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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
实验室的灯永不熄灭。
薄薄的PC镜片折射着电子屏幕光,像在眼前搭建起多个集合碎片交织的网。
“教授,又有进入致幻区考察的调查员出现精神污染,猜测污染值已经超过百分之二十,请您来医疗中心看一下!”
几个四级安全员站在男人身后,制服是新的,头发是刚清洗过的湿润,身上有浓重的消毒水味。
这些是刚出外勤回来的调查员们。
他们深入「污染区」进行调查,调查那些变异的植物,扭曲成人类无法理解的模样的空间,悄然进入满是异种拟态生物占领的城市。
然后,被污染。
人类的大脑是一个神奇的器官组件,随着大脑的被开发程度,身体也会出现奇异的变化。
而伴随着精神污染值检测出来的比例增高,身体的异变也越来越明显,一旦污染值超过30%,就会引发灾难。
那些被污染的人,会一点一点由人的形态变成他们所认为的怪物,长出奇异的肢体,恶心的器官,像一滩烂泥,又或像变异的昆虫。
“教授!”
安全员的声音急切,“再不去干预治疗,他们就……就会变成怪物了!”
那些都是一起出生入死的队友,一起深入龙潭虎穴的调查员们。
是鲜活的生命。
背对着他们的人仍在做实验。
身形修长高挑,动作有条不紊。
在他们的视觉中,看不见那一头璀璨如绸缎般的浅金色的长发,只觉得那是一个普通男性。
他是基地里风头无二的科学家,露出制服外的手腕过分苍白,有种读书人的羸弱。
可有时看着他的人,总会出神,好像能从他身上看到一些与众不同的影子。
像一幅过分深刻的名画,乍一看是看不懂的,却能不经意间感知到它背后的艺术价值。
一声清脆地响,男人放下了手中的仪器,慢条斯理地摘下手套。
安全员们安静了下来,不敢再催。
所有人都知道恒纶脾气怪异,行事乖张。
“走吧。”
低磁的男性嗓音像缓慢奏响的大提琴,与他普通到记不住的外貌不相称。
他的干预治疗很强,基因实验也很强。
在他的研究下,Z开始收集新的资料了,他们在做一款秘密药物。
那个药物可以让人类抵抗深海中日益严重的变异病毒,让人可以像鱼一样在水中生存,他们需要改造人的呼吸系统,然后是身体。
他们要打造出海陆两栖,又不会被深海异种视作食物的身体。
顺利的话,受改造者还能获得远超人类的力量。
这是一场,进化。
他的名字应该被全人类记住。
“恒纶教授。”
安全员毕恭毕敬,“这边请。”
出门时,走廊另一侧徘徊着一条纤细的影子。
有人看过去,跟身旁的同事窃窃私语。
“听说那个人就是唐柔。”
“你是说带着实验体摧毁巴别塔的……”
“嘘!小点声,不要被听见。”
出于对传闻中极其恐怖的异种实验体饲养员的畏惧,安全员们压低了声音。
“Z怎么把她招进来了?”
“应该是为了她手里那几个实验体吧……如果真的能利用她控制住那些生物……”
年轻的黑发女性明显在等人。
而这条路,只有恒教授的实验团队会走,她在等谁,不言而喻。
大家将打量的目光落回年轻男人身上,发现他好像也在看那个方向。
但只一眼就收回视线,让人带路,从另一侧走向医疗中心。
尖叫和痛呼,血腥与罪孽,以及大量被切割下来的多余肢体充斥着医疗中心。
那些受污染的人类被救回来,却也奄奄一息。
强行干预细胞变异过程,会毁灭他们自己自身的大部分健康组织,原理和抗癌化疗近似,杀灭变异细胞的同时,也会将那些恐怖的药物随着血液循环,流遍布全身的绝大部分器官和组织。
跟死亡重造没什么区别,救回来的人也会留下不可逆转的后遗症。
玻璃后,痛苦挣扎的人们身体的大部分组织已经变得不再像人类,被机械臂强行激光切割,痛不欲生。
紧接着是新一轮的注射。
安全员们看着,一个个面色发白。
事实上,里面那些人遭受的治疗过程,和曾经研究异种生物时在它们身上实施的分裂实验和激光实验很像。
只不过一个是为了治疗,一个是为了研究。
年轻的教授也看着。
薄凉的嘴角甚至挂起了笑容,落在人眼中触目惊心。
他抬起手,将发丝向后拢去,露出光洁白皙的额头,冰冷镜片后的眼睛闪烁着诡异的光泽,似乎在愉悦。
好像他并不是在看一场人间炼狱,而是欣赏动人的交响晚会。
列下的治疗方案全部实施完毕后,他摘下手套,清洗双手。
没有一个人说话,大家都用畏惧又敬重的眼神看着他。
是救世者,也是魔鬼,两个名词并不冲突。
恒纶看了一会儿,直到里面的人昏迷过去,嘴角垂着淅淅沥沥的涎水,才失去兴趣。
丑态毕露,就不好看了。
路过走廊,他停下脚步。
往里面看了两眼。
那个人影还在,伏在休息区的桌子上,像是睡着了。
旁边的桌子上放着一个新的纸盒。
他收回视线,显得漫不经心,像没有放在心上。
医疗中心有人走过来,殷勤地用各种各样的溢美之词夸赞恒纶,说里面那些受感染者已经停止异变,污染值在下降。
但这些话好像没有进入恒纶本人的耳朵,他根本就不在意。
他像一座用冰雕刻出来的精美雕塑,脸庞漠然地不会有一丝神情变化,从眼神到反应都如冰雪一样冷冽,让人心生惧意。
“许教授最近怎么样了?”那人转移了话题。
在巴别塔进入Z的这一批研究员中,恒纶是许世宏教授手下的成员,后来独立出来做的教授。
“许世宏教授带的勘察团队还没回来吗?”那个人跟着恒纶,担忧地问,“难道许教授的队伍失联了吗?”
“不久前还保持了通讯。”
大概觉得烦,恒纶回了一句。
某一瞬间,脚下传来一阵地震一般的动静,玻璃窗都在震颤。
杯子里的水出现了细小的波纹。
“地震了吗?”研究员打开腕脑查看数据。
恒纶嘶了一声,淡漠的面具终于有所瓦解,极为头疼地蹙起了眉,像是在厌烦什么。
“这么快就出来了?”
他沉着面色沉郁,吐出冰冷刻薄的语言。
——像一条离不开主人的狗。
距离医疗中心一公里外,被拧成废墟的金属楼层中间,轰然扭曲出了一条古怪的长线,像凭空多出了一条裂缝。
裂缝越来越大,像被人撕开的画布。
某一时刻,一条墨绿色的触手伸了出来。
接着是第二条,第三条。
空间扭曲挤压着,像一幅变形的油画,某一时刻,一张过分苍白的面容从裂缝中出现。
修长的手臂探了出来,带着仿若失去生命力的美丽。
美到让人觉得邪恶,每一寸线条轮廓都优美得像是希腊神话中颠倒世界的神祇。
墨绿的瞳仁折射着暗淡的光线,像凝结了冰,模糊在雨水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