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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位兄台是何许人?做这般又是何意?”那领头模样的人发话。见对方冷肃立着未应声,他心下拿不定主意,只好搬出顶头的人试图压一压。
“我们替上头的主子办事,劝诸位兄台慎重行事,这片地方还是我们主子说了算。”对方还是未答话,只听见一声嘲讽的嗤笑,旁的人拿来火把“轰”地一声高涨起明黄的火焰,映出对面熟悉的面庞。擎城的叶苍世子,京城的周延将军。
“哐啷”一声,有人率先扔了手里的宽刀,紧接着铁刀砸在碎石上的嘈杂声响接连响起,方才还气势嚣张的麾城兵一个个软了膝盖。“世世子,周将军”那领头的人吓得舌头打结,几欲往地上跪。叶苍面上未动,冷声道“押下去。”
“世子,将军,饶命,我等也是奉命办事!”叶苍冷冷瞥去一眼,并不理会。月下的送音桥看得并不分明,可即使在朦胧中,依然能窥见其壮观与精美,矗立百年不倒,是百姓日常作业的必经之路,前人花了多少血汗来修筑,今人却为了贪些油水不惜将它炸毁。
随行的士兵攀着石壁爬上桥洞,从那一个个泄水口里取出塞放的炸药。花了整整两个时辰,一千斤炸药被装上马车,连夜赶往京城。殿内,陛下与稚羽和叶苍议事到中途,御前太监前来通传“陛下,周将军到了。”陛下颔首。
周延进殿,面上带着晚睡的倦色,盔甲上隐隐泛着阴冷的血腥气。“陛下,都交代清楚了。”“雁王到哪儿了?”稚羽答“已到京城,暂时关押在大理寺。”他停顿一瞬,又道“雁王多次要求面圣。”
“不见。”陛下声音虽不见怒意,但话赶话足以见得他对此事心意已决。门外响起尖细的叫嚣声,殿下几人静声看向陛下,只见他眉间紧蹙,紧抿着唇不发话。外头的闹声越发噪耳,御前太监惶恐入殿,觑着陛下脸色,冷汗直冒。
“陛下,太后娘娘想见您。”“不见。”太监被陛下毫无转圜之地的决绝噎得一口气堵在喉咙,忙领了命出门,转身便用袖子拂汗。过午的太阳斜照在殿门前,直晃晃照在太后身上,将人脸烤得通红。
她方才闹着要进门,让一众小太监拦了下来,现下金钗歪斜,鬓发凌乱,愤怒、焦急与热气激出的汗浸花了妆容,全然不复往常尊贵冷艳的姿态。
“太后娘娘,陛下政事繁忙,一时无暇接见。眼下日头蜇人,您不如先回宫歇着。”他笑得勉强,额头上的汗沿着发边往下淌。太后听清他的话,面上瞬时狰狞,眼神狠得恨不能将他碎尸万段。
“狗奴才!滚开!”她一脚踹了人往里闯,门前四五个小太监将她堵得严严实实,面上不阴不阳仿若铁心做的假人。
“好哇!你们这帮狗阉人,敢挡哀家的道!明日便让野狗生啃了你们这帮杂货!”她伸手推搡,可无人被她的话震慑。
“皇帝!皇帝!雁王可是你的兄长,你怎敢让他下狱!”“汝英王与幽王皆在入京的路上!那可是他们的亲外甥!”
“皇帝!你怎的不敢见我?就知野鸡生不出凤凰,你这般缩头还真是和你那畏缩的母妃一个模子!”太后从以亲情动容,到出言威胁,再到破口辱骂,一旦开了口子,这些年憋闷在心里的话便收不回头。
御前太监看她这幅理智全无的模样,只觉疯癫,以往陛下势微,对她的百般刁难一度忍让,可现下他哪里还是那一无所有的稚童,太后被惯的这一身脾气委实不知天高地厚了些。
她吼叫得声音发哑,嗓子如破锣般聒噪尖厉,但凡换个人在此处撒野,早让人拖了下去“叶准你这贱婢胯下生出的东西,不愧是”太后正骂得越发口不择言,突然就见周延走了出来,那污言秽语生生卡在喉咙眼,正是因为他与她前后脚到殿门。
而唯独她被拦了下来,才令她这般恼怒。眼下她早已顾不得骂人,呆愣在原处,眼睛直直盯着周延手里那封明黄的圣旨,尖长的指甲还掐着小太监的脸皮。周延未做理会,朝她做完礼擡步便走,铁甲碰蹭发出冰冷的声响。
“周将军!”太后松开那小太监,没看一眼在他脸上留下的血印子,转身叫住周延。“圣旨写了什么?要如何处置雁王?”她瞪着眼眶,伸手就想抢。可无论身量还是身手都抵不过周延,他轻巧一闪,便避开了人。
“太后娘娘请自重。”圣旨自该是当接旨之人面前宣读,即使是太后也无权干涉,周延占理,并不畏惧以下犯上。
“臣尚有要事在身,先行告辞。”周延再不给她拉扯的机会,转身便走。太后再承受不住一般,腿一软歪到在地上,眼泪夺眶而出,冲出数道脂粉沟壑。侍女来扶,让她尽数推了去。
她怨恨又绝望地捶地,扬着嗓子往殿里吼“皇帝!你如此对雁王,可有半分顾忌过汝英王与幽王的颜面!何必将事情做得这般绝,到时兵临城下,便是你求着我母子二人放你一马!”
殿里无人应声,叶准必定听到了她的辱骂与威胁,却连个响儿都没有,他早容不下皇儿这颗眼中钉,这回又让他抓了把柄,尚未知会下何等毒手!分明她儿才是真真切切的嫡长子,是太子的不二人选!
都是这蛊惑人心的假面狐狸,暗中勾结稚家与项家夺权夺位,偏偏做出一副贤良大度的姿态,将天下人的眼睛都蒙蔽了去!太后心中痛恨交加。
她深知再与叶准拉扯也无用处,眼下只能寄希望于汝英王和幽王。再多七八日,不,最快只需五日,汝英王就该能赶来京城,叶准怎的都该顾忌那八万勉城大军,她能从何处借来五日?
“愣着干什么!扶我起来!”太后尖厉地朝跪伏在一旁的侍女吼道,她要想办法保住皇儿的性命,还不能让他受皮肉之苦,只要坚挺到汝英王到京,一切便有转圜的余地。
上回太后寿宴上昌云王府移权,陛下一时有过多政务处理顾应不及,第二日曲微便出发去了允城,他一直遗憾未能好好招待她。此回进宫,陛下给她置了住处,在他同母妹妹长宁公主的殿中。
曲微住了十日有余,将皇宫逛了个遍。如若她父亲没有将世子之位让给叔父,或许她该早有机会来宫中游玩。
宫中纵然处处华丽贵气,待久了便忍不住生出憋闷之感,越是艳丽的红墙绿瓦,越像一座重金打造的牢笼,挡住人望远的眼睛,也困住人远行的步伐。
让曲微印象尤为深刻的是一处叫素玉宫的地方,因着那处的宫墙比他处还高出半丈,她便问了一句里头住的是何人。陪同的官女子告诉她,这处住的都是先帝宠幸过的女子,家中无权势,位份也低,后半生都在此处度过。
曲微经过时恰逢午膳时间,宫门打开,宫人将膳食送进去,她从缝中窥过一眼,庭院中正站着一位容貌昳丽的女子,看上去比她还要小几岁,分明是花一般的年纪,却死气沉沉地呆望着庭树,在宫门即将再次合上时。
那女子忽然似有所感朝她望过来,眼中一片荒芜,无半分光彩,她有些不确定,那女子究竟是在看她,还是习惯性地在宫门打开时往外看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