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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年的冬天,我在皇宫的最后一个冬天,特别的冷,冷得漫长。滴水成冰,冰冻三尺,便是伸一伸手,总有会冻掉指头的错觉。
这样的天气,应当学乌龟,缩在屋子里烤火盆,我却反其道而行之,坐在这四面通风、极之凉爽的枯叶林子里,爽到鼻涕一陀一陀,喷嚏打得没完没了。
“子服,冷么?冷就回去吧,莫要着了凉,又再染上风寒。”
我摇头,往司马洛怀里缩,那是现下最温暖的所在,也是我大概会依恋一辈子的港湾。
感觉到我的依恋,司马洛满zu地叹息,环抱着我的手臂搂得更紧了些,尽量用他的袖子为我遮挡那刺骨寒风。
真的,这样相互依偎着,冻成冰坨坨也值了。
“洛,你已经把一切都安排好了么?”
“嗯,全都安排妥当了,应该会万无一失。现在,欠的只是时机,恐怕要等到来年春暖花开了。”
是啊,春暖花开,汉宣帝才会有游山踏青、君臣同乐的雅兴呀。唉,春天啊春天,快点来吧,似遥遥无期的等待。正因为等待,才加倍的漫长,漫长到遥遥无期。
“子服”
正幽怨着,听见司马洛叫我,犹疑的口吻,意味着他有话要对我说,却难于启齿。
“子服,关于陛下,有两件事,我想来想去,还是应该告诉你。”
“关于陛下?”
“不错,子服是否记得,安阳王向陛下告密,令陛下洞悉天降灾星之谜,陛下曾将计就计下旨,要用你的命来祭天。”
怎么会不记得?那是我第一次领教汉宣帝的手段,高明而狠辣。
洛却说:“子服看错了陛下,陛下的确手段高明,却并不狠辣无情。他只不过是要逼洛给他一个交代,从头到尾,他从未想过置子服于死地。”
我才不信!如果司马洛当时有这个把握,他又何必多此一举,非要在我身上加上“廉系汉室”的双保险。
“那是洛小人之心了,后来想想,陛下的计策周密详尽,环环相扣,绝非一时半刻便可得出。陛下应当是有了全盘的计划保子服安然tuo险,才会下了那道火祭的圣旨。陛下,舍不得杀子服,即便你犯了欺君大罪,即便你伤了他的真心。”
我沉默,不知道该怎么来回答。
司马洛并不需要我的回答,他自顾自续道:“还有另一件事,我自觉辜负了陛下的知遇之恩,执意要去刺杀霍光。虽抱了必死之心,却总也放不下子服。想见你一面,又怕见到你会动摇。矛盾之下,才会在酒宴上求请陛下传召歌舞。原想着见一见就好,见一见就没了遗憾。可见着了你,却越发情难自控,一时冲动,这才奏了月满西楼之曲。”
原来,奏箫曲引我歌声相和并不是圈套,汉宣帝事先浑然不知,却能在意外之下迅速做出反应,将错就错,设下连环计,把刘平康调离长安。这种应变能力,简直万中无一,我自愧不如。
可司马洛想让我了解的并不是汉宣帝的智商有多高。
“那天酒宴散后,陛下遣散众人,独独留下了我。他大发雷霆,言道,我不要仗着舍命替他除去霍光,就可以为所yu为。他不希罕我的舍命,倘若再有下次,倘若我再用箫或者其他什么方式挑dou子服,他一定会在我杀了霍光之前,先杀了我。”
司马洛略略松开双臂,扶着我坐直了些,低下头,盯着我眼睛,眸光认真无比。
“子服,你这么聪明,应当明白,陛下对我的怒有多深,对你的爱便有多深。我与陛下以知己相交,而铲除霍光则是陛下登基伊始的最大的心愿。但这两样加起来,却抵不过子服在他心中的份量。他为了子服,宁可舍弃与我的知交数年,舍弃行刺霍光的大好机会。”
我也直视他的眼睛,直视那片认真的眸光“洛,你今天告诉我这些,是为了什么?”
洛的眸光忽地震动起来,闪烁不定,口是心非的表现。
“我想告诉子服,就算没有那天子的荣耀,陛下也是这世上数一数二的出色男子,只是对感情讳莫如深,不擅表达而已。他爱子服,绝不下于洛。他能给予子服的,却远胜于洛。”
“那又怎样?”我面无表情地问。
“我不希望子服,有天会后悔。”越加地狼狈,狼狈地掩饰,却掩饰得蹩脚“万一,坠崖时我一个手软,我们两个就会死无葬身之地。万一,计划败露,我们两个便是死了也会遭万人唾骂。纵使万事顺利,我们成功逃出长安,子服也要就此跟着我过隐姓埋名、永生永世见不得光的日子。”
冻红了的鼻头,酸得生疼,仿佛洋葱水呛进了眼眶。
“洛,”我酸着红鼻子,涩着红眼圈,去握他的右手,将他的手合在我双掌之间。我的手,很冷,冷得与这冬天一般无二,他的手,却很暖,暖得像春天。
能握住春天,谁还会去后悔?可是,他,司马洛,他握着的却是冬天一样的我啊。
“洛,你会后悔么?万一,你一个拿捏不准,你就会死无葬身之地,万一计划败露,你便死了也会遭万人唾骂。纵使万事顺利,逃出长安,你却从此要过隐姓埋名、永生永世见不得光的日子。我也不希望,洛,有天会后悔。”
闪烁的眼神沉静下来,沉静得仿佛此刻的天空,蓝得很淡,淡得不着痕迹,却执着,执着于北风凛冽,固守着万物萧条,把时间一点一滴往暖春推进。
“纵然死无葬身,纵然身败名裂,纵然永世埋名,我司马洛,无怨无悔。”
我极快地接道:“司马洛无悔,廉子服更无悔!”
然后,洋葱水也呛到了司马洛,再然后,红红的眼,两两相望,哭着笑,笑着哭。
给读者的话:
今天两更,第二更下午两点,汗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