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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极力忍耐亲吻她的冲动,只能悄悄将她的手指捏圆搓瘪。吴叔撑过来一只乌篷船,曲微和叶苍先后上船,外间日头大,在篷子里落座。
曲微掀开帘子,指着岸边一处豁口煞有介事地说“当时我便是从那处下的水。”她移着手指定在河中央“一直游到那儿,水势突然湍急起来,好似有人扯着我的腿往水下拽,现在想来还怕。”
她见叶苍脸上有些阴沉,又赶忙信誓旦旦地保证“我现在自然不会再这般冒失,从那回以后便长了记性,爹娘也拘着,我的水性在坞城人里算差的,像这种水域,如今不到万不得已再不会下第二次。”
叶苍心里说不清道不明地沉闷,这江水越是美得无害,他便越是觉得心慌,曲微这般揣度他的心思说些宽慰的话,却依旧无法让他心安。
还未等他措辞完,曲微又惊喜地拉一拉他的手“快看,那便是当时救下我的地方,后来那处草垛不仅没被水冲走,反而常年累下不少泥沙,形成一处一丈见方的沙地,我往年便是去那处供奉。”
叶苍顺着看过去,数丈开外的江心确有一处沙地,已经不止一丈见方,周遭明显有人留下的痕迹,比他预想中安稳不少,心里总算卸下一口气。
待船靠近,曲微轻车熟路地跳上沙地,找了一处平坦地方,插上香炉,摆好贡品,又到处翻翻捡捡。叶苍见她脸上焦急便问“怎么了?”曲微懊恼地一拍头“怪我毛躁,将祈福书忘在车上。”
她眼巴巴看着叶苍“你可否再跑一趟?东西都摆上了,得有人在此处看着,天热,我也不想折腾了。”
她故意将声音放得又轻又软,叶苍根本架不住她这般撒娇,未做犹豫便重新登船去取祈福书。叶苍一直站在船尾看着曲微的方向。
她盘着腿安安稳稳坐在沙地上,手搭在眉上遮着日光。青茫茫一片的江上吹着微风,水面荡起涟漪,银白的波光亮得晃眼。乌篷船靠了岸,树上蝉鸣聒噪,远处的曲微变成天地间模糊的一点。
她站了起来,俏皮地朝他招手。叶苍心跳得有些快,纵使曲微看不见,他还是朝她的方向露出笑意,而后转身向岸上马车走去。
曲微站在沙地与水面的交界处。等着叶苍返回,不多时,那道颀长的身影重新进入视线。明眼都能看出叶苍一直心绪不定,或许冥冥之中有所预示,他的妻子要在今日与他天人两隔。
“死”于这处风光宝地倒也不亏,曲微勾起唇,喃喃出声“就此别过。”她又热情地朝岸上的人挥手,仿佛光是分开这短暂的一刻便思念得不行。脚下欢快地踏着步子,离江面越发地近,鞋面被溅起的水花沾湿,上面的人却好似浑然不觉。
突然脚下一空,松软的泥沙簌簌坍塌,一瞬间光影倒转,曲微已然半身入水,她本能地奋力挣扎,可湍急的水流来势汹汹,眨眼间拽着人往下游拖出数尺远。水已漫过口鼻。
她力气殆尽,认命地由着江水将她卷走,眼睛入水之前看见岸上那道身影快成风一般冲向水边,不做一丝停留地直直扎进水里。
江水没过头顶,疲软无力的人突然睁眼,利落地划动四肢拨水,顺着水流方向快速往下游行进。戏已落幕,曲微如鱼入水般自如,叶苍无法在如此之远的距离下追上她,从此她便是个找不到尸体的死人。
一想到重归自由,她便雀跃得恨不得扑腾几个水花,好在理智压制了冲动,她只在水下旋了个身庆贺一番,如此游出十数丈远,曲微正欲悄悄浮出水面换口气,陡然看见一道黑影利箭般正向她袭过来,心里一惊,以为是食肉的大鱼。
很快她便发现那是个长着四肢的人,灵活得像一尾鱼,速度快得惊人,两人之间的距离迅速缩短。曲微狠狠皱眉,恨不得骂出脏话。当机立断。
她卸了浑身力气,任由身体漂浮在水中,等着那人将她捞上岸。一息之间,那人拨动的水流已然荡到曲微身上,腰骤然被箍住,紧得发疼“哗”地一声水花四溅,空气争相涌入鼻腔,日光隔着眼皮亮得晃眼,暑气渐渐将身上烘热。
曲微身上无力地软着,任由那人托着她往岸边游,她面上装着昏厥的模样,心里却在叫苦不迭。这人大抵是附近的渔民,于别人是救命之恩,于她可是好心办了坏事。脱身不成便罢,往后有的是机会。
就怕叶苍觉得她故意做这冒失事,对她起了防备,那人将她拖上岸晾至在沙地上,对着江面呼了几声号子,曲微猜想他应当是在招呼叶苍。不多时近岸的江面传来水声,越发地近。而后“哗”
地一声,叶苍踉踉跄跄地朝她奔过来,跪在地上按压她的胸腹,又凑近对口吹气,喘息急促又粗重“曲微!曲微!醒醒!”
这两月相处下来,曲微从未见过叶苍这般恐慌,凉音寺摔下斜坡那回也比不上,她出水前特意含了几口水哽在喉咙里。
他这一番施救逼得那水从口里呛了出来,她弓着身体咳嗽,泡得发白的脸上咳出薄红。叶苍手劲儿太大,曲微五脏六腑都快让他按得移位,天知道她用了多大力气才忍下。
“还好没事”叶苍见她清醒,激动地将人抱进怀里。他通体湿透,身上紧绷得轻颤。曲微埋在他怀里,依旧做着死里逃生、奄奄一息的戏,面前的胸膛剧烈起伏着,里面的心跳响得震耳,她忙里偷闲地想,叶苍对“曲微”真算得一往情深,只可惜她不愿意。
自江上回来以后,叶苍对曲微寸步不离地守着,她惆怅地佯装昏睡了一夜半日,醒来时便先发制人地拉着叶苍讲坠水一事。“我那时安稳站着,突然就有一只手抓住我的脚将我往水下拽,那河里约莫有水鬼,得请人去做法事,别祸害了坞城百姓”
她面上忧戚,说得煞有介事,一看叶苍眼里并不认同,顿时起了情绪“你不信我?!真有人将我往水下拖,我以前就差些溺死一回,难不成是我自己往下跳的?那恩公没跟你说?”曲微主动提起这位“恩公”
便是给她自己找个佐证,她当时为了稳妥像模像样地演了一出不慎落水的戏,这时还真派上用场。叶苍自然也询问过,那人说事发时他正在岸边钓虾。
只见有个女子落水,奋力往岸上爬却不敌水力被淹没,他才下水救人,她若真是想水遁,还挣扎什么。
“真有水鬼!那手就箍在我脚踝上”她见叶苍不信,气急败坏地比划。叶苍心里发沉,眉头紧锁“你可看见那‘水鬼’的模样?”曲微摇头“黑乎乎的,水下也看不分明。”
“你可与什么人有嫌隙?”她还是摇头,反应过来又惊诧“你怀疑有人害我?不应当的,我鲜少与人交恶,爹娘在世时也无仇家”叶苍紧抿着唇,面上越来越沉,眸色深得似漩涡般要将她吸卷进去。
曲微没有仇家,昌云王府可有不少,汝英王一脉便恨对叶赟父子痛恨入骨,他们两人去供奉河神的事并未遮着掩着,若有心算计并非不可能。
“那我往后便好好在府里待着。”曲微觑着他的脸色乖巧开口,她将叶苍的心思摸得七七八八,汝英王与昌云王积怨已久,替她背一口黑锅也不嫌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