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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都没料到凤仪宫会横刺一刀,并且刺的这样狠。
以至颜相都要放下手中公务,上书请罪。
御史台翰林院更要在请罪折中表明,自己完全没有、绝对没有干涉内廷之意!
内阁窗外,三公槐的枝桠在正月的寒风中簌簌颤动,时间仿佛在凤仪宫懿旨的训诫下停滞了!
颜相带着两位内阁同僚到御前请罪,荣晟帝未在御书房,而是去了凤仪宫。
荣晟帝刚听闻皇后懿旨训斥了内阁,亦是大惊。
因为这是太祖皇帝立国以来从未有之事。
皇后是皇帝的正妻,一国之母,但凤印的力量一直以来都被视为礼法上的至尊存在。因为皇后除非正式赏罚赐封,其他时候都不会动用凤印。
而正式的赐封赏罚则多是皇帝的决定或者外朝的决定。皇帝升降宫妃品阶,外朝考核后赏赐官员妻母诰命,这些事一般不由皇后做主。
皇后的职责只是在这些决定名单上盖上凤印而已。
所以,凤印也只是名正言顺的工具。
可如果认真研究过律法就会明白,没有凤印的妃嫔升降,便不会具备律法的认同。同理,没有凤印的诰命敕封,侍诏厅便不能拟旨进行命妇的封赏。
甚至,哪怕礼教森严如当朝,也要承认皇后是与皇帝比肩而站的正妻。
所以,凤印还有一项用处,正礼法。
当年,显德皇后编纂《贞烈传》为天下女子必修书籍时,便是以正礼法之名进行的。
并且,不论哪一位皇帝当朝,哪怕当训诫碑立在凤仪门内的太祖皇帝,也要将管理内廷之事交付凤仪宫管理。
因为不论男人再如何精明强干,都不可能兼管内务之事。
圣人其实有句话说的很对,一屋不扫,何以扫天下。
一屋较天下似乎极小,可多少男子扫得了天下,却不见得扫得了一屋。多少男子青史留名,却身后子孙一塌糊涂。
其实很简单,扫天下易,扫一屋难。
太祖皇帝规定后宫不涉前朝,郑皇后维护的是内廷规矩。荣晟帝说起郑皇后训斥内阁的事,道,“怎地突然这样大动肝火?”
宫人捧上茶,荣晟帝接了放一畔的海棠几上,“你可不是这样的人。”
“若旁的事,我也不理会。严宫令带着六司一局的女官们向我上本,我方知此事。简直岂有此理,公主移不移宫的事外朝竟也敢插手!”郑皇后自幼就不爱说笑,天生一副肃穆脾性,提及此事非常不满,“今天管公主居所,明儿就要管到皇后嫔妃了!”
“不至于此。”荣晟帝忙劝她,“不要动怒,怒大伤肝。”
郑皇后道,“我现在气还没消!陛下也当警醒,外朝内廷必需各有分野,我不是怀疑外朝的忠心,可内廷就是内廷,内外不得有过密联系!外朝更不可干涉内廷事务!不然,若内廷也叫他们管了,那么,皇室就会成为官员的掌中玩物!”
荣晟帝的神色也渐渐严肃,他斟酌道,“御史台一向爱对公主的事操心,翰林也多是清流,他们不见得有这个心。”
郑皇后眸光锐利,“怕就怕这里头不见得就是一种心。且,不论有没有这心,外朝逾越是事实,陛下要给内廷一个交待。”
“如果陛下默许,以后内廷诸事皆请外朝做主。”
“这是哪里话。”荣晟帝沉声道,“内廷自然是皇后做主。”
“陛下做主,我做主,都可以。甚至,陛下可委与任何宫妃嫔妾、内侍女官,但必需得是皇室做主,而不是大臣插手。”郑皇后道。
帝后二人正商议此事,内阁的牌子便递了进来。荣晟帝看看郑皇后,对内侍官道,“宣他们进来说话。”
外朝官员要进入后宫不是容易的事,规矩繁琐,如颜相等人也一样在凤仪门外递牌子,这牌子经一道门一道门的记录,方能递到凤仪宫,再待凤仪宫回信,已是小半时辰过去。
大家都是第一次来凤仪宫,虽不敢乱看,也觉出宫禁整肃,更胜前朝。
待宫人进去通禀,方请三人入内说话。
帝后同坐上首凤榻,这也是皇后的权力,若是妃子是绝不能与陛下同坐一榻的,皇后可以,因为皇后是正妻。
三人直接行礼请罪,荣晟帝温和中带着一丝冷淡,“你们是有些逾越了。内廷自有规制,内廷之事,即便朕也是与皇后商量着来,你们怎能越过内廷干涉皇女居所之事?”
颜相完全是被连累。这事是御史台起的头,此时便需方御史出来应对。方御史恳切道,“臣绝无干涉内廷之意。因大殿下十岁移宫,正式到外朝居住。陛下当年也是十岁正式移宫,搬至昭德宫居住。大长公主、长公主年少时亦是十岁左右迁离母妃宫殿,另择宫殿居住。臣想,此事有关礼制,故而御史上书,臣并未阻止。”
翰林院的意思大致相仿。
这是荣晟帝意料中的答案,也是御史翰林奏章中的内容。
荣晟帝看向郑皇后,郑皇后绝不会这么算了。
郑皇后反问一句,“我不知前朝事,不过既有关礼制,可有礼部上书?若是有,拿出来给本宫瞧瞧,让我看看,礼部是怎么说的?”
方御史吴学士皆无言以对,尽管大家早心照不宣,齐尚书与公主关系紧密,于朝中对公主多有回护,自然不可能上书。
只是,此事皆意会,谁也不能往台面儿上说。
因为,你说了,就要做出解释,就要拿出证据。
不然,不论齐尚书还是公主,都不是好相与的!
何况,如今凤榻上手握凤印的郑皇后,她不管齐尚书如何,你要敢说皇女不是,她身为嫡母就要过问了。
颜相十分干脆,“此事是内阁行事不妥,亦是臣身为首辅的失职,请陛下允臣辞去首辅之位,以赎此失职之过。”
方御史原也是刚正直率之人,他扪心自问,并无私心。却没想到颜相会直接请罪,方御史紧跟颜相跪下,“臣罪加一等。”
吴学士是内阁末尾,紧跟着跪下。
处置此事的弹性很大,可大可小。
既是郑皇后下旨训斥,荣晟帝自然要问问郑皇后意思。郑皇后也很干脆,“我不知前朝事,我不知如何处置大臣,此皆由陛下做主。但我有些话,不吐不快。”
颜相等跪拜倾听。
郑皇后望向阶下跪侯三人,冷冷道,“若内廷有违律法之事,前朝依律提出来,这是你们的本分,我亦不会偏私内廷。可若不与前朝国法相干,你们就要过问内廷,你们是觉着前朝不够你们施展,你们一并要连内廷也要管了么?”
“娘娘明鉴,臣等万死不敢有此念!”
“你们最好没这个念头。我读书时,看过史书上不少内外勾结,然后操控皇权的事。谁再犯内廷之界,我就认为他是有这个念头。”郑皇后的声音比正月的坚冰更冷,“这话我只说一遍,你们最好记牢。”
郑皇后道,“朝官如何处置,我一后宫妇人不懂,皆赖陛下做主。”
荣晟帝沉了脸看着颜相三人,“此事念在初犯,颜相罚俸三年降一级留用,方御史吴学士各罚俸五年,降三级留用。再有所犯,必不容情。”
“那两个上书的,革职查办,永不叙用。”
此事连求情的余地都没有,因为真的犯诫了。
颜相等领罚退下后,荣晟帝安慰郑皇后许久,待至傍晚,帝后二人一道往万寿宫定省。荣晟帝亲自向母亲说起此事的处置,“我初时未太在意,还是皇后给我提了醒,的确要严诫此类事宜。”
至于荣烺住哪儿,根本没人管了。
原也一桩小事,是前朝小题大作,哗众取宠,不料一招不慎,非但损兵折将,还丢了个青史留名的大脸。
荣烺听闻郑皇后懿旨训斥前朝,十分佩服,“多谢母后为我做主。”
郑皇后很淡然,“我身为皇后,管理内廷是我的职责,是我的份内之事。我是不会让外朝插手内廷的。”
郑皇后与姜颖道,“阿颖也要记住这一点,不论多忠贞的朝臣都不能让他们插手内廷半分。若内外不明,皇家就危险了。”
姜颖从郑皇后雷霆手段回神,郑重行一礼,“是。母后,我记住了。”
郑皇后微微颌首,不再多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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