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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折《涅槃》红遍帝京,扬州自更不必说,是戏班子的招牌曲目,而给《涅槃》续书者亦不计其数,戏台子上的表演以两位女主进宫为终结,有些续书写了进宫之后,不久皇后病逝,姐姐被立为后,妹妹则为贵妃,侯府中兴,再现昔日鼎盛。或者从前文中的蛛丝马迹里挑出一两个比较出彩的男角色,附会上姐妹二人幼年定亲的未婚夫身份,凑成两对鸳鸯。
这些换汤不换药,没什么新意,只有一个名为若水客的作者续了两个结局还有点意思,一个悲剧收场。姐妹入狱,父兄来劝,一番利弊分析,姐妹默然许之,出狱后大婚当日,两人身着妃子喜服,艳光四射,在金銮殿慷慨陈词,质问皇帝为何负了昔日承诺,昔年君说慕我姐妹之才,愿我匡扶社稷,我妹平定边疆,君上今日为帝,却罢我官职,夺我妹兵权,我只愿为贤臣良相,为何逼我等姐妹做佞臣媚君?
姐姐金簪刺喉,妹妹拔剑自刎,二人双双命殒金銮殿。
若水客对二人以死抗争的行为只有八字定语,“雄飞已久,岂甘雌伏”。(出自陈端生《再生缘》)
这个结局太过惨烈,也太过离经叛道,因此反响虽大,更多的人却在说此作者意在警示,身为女子须谨记女德,若做下那等失行之事,便是这般惨死的下场。但菁玉能看出来,续作的字里行间,皆是对两个女主的赞扬和抨击世道之意,
另一个结局则和菁玉撞了剧情,同样是父兄劝二人嫁给皇帝,此时战事又起,妹妹主动请缨挂帅出征,走之前对皇帝提了要求,等她大胜归来再行册妃婚礼,不料得胜当日,妹妹旧伤复发,不治身亡,姐姐听闻噩耗一病不起,不久撒手人寰。
巴蜀蓉城,则有一对“夫妻”来此定居。
原来两人用死遁的方法逃离了皇帝父兄的掌控,在妹妹同门师姐妹的帮助下来到了巴蜀益州,姐姐女扮男装,和妹妹假扮夫妻。在益州定居之后,姐姐开馆授课,妹妹收徒传艺,二人桃李满天下,相伴到老至死未嫁。
这个结局没有上一个那般惨烈,引起的争论却也不小,但多数都说这个结局不好,本来女子科考从军都是不守规矩之事,为了给家族沉冤昭雪,解救父兄,两人的行为都情有可原,但在身份暴露之后,身为女子不尽女儿本分,竟然抗旨不尊欺君罔上,以死遁之法逃离京城,更出格的是居然一生未嫁,看完这个续作,再看前面姐妹的行径就觉得可厌可憎起来。
因而,这个结局被抨击得最多。
不知为何,菁玉总觉得这个结局有点朦朦胧胧的百合感。
连死遁逃离的结局都被世人口诛笔伐,菁玉那个姐为女帝妹为王的结局若发出去还不知被骂成什么样呢,她有一种强烈的直觉,若水客是女子。
只有女子最能理解女儿之苦,生而为女,不得读书科考,不得建功立业,只能三从四德,当一个贤妻良母,多少女儿心有不甘,也只能在后宅空耗人生。若水客的两个续作,行文之间皆是对两女的赞赏褒扬,在活着的那个结局之中,作者也没让两女的才华埋没,开学堂授课,收徒传授武艺,虽比不得高官将相,但至少也是心之所向。在此之前,两人科考从军的初衷是为了翻案沉冤,但经历过海阔天空,她们便不会折翼入笼,从抗旨的那一刻起,她们完完全全是为了自己而活着了。
菁玉便派人去打听若水客的消息,得到的回应却是这若水客非扬州本地人士,这两个续作之书是从姑苏传过来的,如此说来,若水客应在姑苏无疑。
很快到了元宵佳节,明玉这天不用去书院,在家准备晚上陪着父母弟妹出门游玩。傍晚时分,贾敏给两个女儿梳洗打扮完毕,姐妹俩都着白袄红裙,有四分相似的容颜皆是一般明艳娇俏。菁玉长得更像贾敏一些,而黛玉则集合了贾敏和林海的优点,看不出更像谁一些,也觉得都像父母。
菁玉挽着贾敏的胳膊笑道:“母亲越来越年轻了,等会上了街,旁人一定以为您是我姐姐,再想不到咱们其实是母女。”
贾敏笑得花枝乱颤,轻轻一捏菁玉的脸颊,“属你嘴甜,抹了蜜似的。”
“那我岂不是就有两个姐姐了。”黛玉漆黑灵动的两颗眼珠子一转,笑得甜美可人。
贾敏一左一右牵着两个女儿,笑道:“你们姐妹俩这一唱一和,真真叫我甜到心坎里了,一会子上了街看上了什么只管说。”菁玉黛玉相视一笑,簇拥着贾敏一起出门。
收拾完毕,林海贾敏夫妻和四个子女上了马车,带着丫鬟仆从去往灯会街道。
扬州城最繁华的街道张灯结彩,刚刚放过鞭炮,此时烟花漫天,似万千花树集体盛放,美到极致,转眼落灰,而新一轮的烟花接着放起,续起那五光十色的繁华。
街边小摊猜灯谜的,卖小玩意的,卖棉花糖的,卖小吃的,似乎所有的扬州城小贩都聚集到了一起,参加这一年一次的盛会。
街道中间有一处甚是拥挤,正是灯谜摊子,明玉和黛玉跃跃欲试,林海见他们早就按捺不住想逛街猜谜,便带着他们上前观看谜面。
在林家仆从丫鬟的保护下,四个人顺利地挤到了摊子的最前端。
“高台对映月分明。”明玉今年猛长了一截个头,拿过一个八仙灯笼下的纸条念出谜面,思索片刻道:“谜底是‘昙’字!”
摊位后面的伙计听明玉猜出谜底,把对应的灯笼拿下来送给他,高声叫道:“这位公子猜出一个!”
黛玉指着上面一个莲花美人灯,扯着明玉的衣角道:“哥哥哥哥,那个我知道。”
明玉拿过纸条谜面一看,上书“层云隐去月当头。”他已知谜底,将黛玉抱起来,黛玉对着摊子后面的人道:“这个谜底是一个屑字。”那个伙计笑呵呵地把莲花美人灯拿下来递给黛玉。
涵玉也指着那个挂着“一夜鱼龙舞”纸条的锦鲤红灯笼道:“这个我知道,是上元灯会!”他顺利地拿到了这个灯笼。
菁玉看中一个月宫宫灯,下面那个灯谜条子上书“平原门下客三千”,谜底乃一成语,她欲伸手去拿纸条,忽然旁边一只手伸了过来,几乎同时和她捏住了灯笼下的纸条。
菁玉侧目一看,此人是一个年轻男子,着一身新做的宝蓝细棉长衫,身上没有佩戴香囊玉佩之物,看起来家境应该不怎么富裕,却长得浓眉大眼颇为周正,神态文质彬彬,和菁玉对视之时惊艳之色一闪而过,面含歉意,略低头见礼,一见便是个读书人。
菁玉素来不喜和人争东西,便放弃了那个灯笼,转而寻找别的灯谜,那男子已说出了谜底“胜友如云”,拿到灯笼递到菁玉跟前,眼底蕴起一丝若有若无的微笑道:“君子不夺人所好,姑娘喜欢这盏宫灯,在下理当奉上,这灯笼当配姑娘。”
虽说上元节男女大防不如平时严重,菁玉也不怎么在意这种规矩,但一个陌生人冷不丁地送自己灯笼,还是在上元夜这种时候,收了灯笼将来就免不了麻烦,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菁玉正要开口拒绝,忽听红藤的诧异的声音传了过来:“哥哥,你怎么在这?”
红藤正在照顾涵玉,听到这里有人说话,惊讶地看了过来,见自家大哥穿戴整齐,衣裳崭新笔直,头发束尽发巾一丝不乱,比平时形象更多了几分儒雅之气,见到亲人固然高兴,但她更好奇大哥这个时间怎么在城里,扬州城门已经关闭,自己家远在城外,大哥今夜来了城里,一会灯会散去,他该去往何处安身?
“小妹,你……”许鸿才流露出意外之色,再看向菁玉,双眼蓦然一亮,向后退一步躬身行礼道:“原来是林大姑娘,小生许鸿才有礼,方才唐突了大姑娘,还望姑娘海涵。”
菁玉微觉讶异,居然遇到了红藤的哥哥许鸿才,她知道此人,一直是林家书铺话本的长期约稿作者,写出来的话本销量也还行,林家给的润笔费不低,想来他们家的情况已经改善不少了,而且这段时间红藤似乎在自己跟前提起她哥哥的次数变多了,总说兄长感激林家,将来一定要报答林家的帮扶之恩。
“无妨,你们兄妹难得一见,既遇上了就好好说会话吧。”菁玉摆了摆手,没有收许鸿才的灯笼,而是从红藤手里牵过涵玉的手,拉着弟弟向对面卖泥人的摊位上走过去了,留出空间给许家兄妹。
红藤见到哥哥十分高兴,叽叽喳喳地问了好多话,爷爷如何,爹妈小弟如何,问了一车子话却不见许鸿才回答,仰头定睛一看,自家哥哥看着林大姑娘离开的方向,视线锁定大姑娘的背影未肯离开丝毫,眼神如痴如醉,炽热无比,再不是方才彬彬有礼的模样,红藤心里咯噔一跳,哥哥该不是看上林大姑娘了吧!
“哥哥,哥哥。”红藤脸色一白,摇了摇许鸿才的胳膊,却见他痴傻呆愣了一般,咬了咬牙,狠狠地掐了他一把。
“哎呀!”许鸿才吃痛,回过神来,低头瞪着红藤道:“你这丫头掐我作甚?”
红藤咬唇道:“妹妹劝哥哥一句,门当户对。”
被自家妹妹说破了心事,许鸿才面上一红,却被那“门当户对”四字狠插了一刀,心里顿时不悦,越发激起了他要将林大姑娘追到手的意志,冷了脸道:“臭丫头也管起你哥的事了。”
“哥哥,你可别写话本子写昏了头,林家不是咱们这种人家能攀扯的。”红藤涨红了脸急忙说道。
“你不帮我就算了,还给我泼冷水,我怎么有你这种妹妹。”许鸿才皱眉训斥红藤,“大姑娘给你改名叫红藤,和红娘就一字之差,你怎么也不学学人家,帮哥哥我一把,将来你也能过上好日子。”说着把灯笼给她,命令道:“一会把这个灯笼送给大姑娘。”
红藤被许鸿才这个心思惊得手脚发冷,束手不接,劝道:“哥哥还是趁早息了这点子念想吧,林家什么门第,大姑娘还是皇上封的县君,姑娘便是当王妃都使的,如何会看得上你?”
许鸿才恼羞成怒,作势想要打红藤一耳光,但这里人来人往,红藤还是林家的丫鬟,他只得生生忍住,把灯笼往红藤手里一塞,转身匆匆离去,消失在人潮之中。
许鸿才下午就到了扬州城,在林家府邸大门附近的巷子口守了好久,终于等到林家出门坐上马车,根据诸人打扮,一眼就认出了谁是林家大姑娘,那一瞬间脑海空荡无物,只有那一张明艳无双的容颜在眼前心里久久不散,点燃了心底炽热的火焰。
终于看到了梦中神女的模样,许鸿才一路来到灯街,好不容易找到机会跟林大姑娘搭讪,他猜了那个灯谜,微露一丝才华,还送灯笼给她,她竟然没有丝毫反应,连话也不想和他多说,把红藤推过来自己就那么走了。
没关系,许鸿才暗暗告诉自己,已经在林大姑娘面前露脸了,只要她记得有他这个人,将来他还有机会在林大姑娘面前展露才华,他一定能得到林大姑娘的芳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