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葭雪回到林府,先把买来的食材放进厨房,再回到怡然居,林海正在书房查阅林四送上来的新账本。
林家祖籍姑苏,田产庄园大部分都在江南一带,扬州杭州和金陵也有一些,林四先把姑苏一带的田产出息重新做账,扬州杭州和金陵那边有管事看着,暂时还未将账本交上来。
山林庄子田地,每年光这方面的出息就有十几万两银子,姑苏城中还有林家名下的十来间铺子,书斋首饰胭脂粮食布匹等等,各个盈亏不一,但总体来说还在盈利,可每年京城收到的总账里,不是持平就是略亏,现在来了才知道,原来都被人做了手脚侵吞了。
林海在家时,也曾见过母亲管家的手段,对心怀不轨的奴才毫不留情,扭送官府,虽说家丑不外扬,但在外人看来,出丑的是人品低劣的奴才,主子却得了个治家严明的好名声。老宅的陈管家和王管事刘大已经伏诛,抄了他们的家,收回了十几万两银子,林海将这些银子都锁进了公中的库房,他还要在姑苏至少留两年,这两年就无需京城给花费了,这些银子足够了。
葭雪回来之后,把自己在菜市场打听来的菜价一一报出,鸡蛋两文钱一个,白葱四文钱一斤,猪肉四十文一斤,茄子六文钱一斤等等。
林海记录价格,再对比刘大的采买价目,每一项竟都虚报了十倍之多,鸡蛋二十文一个,一斤猪肉四百文钱,还只是厨房采买这一块就有这么多油水可捞,更别说其他的东西。
林家家大业大,数代单传,积累了数不尽的财富,虽然不在意这几个小钱,但仔细一想,每天都有钱被奴才中饱私囊,其实采买这一块油水大,林海纵然不管家也是知道的,拿点好处跑腿费也无可厚非,但价格虚报十倍之多,九成都流入了奴才的手里,积少成多,林家再怎么有钱,能经得起多少奴才这般挥霍?
老宅奴才少,尚且如此,更别说京城主家的奴才,想必比老宅这里更为贪婪吧!林海记得五年前,母亲就曾雷霆手段处理过一批中饱私囊好吃懒做偷奸耍滑的奴才,但很有几个奴才是老太太的心腹,苏夫人纵然有心革了这些尸位素餐的奴才,却碍着林母的脸面不好下手。好在林母年龄虽然渐长,却不是个昏聩的,管家权交给苏夫人后就基本不插手了,也就那次保住了跟了她几十年的老奴才,其他奴才任凭别人怎么求情告饶也装聋作哑不予理会。那次之后,林家的奴才很是安分了很长一段时间,近几年来一直没出什么大乱子。没想到京城安定了,姑苏老宅却被弄得乌烟瘴气。
家不平何以平天下,距离明年县试还有三个月的时间,林海平定了内宅,才好安心读书。
当天晚饭过后,收拾停当,葭雪拿出羊皮,说道:“江南的冬天不比北方,潮气大,大爷每天早起读书写字,恐冻坏了手,若是生了冻疮,年年都会复发的。我买了张羊皮,给大爷做双手套吧。”
“手套是什么?”林海问道,像是从来没听过这个词似的。
葭雪一愣,才反应过来手套是舶来品,在清代末年才传入中国,因此林海并未见过手套,解释道:“就是给手上套一个保暖的物件,不影响做事写字。”
“心思倒巧,我且看看你做出来是个什么样。”林海莞尔一笑,伸出手来,葭雪给他量好尺寸,记录下来,准备明天开工缝制。手套简单易做,次日葭雪把房间里的活计做完,就拿出针线剪裁缝制,水蓝缎面羊皮里子,和现代的五指手套一样,又轻又软,手背上绣了松针竹叶,做好之后呈给林海。
林海接过手套大觉有趣,他对绣花纹样素来不甚在意,戴在手上尺寸合适,又提笔写了几行字,与寻常无异,笑道:“这东西好,戴着写字也不冻手了。等回了京城,你给老爷也做一双。”
葭雪一口应下,又给自己和英子各制作了一双手套,给英子那双绣了两朵精致的桃花,给自己那双绣了个雪花的纹样,怎么简单怎么来。英子年年手上生冻疮,收到葭雪送的手套,受宠若惊,待她更为亲厚。
十来天后,林海大刀阔斧地处理了一批下人,只留下了四户老实本分清白的,林四接替了陈管家的差事,老宅就林海一个主子,也用不了多少人,林四在这里比在京城还要清闲。稳定下来之后,林海立即写信送回京城报平安。
家事平定,林海终于能静下来读书了,江南的冬天悄然而至,草木露水成霜,银霜炭已经开始供应起来。葭雪每天烧了熏笼,放在书桌附近,细细地研了墨,林海自读书写字,戴着手套,既不影响写字又可以保暖,深觉这是个好东西,但江南的冬天真是比北方的冬天还要难受,穿着大毛衣服烤着火,背心上还渗得慌。
葭雪清扫干净书房,给林海磨好墨汁之后自己就基本没什么事干了,林海一早对她说过,事情干完了可以练字看书,她就趁这个机会充实自己,但许多古文典籍都是文言文,看不懂的地方很多,她又不好意思去打扰林海,干脆就只看《诗经》《楚辞》唐诗宋词元曲之类的书籍了。
林海并不是那只知读死书的书呆子,读书之外,最喜游览山河风光了解民俗民生民情,姑苏坐落在太湖之畔,又有寒山寺古迹,林海神往已久,挑了个晴朗的好日子,带上两个小厮去寒山寺访古。
寒山寺因张继的《枫桥夜泊》名扬天下,是文人墨客来姑苏必访之地,自唐代至今数百年,寺庙的香火仍然十分旺盛。
林海进入寺庙,先在大雄宝殿前方的鼎炉里拈香三拜,又佛前添了香油钱,他虽然不信鬼神之说,但对佛道两家却无诋毁之意,来寺庙道观一类的地方,就会尊重这里的习俗。
宝山笑道:“据传寒山寺的签文十分灵验,大爷要不要也抽一支问问?”
林海却道:“很不必,前程吉凶不过今日种种之因果,未见因而欲知果,以图趋吉避凶,殊不知此举又是一因,而果又不知是何祸福。”求签问卦,无外乎前程姻缘,前程由自己努力而来,至于姻缘,他也并不着急,年岁不大,何必问此。
宝山“哦”了一声,似懂非懂,不再多言,陪着林海走向寒山寺有名的景点,诗碑。
诗碑是寒山寺一景,坐落于碑廊之中,有一块石碑上面镌着唐代诗人张继流传千古的《枫桥夜泊》:“月落乌啼霜满天,江枫渔火对愁眠。姑苏城外寒山寺,夜半钟声到客船。”
自《枫桥夜泊》问世,历代文人墨客为寒山寺刻石刻碑者不乏其人。据《寒山寺志》记载,《枫桥夜泊》的第一块诗碑,为宋代王硅所书。此碑因屡经战乱、寒山寺多次被焚而不复存在。至前代明朝重建寒山寺时,江南四大才子之一的文征明为寒山寺重写了《枫桥夜泊》,刻于石上,这是第二块《枫桥夜泊》诗碑。此后,寒山寺又经数次大火,几番修葺重建,文征明手书的诗碑亦毁于荒草瓦砾之间,寒山寺碑廊壁间的文征明所书残碑,仅存“霜、啼、姑、苏”等寥寥数字而已。(1)
大靖建国后,第一任姑苏知府姜永隆重建寒山寺时,特意邀请了当世书法大家颜茳手书了这首《枫桥夜泊》,林海现在所见,正是第三块《枫桥夜泊》石碑。
石碑上的草书龙飞凤舞,林海手抚诗碑字迹,冰凉的触感自指腹传来,隔了几百年的时空,每一个字句间的寂寞透过冷硬的石碑缓缓蔓延来开。
若张继当初金榜题名,浩如烟海的唐诗便少了这浓墨重彩的一笔,或许张继未必能想到,他会因为这首诗在唐代诗人辈出的时代占得一席之地,可这脍炙人口的七绝,却是诗人失意之极的产物,彼时其心,自是希望金榜题名跨马游街,自古世事难以两全,前人早已作古,惟余后人唏嘘而已。
林海诗兴大发,忍不住开口吟诵:“几度春风满绿除,残碑字上证时疏。钟声已趁寒音去,古月今人徒梦初。”
“林兄弟好诗啊!”碑廊尽头,突然传来击掌之声,林海抬眼望去,只见走廊另外一头有一锦衣少年长身玉立,面含微笑,气度高华,正是在淮安相遇的尹珩。
尹珩身边站着一个陌生的中年男子,四十岁出头的样子,着一身青色长袍,颌下无须,双目炯炯,面容清俊,颇有仙风道骨之相。
“好巧,尹兄竟也在寒山寺,到了姑苏怎么不跟我说一声,我好给你接风洗尘。”林海快步迎上,含笑说道。
尹珩笑道:“我刚到姑苏,没想到在这里遇到你,也省了我派人给你送帖子了。”寒暄之后,向林海介绍道:“这位是家师。”
那男子对林海道:“林公子,在下尹绍寒。”
“小可林海,请尹先生多多指教。”出于对长辈的尊敬,林海对尹绍寒的态度十分恭敬,微微躬身回道。
尹珩道:“对了师父,你要找的人现下就在林兄弟府上。”
尹绍寒乍喜还惊,似难以相信,“找了这么久,她居然在姑苏!”
在淮安之时,林海就听尹珩说过,他受故人之托查找葭雪的下落,如今看来这个故人就是他的师尊尹绍寒了,尹珩的身世不是秘密,林海也听说过,尹绍寒对尹珩而言不仅仅是教授武艺的师父,还是有养育之恩的父亲,只是葭雪说当年教她医术的大夫是个白胡子老头,尹绍寒可一点也不老,如此说来,应该就是传闻中的易容改装之术了吧。
葭雪说她五岁的时候开始学医,而那一年正是尹珩认祖归宗的时候,尹绍寒却易容成老人藏身偏僻的大槐树村,林海不得不猜想和尹珩恢复原本身份一事有关,不过此事跟他没有任何关系,没必要深究,尹绍寒能恢复原本面目,想必此事背后的纠葛基本上处理干净了。尹绍寒算是葭雪的师父,而葭雪又救治过他和林母,他们祖孙也算是间接受了尹绍寒的恩惠了。
林海道:“尹兄已经跟我说过了,先生要找的人刚巧就是我的丫鬟,跟着我一起回乡。我也想给尹兄接风洗尘,不如二位现在移步寒舍,回去再谈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