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毕竟那是她仅有能窥见外头的时机。“为何不放这些女子出宫呢?”那一息的对视,如同一块沉石坠在曲微心上。
她觉得胸中窒得发慌。官女子叹息一声“那里头都是先帝宠幸过的女子,放人出宫,若是再嫁,岂不是让别的男子染指先帝用过的人。
姑娘想必已觉出这处宫墙比他处要高,也是为了防她们长日寂寞,做出私会的丑事。”曲微不语,面上的笑意消退干净。
官女子是个会察言观色的,立马又加以宽慰“姑娘心善,但历来礼法如此,哪怕陛下授意改制,定会有老臣出面痛骂礼崩乐坏。更甚者,若是先帝有嘱,或在世的人做主张将这些女子给先帝陪葬,皆是与礼法相符。至少。她们尚活着不是?”
可惜她苦口婆心,曲微并未觉得心里松快,这处地方让她感觉绝望与阴冷,可又无能为力,只能掩耳盗铃般快步走开。向来曲微出门,便有官女子上前作陪。这日,她未说要赏景儿的话,竟有人主动找了上来。
“姑娘,现下秋高气爽,与春日相近,萝园昨日开了一树杏花,粉白娇美,许多人赏看呢,不如您也去凑个热闹?”曲微正将行李收拾好,准备明日一早出宫离京回长宜村。
眼下刚过晌午,白日还长,若是都待在屋里,难免枯燥了些,她便开口答应。这回的官女子是曲微头回见,说话办事分外圆滑周到,萝园偏远,走了一炷香的时间还未到,若是知晓赏个花要这般累,她大抵不会出门。
脾性火爆的人估摸着早该责备她不提前说道,可她的一张巧嘴硬是逗得曲微发笑,生不出半分气。官女子在前引路,说穿过园林就到。此处置了许多假山,弯弯绕绕如迷宫一般。
周遭种着些常绿树,茂密遮眼,若非有人引着,极易在其中迷路。“还未到吗?”曲微有些气喘,捏拳捶了捶酸累的小腿,那官女子回头,对曲微露出个宽慰的笑。
她总觉得那笑意有些不入眼底的虚假,转念一想,宫人日常都需笑脸迎人,若还计较笑得真与不真,委实在为难人。
“姑娘,转过前方的弯,再右行便是了。您先行,我在后头护着,以免您腿酸摔着了。”曲微未作多想,道一声“多谢”便走上前。
假山洞里不如外头敞亮,官女子所言不虚,出口就在不远处,越往前走透进来的光越亮。地上有些不平,曲微垂着眼睛看路,在转弯那一瞬。
突然瞧见地上隐约有光影晃动,当是外头的树枝投进来的影子。可她心里总觉不安,这不安在看到那光影朝她靠近时达到极致,瞬时一股凉意自脊背攀升,直冲脑中。
她猛地擡头,一张漆黑的麻袋兜面而来,接着听见一声肉响,刀刃似的重力砍在后颈上,剧痛冲得她眼前一黑,眨眼间意识散去。
日子已走到了十月初,夜里露水重,地上生寒,趴得久了便觉湿冷难耐。曲微梦里冻得厉害,怎的都睡不安稳,眼皮动了动,睫毛一颤便打开,入眼一片漆黑。
意识瞬间回笼,下意识动身,这才发现手脚都结结实实反绑着,颈后的伤处一牵扯便疼得卸了力气。
她使劲眨了眨眼,一时分不清眼前的漆暗是因为在夜里,还是她的眼睛出了问题,不能视物。眼前依然黑着,但很快她意识到外头一片幽静,隐隐能听见蛐蛐的叫声,现下当是在夜里。
她忍着痛挣了几挣,这绳子绑得委实太紧,手与脚还牵在一处,身子如一张弓般向后弯着,一动便两厢拉扯,手腕与脚腕总有一方更受罪。
她在哪里?昏了多久?何人授意将她绑来?心中又空又沉,身上也虚弱乏力,若说不害怕自然是假的,宫中的手段,哪怕未见过也听过,利用她的信任、将她骗去假山便是给她摆的第一道,谁知后面等着她的是什么。
曲微力气殆尽,干脆停了挣扎,闭上眼睛细想,她来宫中不久,一向待人和善,从未跟宫人发过脾气,也不曾与谁树敌,想来不该有人蓄意报复她。
胸口蕴着一股燥热之气,干痒之意冲出喉咙,曲微张口咳嗽出声,如此轻微的动静在幽寂的夜里被无限放大,呼吸声敷敷地打在地上,清晰可闻。
一旦开始这咳嗽便停不下来,脑仁一抽一抽地生疼,趴在地上明明觉得寒气沁入骨头,可身上又燥热得厉害,烘得她脑中昏沉。
曲微清楚自己受了寒,心道屋漏偏逢连夜雨,这回却是连逃跑的力气也没有。天光渐渐透进窗户,曲微在半梦半醒之间觉得有些晃眼,喉咙里热烘烘地泛痒,咳嗽逼得她睁开眼。
已分不清这是多少回醒来,只觉一回比一回煎熬,头疼欲裂,身上热得像泡在烫水里一般,地上的寒气不休不止地往身体里钻,她半阖着眼逡巡周遭,这处是间空空荡荡的屋子,什么摆设也无,若非还算干净,连是住房还是柴房也难以分清。
除了光线明亮,能猜出是个晴朗天气,其他一概不知。曲微闭上眼缓气,她从未有过如此难熬的时刻,今日本该是她启程回家的日子,眼下却生死难料,甚至生不如死。
眼睫逐渐被濡湿,一道清泪顺着眼角滑至鼻尖,又滴落在青灰的地上。“父亲,母亲”“叶苍”叶苍早早到御书房前候着,眉间锁得极深。叶准下朝过来时甚是纳罕“世子今日这般早?”叶苍顾不及寒暄,开门见山道“陛下,曲微不见了。”
“何出此言?长宁宫中尚未有人通报。”话音刚落,御前太监带着个神色焦灼的宫女匆匆忙忙进来,朝陛下与叶苍行了礼,急促道“陛下,曲姑娘昨晚一夜未归。”叶准目光在两人身上逡巡一趟,叶苍竟早于长宁宫中的人知晓此事。
“可盘问过了?”宫女如实道“回陛下,曲姑娘不喜被人伺候,奴婢们往常都是听她召唤才上前侍奉,直到昨日,姑娘晚上未传膳,今早又未传膳,奴婢忧心她病了,去院里查看才发现没人。
有人说昨日晌午瞧见姑娘跟着一位官女子出了门,却未看清那人是谁”叶苍毫无避讳地盯着说话的宫女,目光如有实质,看得人话音都虚了几分。
“她是自己跟着那官女子走?”“回陛下,见着的人说是的,姑娘与那官女子有说有笑呢。”“带着那人去各司逐个认人,要快。”“是。”宫女带着口谕疾步退下。
叶准看叶苍几回,他垂着眼,唇紧紧抿着,一语不发。“世子,曲微姑娘定会无恙。”叶苍未因他的话宽慰半分“恳请陛下许臣这几日在后宫地界走动。”外男入后宫于礼不合,叶准沉吟半晌,开口道“不可踏足女眷宫殿,其余地方,世子想找便去找吧。”
“谢陛下。”叶苍正要告退,御前太监又一回匆忙进来,拦住他的去路。“陛下,世子,太后娘娘请见,说是与曲微姑娘有关。”叶苍瞳孔骤缩,心像是被铁锤抡砸一般钝痛。
曲微竟是让太后虏了去,为着何事再明晰不过,她分明那般无辜!太后用她的命逼迫陛下与稚羽退让,可如此扳倒雁王的良机,他们怎会为私情让步。叶准扶额“让她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