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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照电话约定,天涯常客要回武汉与阿力宝办理离婚手续。这次天涯常客表现了坚定的决心,即使没有娃娃头,他也离婚,所以,他甚至没有对娃娃头说,也不能说,因为他已经含糊地对娃娃头说过他已经离婚了,现在怎么可能说又离婚?再说,天涯常客也不想把这两件事情搞在一起。天涯常客认为,离婚是他自己的事,与娃娃头无关。但是,正当天涯常客准备成行的时候,评定职称那边又冒出一个新问题,把他拖住了。
原来,这次评定文学创作高级职称还有一条规定,申报人必须是省作协会员,否则不接受申报,而天涯常客从事文学创作才两年多时间,一年前才刚刚参加市作协,还没有来得及甚至还没有想起来参加省作协,所以,还不具备申报资格。这是他完全没有想到的事情。于是,他就很生气,生气这些人为什么不早告诉他,比如在去省作协参加培训班之前就告诉他。如果那个时候告诉他,那么他还有选择,选择干脆放弃或紧急入会,现在等培训班也结束了,并且费那么大劲把材料也备齐了,表也填好了,才突然告诉他有这一条规定,不是折腾人吗?放弃是不可能的了,因为已经发生成本了,而且是大成本,再说胃口也吊起来了,放弃难受。那么,只有紧急入会,但是,时间来得及吗?
省作协秘书处的黄小姐告诉他,来得及,并主动说她马上用特快专递把申请表寄过来,天涯常客按要求填写完毕后,再立刻用特快专递寄回来,还来得及。
黄小姐说话算话,拿出全心全意为作家服务的精神来,果然很快就把申请表寄过来。天涯常客打开一看,并没有这么简单。具体地说就是并不是他一个人能完成的。首先,除了他自己按要求填写外,还要求有两个老会员做介绍人,另外,光填写不行,还要单位盖章。找人做介绍不难,天涯常客现在多少有些名气了,起码在深圳作家圈子里已经有相当的名气,基本上没有人不认识他,再说入会毕竟不是入党,找两个作家介绍一下当不成问题,关键是单位盖章,天涯常客现在是“坐家”了,属于哪个单位呢?
天涯常客紧急思考了一下,马上就找出两个解决办法。一是用他以前自己的公司公章,二是找居住地的居委会。
用自己以前公司的公章最方便,他以前是当老板的,自己注册过公司,虽然这些年不做生意了,以前注册的公司早已自动注销,但是,公司的公章却还在他身边,是不是可以拿它盖一下呢?凭常识,天涯常客认为盖一下肯定没有问题,前面说过,加入作家协会毕竟不是加入党,应该不会那么严格,只要象征性地有一个公章就行了,想想也知道不会有人吃饱了撑得去调查这个盖章的公司现在到底是不是注销了。但是,天涯常客是文人,文人的特点是做事认真,或者说是比较小心,小心就是胆小,现在明明知道公司已经注销了,还盖它的公章,不是弄虚作假吗?万一人家认真起来怎么办?不是很难堪吗?再说,公司是自己的私人企业,所谓的单位当然也就是自己“单”干的“位”置,用自己“单干的位置”当“单位”来为自己盖章,不要说原则了,就是从情理上都说不过去。想着文学是神圣的,那么加入省作家协会也应当是神圣的,天涯常客不忍心弄虚作假,还是要坚持实事求是,这样心里踏实。但是,怎样实事求是呢?天涯常客想到了第二个办法,让居委会盖章。
让居民委员会盖章行吗?省作协那边估计没问题,只要有一个公章就行,不会管他到底是哪里的公章,再说对于“坐家”来说,盖居委会的章也能说得过去。但是,居委会这边同意盖章吗?天涯常客户口在老家,不在深圳,虽然在深圳已经买了房,实际在深圳居住许多年了,并且还打算长期居住下去,甚至永远居住下去,但是,仍然不能算这里的居民,既然统计局在统计“人均”指标的时候都不把他算作“人”那么,居民委员会完全有理由不把他算作“居民”好在居委会不远,就在本小区内,天涯常客抱着试试看的态度,拿着表格去问一问。一问,人家说主任不在,明天再来。第二天再去问,主任在了,说不行。尽管是事先估计到的结果,但作为文人的天涯常客还是喜欢较真,也比较生气,白白耽误了一天时间,于是就问主任:既然我已经在这里买了商品房了,长期居住这里了,不算“居民”算什么?天涯常客自以为自己很聪明,这个问题肯定能把居委会主任问倒,只要问倒了,那么他就开心了,即便没有盖成章,起码还不至于沮丧,因为开心可以冲淡沮丧。但是,他没想到,如今居委会的主任早已不是过去的街道老太太,而是年轻的大学生,年轻大学生见天涯常客是作家,所以没有像对待盲流那样居高临下,而是表现出一定的尊重,耐心解释了一番。大意是说:深圳是特区,所以特别,在人口问题上,一般的城市只有常住人口和流动人口,而深圳不是,深圳的人口有四部分组成,分户籍人口、常住人口、暂住人口和流动人口,像天涯常客这种情况,属于常住人口,但不属于户籍人口,所以,如果天涯常客要他们盖公章,也行,但必须由他户籍所在地的派出所或居委会发一个函过来,请他们盖章才行。
天涯常客一听,彻底不沮丧了,因为他气愤了,气愤得忘记沮丧了,气愤得想骂人。这不是脱裤子放屁嘛!要是有那工夫,请老家那边的派出所或居委会发函过来,我不能在那边盖章?干吗跟你们罗嗦?
但是,天涯常客是文人,起码他自己认为自己是文人,是文人就不能随便骂人,要不然,不是亵渎文人称号吗?所以,天涯常客这时候并没有骂人,起码嘴巴上并没有骂人,最多就是心里面骂人,心里面骂人不能算骂人。
后来事态的发展证明,没有骂人是对的,因为他很快就从没有骂人中得到好处。
当时天涯常客虽然嘴巴上控制住了,但是心里没有控制住,所以,心里难受,表现在脸上,就是脸色比较难看。居委会干部中有一位女干部大约看出来他的脸色难看了,于是就表现出一定的同情心,说:“天涯常客呀,我知道,我看过你的一部小说。”说着,还在抽屉里面翻了几下,终于翻出一本中篇小说选刊,那上面正好有一篇天涯常客的小说,并且还有他的简介和照片。
女干部的举动果然让天涯常客的脸色好起来,而且好得过分,竟然红润起来,不仅虚荣心当场得到满足,而且突然想开了不少。想着即便自己没有能够加入省作协,即便没有评上文学创作高级职称,只要自己不断地出作品,不断地出版长篇或不断地上小说月报、小说选刊和中篇小说选刊,那么,照样受人尊敬,所以,大可不必为职称这样的身外之物自寻烦恼。
女干部的举动还吸引了居委会的其他几个人。这时候,其他几个干部一起围过去看那本中篇小说选刊,并且翻到结尾,看那上面的作者介绍和照片,再抬头看看天涯常客,仿佛是天涯常客每次从邮局领稿费的时候遭遇的邮局工作人员,一边看天涯常客的身份证,一边打量他的脸。突然,主任发现了新大陆,说:“这上面不是说你是市作协会员吗?”
“是。”天涯常客说。
“那你为什么不让市作协给你盖章?”
天涯常客一愣,对呀!我怎么没有想起来!
想起来之后,大约是为了向几个居委会干部证明自己就是他们手上捧着的那个天涯常客,立刻当着他们的面掏出手机,调出赵靖的电话,拨过去。第一句话就说“我是天涯常客”然后把要盖章的事情说了。
“没有问题,”赵靖说“你来吧。”
赵靖是市作协的副秘书长,具体主持作协的日常工作,她说没问题,那么基本上就没有问题。后来天涯常客还想,这事本来就该找市作协,找居委会,别说他们不同意盖章,就是同意盖章,能证明什么呢?
天涯常客长长地舒了口气。舒坦。得意。欣慰。然后对几个居委会干部逐一道谢,而几个居委会干部则向他道喜,并一直将他送至门口,说没想到这么大的作家居然就住他们这里,以后居委会有什么活动,还望大作家多多捧场。天涯常客自然先答应了再说,然后,像揭了红榜一样高兴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