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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8年5月15日天气晴
早晨接到婚纱店的电话,告诉我预订的婚纱和礼服已经做好了。我将这件事情告诉祁沐风,问他什么时候有时间陪我去试一下。
他笑着说,这里离市区很远,不要我舟车劳顿这么辛苦,他会叫人来家里试。
我笑他太过杞人忧天,我又不是玻璃做的。
他说,老婆娶回家就是要拿来疼的,难道还要我为了婚事操持一切,奔波劳碌?
这人的确说到做到,婚礼的大小事宜,上至酒店宾客,下至鲜花婚帖,全部由他一手包办。什么都不要我管,什么都不允许我插手。我想,如果不是婚礼必须要有新娘出席,他完全可以一人分饰两角。
这一点倒是跟倪曜的作风如出一辙
倪曜想到这个名字,我的心脏仿佛停跳了一拍,怎么又会想到他呢?
明明说了要决绝地忘记这个名字,永生永生,碧落黄泉也不要再想起。为什么,在低头抬头的罅隙里,在微笑蹙眉的瞬息间,总会不由自主的想起他?如此的意犹未尽
两个月前,他突然出现,又突然消失,像场席卷一切的龙卷风,令我的世界天翻地覆。
我现在依然无法确定,凌晨那通让我几乎难以呼吸的电话,究竟是不是我在做梦?倪曜怎么会有这里的电话?
可是,那又明明是他的声音。他说,他害死了我的父亲
我没有再听下去,过程如何,也不想去深究。他倪曜的手段有多高杆,我可以想象得到。
在那之后,我就开始头疼,吃不下东西,住了一个月的医院。医生说我的身体没有毛病,每天感到头疼欲裂,干呕不止是心理作用。
我对祁沐风说,我或许本来就是个疯子,疯得无可救药。所以,你不要再管我了。
他亮如星海的眼睛,温柔地望着我。疏离纤长的睫毛掩不住眼中的心疼,抱着我的手却是如此的坚定有力。
之后,他将我送进了心理疗养院。他放下一切工作,不管股市风云,商海沉浮,只是每天每天陪着我。看着我哭,陪着我笑,伴着我一起憔悴消瘦。
“我已经将你的一切,溶进了我的血液和骨骼里。筱乔,我就是你,你就是我。如果,你真的不愿意好起来,那就让我陪着你,无论是天堂,还是地狱,我们一起走”
看到这样的他,我还能说什么呢?
出院后,我们就决定了婚期。
每个女人都想嫁给自己最爱的男人,但是最后往往要嫁给自己不怎么爱的男人。这样说或许有些矫情,却是现在的我,一个即将身为的女人,没有办法回避的事实。
或许人生就是这样,最爱的和相守的无法等同,然而一生,也就这样过去了。
他出去了,我一个人坐在阳台的藤椅上喝茶,晒着清晨的阳光,cd机里放着王菲的那首不留,这个特立独行的女人用自己丝线般华丽的声音幽幽唱着:
我把风情给了你,日子给了他。我把笑容给了你,宽容给了他。我把思念给了你,时间给了他。我把眼泪给了你,责任给了他
眼前的华盛顿湖,美丽旖旎得仿佛初见。我的眼泪和苦涩的茶水一起流进心里,沉入深海,听不见回响。
婚期在即,伴娘的人选还没有决定。我想到了小米,我最好的朋友,我的婚礼岂能少了她这么重要的人物?
打了一通越洋电话给她,地球另一面的上海应该是晚上。
“小米,我要结婚了”我对她说,我以为她会高兴地跳起来,谁知,那边一片耐人寻味的沉默。
“筱乔,有件事我要告诉你倪曜,他离婚了。”
“什么?多久的事?”我惊讶地问。
“两个月之前,当时在上海造成了不小的轰动。听新闻说,他妻子以他婚姻出轨的名义,几乎拿走了他所有的财产。他没有上诉,接着就消失了。筱乔,他没有去找你吗?”
“你怎么知道他会来找我?”
小米停顿了一下,说道:“他来找过我,问我要你的地址和电话。他说,他已经放弃了一切,只想找到你。我本来不想理他,怕他干扰你。可是,他一直哀求我,那样子让人看了实在不忍心筱乔,你还在听吗?”
我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放下的电话,混沌不清的脑子里一片雪白的茫然。
倪曜,他不是出差,不是顺道来看我,不是在向我炫耀他过去的丰功伟绩。而是,放下一切身价尊严金钱利益,来寻找他遗失的爱情,寻找我
可是,那天他明明就是来告诉我这一切的,他为什么不说?他只要说了,哪怕只有一句话,哪怕沦落到天涯海角,哪怕全世界的人都不会祝福我们,我也会放下一切跟他走!
我们见面前的那段时间,祁沐风究竟跟他说了些什么?
今天的夜晚似乎来得很快,祁沐风回来的时候,我正在厨房里烧菜。
蟹黄豆腐,响油鳝糊,油爆河虾,翡翠茭白,都是前几天跟师傅学的上海本帮菜。一样一样端到白色的餐桌上,在黄色的灯光下看着很是美味可口。
盛饭的时候,他从身后轻轻拦着我的腰,嘴唇贴在我的耳边,柔声诉说自己的感动和幸福。我想,如果有第三双眼睛,将这一幕远远看着,一定唯美得仿佛某个浪漫爱情喜剧的电影镜头。
我坐在餐桌边,看着对面的男人难得狼吞虎咽的样子。我想,他真的很爱我。
“我有件事想问你。”我盛了一碗汤给他。
“你说”他端起碗喝得很干净。
“倪曜那天,究竟是为什么来的?你究竟对他说了什么?”
他明显一怔,一秒后用餐巾擦擦了唇角,又恢复成了那个优雅淡漠,深不可测的祁沐风。
我坐在客厅的沙发上,手里端着茶杯,平静地听他诉说一切。我很感激,他没有对我装聋作哑,文过饰非,曲意欺骗。
就像他自己说的,他对我或许有过隐瞒,但是从不欺骗。可是,他却没有将这个美德用在倪曜身上。
我身体里的肝脏是健康的,跟我的血型也完全匹配。这颗肝脏是当初倪曜千辛万苦找到的,不过,付钱的人是祁沐风。
“筱乔,不要忘记,他是害死你父亲的罪魁祸首,即使他今天再怎么忏悔,也无法挽回当初犯下的错误。”
他最后这样对我说。
我放下手中的茶杯,我不知道此时此刻,我的心为什么这么平静。大约是经历了一番生死茫茫,太多的变故让我终于修成正果,于是可以坦然面对命运的一切荒谬和不公。
“如果当初,我父亲是洁身自好的,倪曜不会有任何机会。风,这一点你很清楚,是不是?”
他看着我,嘴角抽动了一下,这是一种很古怪的笑法。
“如果,害死你父亲的人是我,你还会不会这样说?筱乔,你能不能对我公平一些!”
他终于爆发,将桌上的茶具摔到地上,然后是水晶花瓶,鱼缸总之,凡是能砸的东西全部被他砸烂了,除了我。
我抱着膝盖缩在沙发的角落里,耳边的破碎声仿佛能割裂我的神经。男人将我从沙发上粗暴地拉起来,愤怒的面目显得狰狞无比。
“你生病,我衣不解带地照顾你。你心情不好,千依百顺地由着你胡闹。看到你伤心难过,我恨不得把天上的月亮摘下来哄你开心。我对你还不够好吗?倪曜他算什么?把你扔下半年不管不问。凭什么你只见了他一面,就推翻了我之前所有的努力!”
我望着盛怒中的男人,我知道我的话会让他更加愤怒,可是我不得不说“倪曜他没有你温柔,没有你成熟,没有你宽容体谅,其实仔细想想,他真的很多地方都不如你。可是他却为了我抛弃荣华富贵和万众敬仰的一切,只愿跟我携手天涯,白头到老。”
他浑身一颤,目光闪烁地望着我。
“风,你为我做的每一件事,我都铭记于心。我也想用下辈子的时间好好报答你,可是你心里明白,跟我做一世貌合神离的夫妻,这不是你要的。现在,倪曜因为你的一句谎话,不知道沦落到了哪里。他是为我才抛弃了一切,落得颠沛流离的结果,我求求你,让我去找他,我愿意一辈子为你祝福祈祷。”
祁沐风望着我泫然欲泣的脸,忽然笑了起来,冷道:“黎筱乔,你把一切想得太简单了。你以为说几句漂亮话,我就会放你走?我是个商人,要的是物有所值,绝不会做赔本的买卖。你的肝脏,你的生命,你的健康都是我花钱买来的。你想离开?可以,但是请你先把欠我的东西还给我。”
他将我打横抱起来,带回卧室,随后咔嚓一声,将门落了锁。
那天晚上的风很冷,真的很奇怪,已经五月了,西雅图的天空竟然下起了绒绒的白雪,漫天漫地的雪花瞬间覆盖了整个城市,随着夜来的清风,纷纷扬扬落在我的床头。
后来才知道,那不过是一场梦罢了。西雅图是个永远都没有冬天的城市,可是,我人生的冬天却已经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