“呸!”陆勇飞起一脚,就把夏卫踢出好远。
“秉公,那你为什么放火烧了宅子,还不是毁尸灭迹,想独吞宝物,我就不信钱谦益没有给你好处。来人!把县衙给我仔仔细细的搜了,一寸土地都别放过。”
“别着急。”顾振华冷笑着摆摆手:“夏卫不过是小虾米而已,当务之急,是抓到钱谦益,我倒要看看,这个东林大儒的真正嘴脸!”
……
“贱婢,你给我跪下!”
在望江楼分别之后,钱谦益带着柳如是直接回了家,老家伙在书房闷坐,越想越生气。他刚刚被约出去,就是见了阮大铖。
钱谦益把老脸都卖出去了,就是想换个一官半职,可是阮大铖告诉他有人坚决反对任命东林党的人,其中最坚决的就是蓟国公顾振华。
有这位挡着,东林党别想升到高位。断人财路,杀人父母,断人官路,简直不共戴天。偏偏在这个时候老家伙听说爱妾和顾振华高山流水,眉来眼去,他怎能不怒。将所有能砸的东西,全都砸个稀巴烂。最后还不解气,又让人把柳如是叫了过来。
“你说,你说,和顾振华是什么关系,你们这帮水性杨花的东西,是不是又看上了权柄在握的新贵,想要另寻高枝儿?”
柳如是一听这话,像是被雷击中了一般,乜呆呆的跪在了地上,眼睛都喷出了火焰。
“老大人,奴家虽然出身低贱,可是自从过门以来,尽心侍奉,从来没有半点异心,你要是还疑心,奴家立刻削发为尼,遁入空门!”
“哼,少拿出家吓唬我,老夫不吃那一套。实话告诉你,要是真看上了顾振华,我也不拦着,要是能拿你这么个货,换一个部堂高官,我也认了。现在我就给你收拾行囊,送到顾振华的军营!”
“钱谦益,利欲熏心,你还算是人吗?”
“人?老夫如何,不是你们这些卑贱的东西能议论的。苏东坡何等人物,不一样把歌女姬妾当成玩偶吗,互相馈赠,也是美事。柳如是,你也别自视甚高,说白了和架上的鹦鹉,水里的游鱼,没有什么区别!”
每一个歌女,心中都有本账,知道自己的地位,但是偏偏每一个都在憧憬,自己是一个例外。尤其是柳如是,不顾几十岁的差距,嫁给了老糟头子钱谦益,就是想着这位文坛巨擘能够人如其名,好好待她,最起码能把她当人看。
几年下来,钱谦益也算是客气,柳如是还总觉得自己走对了,可是今天老家伙在盛怒之下,终于吐露了心声。每一个字都像是一把匕首刀一样,狠狠的扎在了柳如是的心头,让她倍受伤害,鲜血淋漓!
“听其言,观其行,日久见人心。钱谦益,你这个老匹夫,我和你是前世的冤家,今世的仇敌。就凭你这种人品,还想着升官发财,除非了老天爷瞎了眼!有顾爵爷这样的奇男子在,就没有你这个宵小得逞的机会!”
“好你个贱婢,老夫杀了你!”
钱谦益现在最不想听到的就是顾振华三个字,老家伙气得豁然站起,一把从墙上摘下了宝剑。刷拉宝剑出匣,闪过一道寒光。
“贱婢,你再说一句,就休怪老夫无情。”
“你什么时候有情了?”
“好贱婢,真真牙尖嘴利,老夫砍了你!”
钱谦益猛地一挥宝剑,正好砍中了柳如是的肩头,鲜血一下子就冒了出来,佳人香躯摔在了地上,当时却没有吭一声,眼中没有一滴泪水,只有无穷的怒火,死死的盯着老东西。
“我在十八层地狱等着你,你也会下地狱的!”
“我砍死你!”
钱谦益高高举起宝剑,恶狠狠的就要往下乱剁。
就在这时候,突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管家慌慌张张的跑了过来。
“老爷,大事不好了,安国军把府邸给包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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