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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下
正文第二九四章
齐尚书欠身离开后。
荣烺歪头思量一会儿,觉着齐师傅有些悲观。不过,齐师傅一直对她很好,应该是对她寄予厚望的期待吧。
荣烺也希望能帮助更多人,为更多人遮风挡雨。
仲夏的夜有些热,星光从透出花窗映入室内,荣烺在床帐中早早睡下。
夜空中那颗荧荧似火的星辰侵入心宿,钦天监的司星官手中的笔什么时候掉在地上都未察觉。他面色惨白,浑身颤栗不止,恐惧如同无处不在的夜色将他吞没。
风从半敞的窗子侵入,拂动案前卷宗。程蔷轻轻用手压住飞卷的卷宗,不经意间抬头,看到那凶恶的星相。
他愣了片刻,自星空收回视线,在副都御史的任命书上慎重的加上了一个名字,夏洺。
而后,程蔷推门而出,漫步至中庭。
在那极恶星相旁边,一颗美丽洁白的新星吸引了程蔷的注意,那真是一颗无比美丽的星辰,纯白色的光芒即便在这满天星空中都毫不逊色。
即便对星相无所谓的程蔷,在看到这颗新星时,心头亦不禁泛出一丝喜爱。
第二日,钦天监奉上荧惑守心的奏章。
朝廷多有震动。
荣晟帝令帝都寺观举行祈福仪式,自己也打算去祭陵。荣烺在史书上也读到这种天相,荧惑星代表战争、离乱、瘟疫,以及帝王治世有失。这是最凶恶最不吉的天相。
连麟趾宫的母妃都絮絮叨叨的每天多给菩萨上两柱香。
徐妃私下问荣烺,“阿锦和阿洋定的八月末的日子,还照旧办亲事么?”
荣烺奇怪,“为什么不办啊?八月正好不冷不热,最适合办喜事了。”
“怎么这还想不通了?荧惑守心是极恶的天相,天相瞧着可不大好。”徐妃说,“你阿珍姐原也定的今年成亲,看这天相,两家把亲事推迟了。”
荣烺不大信这个,她觉着天相都在这儿了,也没办法竖根杆子把荧惑星拨走,也只能随它在天上呆着了。
爱哪儿哪儿呗。
大家在人世,也管不到天上去,不有那句老话,尽人事,听天命么。
就这么着呗。
荣烺说,“圣人都说,敬鬼神而远之。父皇治国尽心竭力,上天有眼,绝不会降下灾厄的。母妃你别啥都信,要哪天弄个不吃饭星相出来,大家难道还都不吃饭了啊。那不饿死了。”
“从没听说有不吃饭星相的。”
“母妃你就安心过日子吧。没事儿的。”
徐妃咂巴下嘴,“反正我是觉着兆头不大好。”
“那你也不用怕。首先有父皇、皇祖母、母后、皇兄和我,您且得往后排哪。就是有灾厄,也是我们先倒霉。”
“别浑说。嘴上怎么没个把门的,给我说点吉利话!”
荣烺根本没管星相,她依旧去御史台学习,荣绵因要准备与父亲祭陵祭祖的事,不得不耽搁两日。闻峻宁到万寿宫给荣烺请安,因荣烺在御史台,就错过了。
不过,荣烺也不是每天去御史台。
看卷宗看的,人生都灰暗了。
郑锦与姜洋的婚期近了,除了宫中按例的赏赐,荣烺还自己准备了很多礼物送给他们。
光郑锦添妆礼那日,荣烺就送了三车东西。
比任何一位亲戚添妆的都多。
郑家对公主殿下的豪阔既欢喜又无奈。郑夫人都想让闺女劝劝公主,“咱们自是亲近,可公主身边的亲戚伴读不只你一人,这样厚待于你,以后对别的伴读或是亲戚成亲,殿下要如何赏赐呢。”
“人跟人的情分又不一样,也不可能都一碗水端平的。”郑锦说,“公主就是这样,对喜欢的人特别好。现在跟公主说这些,就扫兴了。待公主生辰,我给公主备份厚礼就行了。”
郑夫人想,孩子们有自己的情分,女儿的判断自然更准确。她一笑,“也好。”
郑锦是国公府嫡长女,嫁的是大长公主家的嫡长孙。她又在宫里养过几年,这门亲事自然煊赫热闹。
荣烺在大长公主进宫时还说,“阿洋哥成天喜气洋洋的。”
大长公主笑,“成亲的喜事,还能不喜气洋洋。待哪个有福气的小子做了咱们阿烺的驸马,那更喜气。”
大长公主因在嘉平关多年,说话较豪放。
荣烺性格爽郎,全不害羞,她说,“这不用说,肯定得上辈子做了大善事的人才有这样的幸运。”
大长公主拍腿大笑,“可不是么。”
郑太后哭笑不得,“阿烺,哪儿有自己这样说的。”
“我就是不这样说,也是事实啊。祖母,我可是公主,难道随便什么人都能尚主么?得是国朝一等一的才俊才行。”荣烺特自信。
大长公主促狭问她,“阿烺想要个什么样的驸马?”
“简单。才貌、文武、品行,五样俱全就行。”
“唉哟,这么快就说出标准了,你这早自己想过吧?”姜颖笑眯眯的问。
“是啊。我看阿颖姐她们不是定亲就是成亲的,我就悄眯眯的想了一下。”荣烺那种坦率又光明的态度很有些傻乎乎的率真可爱。
大长公主揽她在怀里,“那姑祖母帮你留意,看哪家可有这样的好少年。”
“好啊。那姑祖母你多串串门子,挑几个给我备选。”
郑太后笑,“嘉平你别逗她了。”
“这怎么是逗呢。民间选女婿也得提前好几年相看,何况咱们皇家?”大长公主颇喜荣烺坦荡大方的性情,皇家公主么,就得大大方方的,别谈论个把男人就扭捏的跟什么似的。
荣烺还跟大长公主说,“姑祖母,要是有姑祖父那般气质的,也介绍给我认识。”
姜颖掩唇笑弯了眼。
大长公主夸荣烺,“果然好眼光。”
与郑太后道,“不愁咱阿烺找不到个好驸马。”
荣烺还特愿意为旁人操心,“姑祖母,你有空问问顺柔姑妈,要是她改了主意,想新选驸马。我的事儿就先撂撂,先给顺柔姑妈挑。”
大长公主也正是愿意为晚辈操心的年纪,当即应下,“成。明儿我顺带问问顺柔。”
大长公主道,“顺柔跟我说呢,今年有几个宗族子弟参加秀才试,也没中一个。”
荣烺说,“我记得宗学是换了先生的。是先生教的不好,还是学生积累不够呢?”
“顺柔邀我明儿一道去宗学听课,还叫了郢王,阿烺你要不要一起去?”大长公主进宫就是想问荣烺一声。
“姑祖母你们先去吧,我明天得去御史台。”
“行,我们先去听两天课。宗室这么些人,也不能一个人才都没有。”
荣烺装模作样,“我看郢王平时事务不少,这些细枝末节他就顾不上,姑祖母你跟姑妈要是发现哪里有欠缺,只管提出来,咱们给补足了,对宗室子弟有好处。”
大长公主笑的默契,“是啊。”
郑太后不理会她们这些心眼儿。
大长公主告退,荣烺特意送到万寿宫门口,剩下的就让阿颖姐送了。
姜颖其实有些心事,只是室外不是谈论的地方。大长公主迎着宫中傍晚的暖风,“大多数人认为对的,不一定就是对的。问问自己的心,心之所畅,才是对的。”
姜颖一愣,轻轻舒了口气。
她嫁给大皇子大半年了,徐母妃悄悄问过她是否有孕的事,皇祖母、祖母、母后倒是一次没提过。姜颖新婚,又是皇子妃的位子,也想能有孕诞下子嗣。
可这事也不是人力能强求的。
御史诊脉时她问过,她身体并没问题。荣绵也身康体健,没孩子大约是天意。
徐母妃透出一些遴选宫人的意思,姜颖倒不是嫉妒,可八月丁璎就进宫了。这时候选宫人服侍大殿下,倒显着跟丁璎抢时间似的。
姜颖出身尊贵,堂堂皇子正妃,还没到要用孩子傍身的地步。
她就一辈子不生孩子,正妃依旧是正妃,本朝从未听闻有正室因无子而遭废弃的。
姜颖只是有些迷茫,怎样在这九重宫闱中度过一生呢?
寻常人家的寻常事,在宫中都会被无限放大。
在这至高权位之地,要如何自处呢?
仅是活着,是不够的。
姜颖的出身让她所求更多,她还要活的好,活的有尊严。
可即便如姜颖,也不能事事如愿。
那么,要如何取舍?
大长公主不会让孙女陷入宅斗之争,在侧妃进宫前弄俩宫女服侍皇长子,最好在侧妃前生下庶皇孙,然后给宫人一个庶妃的名份,将庶皇孙当做备选养育。
一个不保险,最好生俩。
彼此有个竞争,以后争相讨好嫡母。
最后再用制衡之策,保他个权势赫赫、富贵万年。
这样标准的宫斗模式,即便取得胜利,人生也已消磨大半。
大长公主见过这样的人生。
也从不认可这样的人生。
孙女已经成年嫁人,她不会干涉孙女的选择,但由衷希望能见到更有朝气,更矜高,也更富有尊严的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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