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我全部的梦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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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接下来的日子,几乎每天都在忙碌中度过。

    费烈就像他承诺过的那样,虽然还没有回到法国拜师,却已经开始试着拿起笔,从写“一、二、三、四”起开始一步一步练习左手的运用技巧和灵活性。而康宛泠的任务则是陪伴在他的旁边,不时地给予帮助和鼓励。此外,她也已经开始办理法国游学签证,并参加短期法语强化班;因为只是想先到那边了解一下情况,所以暂时向s大提交了休学半年的申请。白天忙完之后,每天晚上,她还必须在电脑前写剧本直到凌晨,虽然多数时间都浪费在了对着电脑发呆(当然,她会美其名曰:寻找灵感)上了,但毕竟成果还是在一点一滴的显现——三个礼拜之后,这部让她费尽心血的电影剧本终于面临收尾工作了。

    也许是熬夜熬得太多了吧,也或许是因为这段时间压力太大,她迅速地瘦了下来,体重从原来的47公斤直线降落到连90斤都不到了。

    “没想到,最快的减肥方法,原来是熬夜呀!”文丽娜在寝室里像发现了新大陆一样大呼小叫。接着宣布,为了达到瘦身目的,她愿意陪康宛泠一起熬夜。

    最后,这个“瘦身宣言”所达到的唯一效果就是:当康宛泠在黑夜里面对电脑屏幕的时候,陪伴她的,还有睡得脑袋摔在书桌上的文丽娜响彻云霄的鼾声。

    在某个既没有星星也没有月亮的寂静夜里,当丽娜照例趴在书桌对面鼾声雷动的时候,康宛泠终于在电脑的word文档上打下了“剧终”这两个字。

    剧终。

    她愣愣地看着这两个字发呆——不知从什么时候起,独自发呆几乎已经成为了她的习惯——本以为,大功告成的这一刻她会轻松快乐到整个人都飘起来,却没想到当剧本终于完稿,当这一天真的到来的时候,她所有的感觉竟然只有空虚和某种说不出来的感伤。

    在别人眼里,这或许只是一部影片而已:看到曲终人散时,只要扔下爆米花的空盒子,顺着人潮向电影院的出口走去就行了。可是对她来说,在不知不觉间,这出剧本已经成为了她人生的一部分——在上课时,她会不知不觉地在笔记本上画人物关系图;在走路时,她会一个人分饰角色自言自语剧中的对白;哪怕是在睡觉的时候,她也都会梦到自己笔下的人物和情节。

    这个故事已经纠缠了她很久了。早在ucla的时候,她就已经在开始构思了——事实上,她所写的那个短片十七年就是现在这部剧本年轮的前身。

    年轮——一个关于亲情和爱情的故事:父亲在十七年前抛弃了自己的妻子和儿子。少年历经坎坷,终于成为一颗影坛巨星,并且爱上了剧组里最不起眼的小剧务。可是,当终于打听到自己亲生父亲的真实身份之后,他摒弃了自己所有的感情——包括爱情——正式展开他的复仇之旅

    当少年终于报复成功的时候,故事结束了。他让他的父亲身败名裂,让他为当年的所为付出了代价。可与此同时,少年也失去了自己的爱人。在这段报复的过程中,他渐渐变得和十七年前的父亲一样,为了自己而不惜牺牲最爱的人——就像年轮一样,兜兜转转地转过了一圈,一切又重新回到原点

    康宛泠对着电脑皱眉。

    这不是她想要的结局。

    她想要的是一个快乐温暖的结尾,她想要的是一个温馨团圆的ending。可是不知道为什么,越往后写,故事越靠近结局,心情却慢慢的变得寂寞悲伤了起来。那是一种能杀得死人的寂寞,那是一种能让泪水渐渐汇成湖泊的悲伤。有时候,在万籁俱寂的夜里,看着屏幕上的那些对白,看着剧中人物不可避免地向自己的命运走去,看着自己笔下的爱恨生死心会莫名其妙地痛起来,痛得缩成了一团,痛得不由自主地流下眼泪。

    所以

    虽然明明知道这些字句对一再强调动作性和情节性的剧本来说根本毫无用处,她却还是会在电脑上写下:“泪流。流成了薄灰蓝的湖泊。无论是睁开眼睛还是闭上眼,泪,仍是泊泊的流”

    心不在焉地关上年轮的文档,点开另一个文件夹。那是属于十七年的文件夹,在那里面,不但有剧本,还有导演手记、摄制组会议纪要、以及十七年的剪辑片段和所有的剧照。

    本想打开十七年的剧本,可是,滑动鼠标的手指却不由自主地移到了一张名为“季昱成大笨蛋”的照片上。

    轻轻点开那张熟悉的照片。

    慢得不可思议的旧电脑一寸寸地把画面显示出来——显示屏上,她正茫然无知地傻傻站着,毫不察觉自己身后,死鸡正偷偷地把手举在她的头上做出揍她的姿势。那家伙显然对自己的恶作剧很得意,绽开了一脸灿烂而又孩子气笑容。阳光照在他耳边的钻石耳钉上,泛出的光芒几乎能刺伤别人的眼睛。

    在这个只有室友熟睡的声音陪伴左右的寂静夜晚,忽然间,强大的寂寞被释放。时间静止下来。她无处可逃,也不想逃

    如果要说点什么是关于寂寞的,只能说,寂寞,总是悄无声息。当过去在紧闭的双眼前一幕幕回放的时候,冷不防的

    寂寞就来了。

    早上五点,当校工才刚打开校门,她就走了出去。

    她也不知道自己要去到哪里,只是让漫无目的的双脚带着自己,坐上除了司机和售票员外空无一人的早班公交车。然后下车,再换一辆车,接着,再下车,再换车

    坐完最后一趟车,再走了长长的一段路之后,她终于知道自己想要去哪里了。

    海边。

    清晨的沙滩上空空荡荡的。阴沉的天空中,压着低低的云层。海鸟在海面上徘徊,白色的小小身影掠过灰色的天际。海浪从远处涌来,带着呼啸声扑打在海边黑灰色的岩石和淤泥上。

    “我们去把你想要去的地方都去一遍吧”

    一个声音忽然在耳边响起。

    “这样一来,你们曾经走过的地方,也就能成为我们曾经走过的地方了”

    海风吹乱了她的长发。丝丝缕缕的黑发纷乱地拂在她的脸上。

    “你看到我失恋就那么高兴啊?”那个声音继续说道“或者,让我换个说法,看到我喜欢上别人,你就那么高兴吗?”

    脑海中的回忆不曾停歇。

    “阴天,晴天和雨天你喜欢哪一天?”

    最后,这个声音终于说道

    “这场玩笑还是到此为止吧”

    风,吹散了云层。

    在那一瞬间,阳光透过缝隙照射下来,就如同天堂的光芒一般,在深灰色的天空中形成了一道金色的光柱。翻滚着黄色泥沙的海面,泛起耀眼的波光;就连海鸟,也在瞬间变成了金色如此不可思议的美,只有梦境和奇迹中才会有。

    她应该感到高兴才是,她应该感到幸福才对

    可是,在突然之间

    她却泪流了满面。

    法国领事馆的签证下来了。

    休学手续很快完成,连机票都已经定好了。

    在离开的前三天,康宛泠从学校寝室搬回了家里。不仅仅是因为需要回家打包行李,更重要的是,在室友文丽娜每天夸张的泪水和智慧偶尔不小心泄露的不舍表情里,充斥离情别绪的心情始终都酸涩而又难过。

    家里当然更是充满了离愁。但老爸老妈还是尽量用微笑取代依依不舍的心情。

    “出去历练一下也好。”爸爸说道“对你的独立和生存能力会是一个很好的锻炼。”

    “而且毕竟,又不是一去不回了。”老妈含着泪自我安慰“阿泠只不过才去一年两年而已,也许女儿回来的时候,我们还会多了个女婿也没一定呢!”

    机票定在5月28日。

    27号的时候,犹豫再三,康宛泠最后还是拨通了莹莹的电话。

    “阿泠。”破天荒的,这次电话里莹莹的声音不再像以往那样尖利响亮,而是低沉了许多“我没想到你会给我打电话。”

    “莹莹”当这个熟悉的称呼从嘴里逸出的时候,康宛泠的眼眶红了。这一瞬间,就如同她们还是最好的死党,就如同她们之间的友谊从不曾中断过一样“我是来向你告别的。”

    “我知道,你要去法国了。”毕竟是记者,什么都瞒不过她“是明天的飞机,对吗?”

    “是。”

    “是和费烈一起去吧?”

    “嗯。”她不由自主地想要解释“他需要我的照顾。”

    “恭喜你了,阿泠。”莹莹说道“虽然你从没有跟我明说,但我知道,这一天你已经等了很多年了。恭喜你终于实现了自己的梦想。”

    “谢谢。”她轻声说道——莹莹说的没错,她终于达成了自己多年的期盼。可是恭喜这份喜悦的心情又去了哪里了呢?“莹莹”她咬了咬嘴唇“我知道我曾经跟你说过一些绝情的话,但我真的希望你不要放在心上,我也希望你能原谅我。虽然嘴上说绝交,可是在心里,我还是把你当最好的朋友。”

    “阿泠”

    这一次,轮到她打断莹莹,一鼓作气地说下去。

    “我们之间的往事我从没有忘记:中学的时候,你每天来叫我上学,把我从被窝里拎出来;我们一起值日,一起去图书馆,一起跷课去听演唱会,还一起恶作剧捉弄讨厌的男生即使上了大学,我们还是会一起去看电影,一起逛街,一起吃饭”她颤抖地轻笑了一声“既然我的饭卡都被你吃光十几次了,我怎么能够这么轻易地就放过你,和你断交了呢?!”

    电话那头一片沉默。

    接着,随着“哇”的一声哭喊,山洪暴发了。

    “阿泠!”莹莹终于恢复了她宏亮的嗓门和戏剧化的嚎啕大哭“阿泠你不知道那天你跟我说绝交的时候我有多难过你也不知道我等你今天的话等了有多久!我知道,我做了很多让你难过的事情。虽然虽然我自以为登出你和小成成的照片只会对你有好处,却从来没有想过你的心情”她吸吸鼻子“你能原谅我吗,阿泠?我以后再也不这样了,我保证!”

    “光是保证不再登我的照片还远远不够。”康宛泠严肃地说道“我还要你保证,我回来以后,你要请我看一百次电影,吃一百次饭,还要陪我逛一百次街”

    莹莹的声音低了下来。“就照你说的办。我知道我吃光了你的饭卡,不过,等你回来后,我会让你吃光我的信用卡的。只要我们还是死党”她的声音又开始颤抖了“你就算住到我家里,把我家全都吃空也没关系”

    泪水终于滑落。可是,与此同时,笑容却在唇边绽开——这几乎是这几天来,她的第一个微笑。

    “你要说到做到哦。”她笑着说道“还有,记得跟我多写email,多联系。有小道消息的话,也别忘了告诉我一声。我也会经常给你写信的,要记得收信哦!”“嗯!”莹莹用力地点头“还有,我也会经常到你家去探望伯父伯母的。总之,国内的一切事情你都不用操心。除了”她欲言又止的。

    “除了什么?”

    “没什么啦!”莹莹转移开话题“阿泠,我问你一个问题,你一定要诚实地回答我。”

    “什么?”

    “你真的很想去法国吗?还有,和费烈在一起,你真的很开心吗?”

    康宛泠愣了一下。

    “我”

    “我还有一个问题——这个问题你不但要对我诚实,更重要的是,”电话那头,莹莹的声音严肃了起来“要对你自己诚实。那就是你会想念季昱成吗?在出国的日子里,在和费烈在一起的日子里,你能保证一次都不会想起小成成吗?”

    季昱成

    随着胸口的一阵刺痛,一个冷漠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我看这场玩笑还是到此为止吧。”

    “我当然会想到他!”康宛泠怒声说道“我当然不会忘记那只死鸡!他捉弄了我那么多次,对我恶作剧了那么多次。他他甚至还拿交往这种事情来寻我开心你以为这些事情我会那么容易忘记吗?你以为我会这么容易就放过这个可恶的家伙了吗?!”

    “我没有觉得他在寻你开心。相反,我倒觉得他是认真的。”

    “什么?”

    莹莹叹了口气。“阿泠。我知道有些话我不应该说——因为你已经做出了选择,更因为你明天就要上飞机了。可是,关于季昱成,我不得不替他说两句”

    她不要听任何关于死鸡的话。

    事实上,她连他的名字都不想听到。

    “莹莹,我知道你一直想要撮合我和死鸡,想要制造一个灰姑娘和白马王子的故事。可是,我不得不说,你找错人了。季昱成绝对不是王子,就算是,也只是恶魔之王的儿子。他喜欢游戏人间,他喜欢制造悲剧,他喜欢伤每一个人的心而你,却到现在都还在帮这种人说话!”她愤怒地拔高了嗓门“莹莹,你醒醒吧,别再被他的脸欺骗了!你甚至不了解他的真实面孔”

    “不了解真相的人是你!”

    电话中的一声大吼打断了她的话。莹莹停了几秒,让自己冷静下来。

    “阿泠。你知道我是一个记者。记者一定要牢记两大要点:一,是尽量多的搜集资讯;二,是要确保这些信息的真实性。所以,以下我所要告诉你的,是我经过多方确认后,确定是真实的、关于季昱成一些所作所为的话。”

    “我不要听”她固执地把话筒拉离耳朵“莹莹我警告你,你要是再敢提那个名字”

    莹莹却自顾自地开始在电话中一叠连声地说起来。“你知道是谁让孟黎娜离开费烈的?你知道是谁逼迫孟卉勇停止了那门婚事?你又知道,是谁让你终于能够如愿以偿地和费烈幸福地在一起的?!”

    康宛泠不由自主地握紧了电话。

    刹那间,孟黎娜曾经说过的话再度回到脑海。

    “在这场爱情争夺战中,为什么你会这么容易地获胜,而我又为什么会这么突然地退出想知道这个毁了我美好婚礼的神秘人物是谁吗?”

    “这个神秘人物是谁?”她喃喃问道,血色渐渐从脸上消失。

    “是季昱成。”莹莹回答“虽然宝家对媒体封锁了一切消息,不过,还是有片言只语透露出来。事实上——”她平静地扔下炸弹“孟卉勇是季昱成的亲生父亲。”

    讯息来得太过突然,以至于大脑暂停工作,一片空白。

    季昱成和孟卉勇

    世界真的太奇怪了。这两个风马牛不相及的人怎么会牵扯到一起?!

    莹莹的声音继续从听筒中传来。“多年前,当他还是襁褓中的小婴儿时,孟卉勇就和季昱成的母亲离婚了。然后,他开创了自己的事业,又有了新的家庭和孩子”

    虽然死鸡说过那个“死老头子”是成功人士——事业有成,家庭美满,不但能和全天下的人交朋友,也是媒体争相报道的光环宠儿可是

    孟卉勇?!这也太夸张了吧?

    “据说,季昱成和孟卉勇达成协议。只要孟黎娜离开费烈,那么,他就会原谅孟卉勇十多年前抛弃他和他母亲的过错。”莹莹说道“有人说,小成成这么做完全是为了报复他想让孟卉勇失去女儿的爱与尊敬,以此来让他感到后悔和痛苦”

    恍然间,一个在星光下如同剪影般孤独地站在海边的身影出现在她的眼前。

    不知不觉,她的眼眶湿润了。

    “那家伙受的苦会有他多吗?他有尝到过被人抛弃的滋味吗?”她喃喃说道“如果没有吃过那么多的苦,那就算不上痛苦;同样,如果不曾被人抛弃过,他也不会知道真正的后悔是什么”

    “阿泠,你在说什么?”

    “没什么,”她连忙深吸一口气,振作精神“你继续说吧。”

    “也许听完我接下来的话后,阿泠,你又会说我在胡说八道了。我也不知道现在对你说这些到底好还是不好。不过,我真的觉得这些话不说出来”莹莹重重地叹了口气——从小到大,这是康宛泠第一次听到她如此沉重的声音“对小成成太不公平了。”

    她不由自主地屏住了呼吸。“怎么了?”

    “我知道,你一直以为季昱成是不可一世的坏小子,是恶魔转世,是bad波y。可是,我却觉得他对你是真心的”

    “莹莹”

    “你先听我说。没错,他是捉弄了你好几次。但你想想,s大那么多女生,他为什么不去捉弄别人,偏偏只盯着你呢?你没觉得这就像是一个没长大的小男生的行为吗?当他喜欢的女孩子眼里没有他时,没办法,他只能不断地对她冷嘲热讽,用粉笔擦敲她的头,当她走过的时候绊她一跤那个小男生天真地以为这样做就能引起女孩的注意了”

    “可是”

    “可是,跟没长大的小男生不同的是,他也有成熟的另一面。你再想想他帮你做过的事情——你的话剧海边如果没有季昱成,会成功吗?没有他你能去洛杉矶,能签约君姐的公司吗?你可能不知道吧,为了参加你在ucla里的短片拍摄,他甚至放弃了出演好莱坞大片的机会;还有,就是为你打架的那次了你或许会说,费烈在那次事件里受的伤更严重,可是,若没有他,你和费烈会得救吗?!”

    泪水在不知不觉间悄然滑落这些,她都知道。可是

    可是尽管他为她做了这么多,然而在最后

    却还是伤了她的心

    “莹莹,你不知道”

    “而这次,他对他亲生父亲孟卉勇所做的那些事情——就算全天下的人都理解为这是报复,你却不可以这么认为!你想过没有,他这样做,对谁有好处?唯一的答案就是你——只有你!”莹莹的声音哽咽了“因为你一直都表现出在意费烈的样子,因为你在费烈受伤后一直茶饭不思,于是,小成成就为你做了这件事情——让喜欢的人得到幸福,这才是真正的爱情不是吗?!所以,他宁愿从你身边默默离开;所以,他宁愿自己受苦;所以,他才一直没告诉你他的病情”

    她的心跳在瞬间停止了。

    “病情?什么病情?!”

    莹莹静止了片刻。

    “没什么大碍的。”终于,她静静说道“你没听说吗?他前不久住院了,据说是眩晕症发作现在已经差不多好了。”

    康宛泠缓缓透出一口气,血色再度回到脸上。

    “告诉你这些,阿泠,”莹莹再度开口“不是想偏袒谁或是撮合谁,我只是想让你更公正地去看待季昱成。我知道,你明天就要去法国了。我不应该在今天还和你说这些。你完全可以把我的话当作空气,当作我根本什么都没有说过。不过如果我是你的话,我会把这些话当成祝福”

    “祝福”她喃喃地重复。

    “有一个人曾经默默地为你做了那么多;有一个人曾经那么真心地想要让你幸福;有一个人曾经如此深爱过你”莹莹再一次哽咽了“就请你,把这份心意,当作祝福吧。”

    5月28日。

    浦东国际机场。

    航班时间是在下午三点起飞。所以,他们在中午的时候抵达机场。

    费烈坚持不让老爸老妈来送他。

    “又不是第一次出国了,而且我也没有残废。”他笑着说道“如果你们还不放心的话,别忘了,还有阿泠陪在我的身边呢!”

    康宛泠也拒绝了所有送行的提议——自从经历过上一次去美国时,莹莹在机场上演的那一幕人人侧目的送别大戏后,她就得上了轻微的告别恐惧症。

    茫然地跟在费烈身后,在熟门熟路的他的带领下前往法航的登机办理柜台,她不自觉地留意到了一路上从少女到少妇到师奶所投射过来的无数目光。那些女人当然不会浪费时间去打量她,所有的视线都直接集中在了穿着简单的白衬衫和浅蓝牛仔裤的费烈身上。

    她对自己微微一笑。事实上,她早就已经习惯这样的待遇了——跟死鸡在一起的时候就几乎不会有人注意到她这只丑小鸭的存在。没想到,换了一个人之后,情况竟然还是不曾改变

    康宛泠悚然一惊。

    她在干什么?!早就已经对自己千遍万遍的下过死命令了——不许再想死鸡,不许想到他的名字、想起他在她身边时候的模样。而且现在很快就要登机了。她一定、千万、绝对要把那家伙赶出自己的脑海

    “把护照给我,我去帮你换登机牌吧。”费烈体贴地看了一眼她那只巨大的旧箱子“要把行李托运掉吗?”

    “不要!”她连忙护住自己的宝贝行李箱“我知道这只箱子又难看而且还是处理品,但我保证,我会自己拖着它,不会让它妨碍我们登机的”

    “好了,好了”费烈笑着举起双手表示投降“我从没说这只箱子难看,我也不觉得它会妨碍我们登机。如果你不喜欢托运,那我们就不托运好了。”

    看着那个英俊修长的身影笑着向她挥了挥手,然后向登机柜台前的队伍走去,康宛泠猛地咬住了自己的嘴唇。

    她这是怎么了?!

    难道她以为所有的人都会像死鸡一样讨厌吗?!

    事实证明,在中一点也不讨厌,他比死鸡好太多了!他不嫌她的箱子大,也不觉得拖着行李上飞机麻烦,他更不会说她是个乡下妹、没见过世面的乡巴佬,而且而且她敢打赌,在中也一定会把靠窗的位子让给她,当她不小心接起手机的时候,他也绝对不会骂她白痴

    因为,因为在中是个绅士。他才不像某只自私、小心眼、孩子气又趾高气扬的臭鸡,他他是真正的王子。可是

    可是,既然如愿以偿地和王子走在了一起,她的心跳为什么会沉重得让她喘不过气来而她的喉咙又怎么会堵到沙哑生疼?

    身边某架机场里随处可见的电子液晶屏正播放着广告。欢快的叫卖声搀杂在来来往往的人潮声中。

    广告告一段落后,是某档音乐栏目。

    视而不见地看了那段mv许久,她才终于缓缓听清了歌词。

    教室里那台风琴

    叮咚叮咚叮咛

    像你告白的声音

    动作一直很轻

    微笑看你送完信

    转身离开的背影

    喜欢你字迹清秀的关心

    那温热的牛奶瓶

    在我手中握紧

    有你在的地方

    我总感觉很窝心

    日子像旋转木马

    在脑海里转不停

    出现那些你对我好的场景

    视线渐渐模糊。

    很久很久以前的场景一幕幕出现在眼前:

    在图书馆抽开的书架里蓦然撞见的黑眸;

    当翻阅图书看到“费烈”签名时,那片飘然而落的树叶;

    被红色小人带回来的纸条上那朵栩栩如生的郁金香;

    黑板报上那一抹“70度蓝色”的星空;

    在海边的时候,他对她说“这种安静的感觉,是来自心里的”

    还有

    在那个雾气笼罩的夜晚,他温暖的怀抱

    心,忽然不可遏制地痛了起来。

    痛到眼泪止不住地流出来,痛到不得不蹲在地上让自己缩成一团。

    那些美丽往事

    那些曾经以为永远也不会离开的点点滴滴

    终于,还是敌不过时间

    成为了回忆。

    就像歌里唱的——

    你说过牵了手就算约定

    但亲爱的,那并不是爱情

    就像来不及许愿的流星

    再怎么美丽也只能是曾经

    太美的承诺

    因为太年轻

    但亲爱的,那并不是爱情

    就像是精灵住错了森林

    那爱情错的很透明

    脑海里出现的最后一幕是她坐在街心花园的长凳上,流着泪看着黑色轿车在街上的车流中缓缓消失。

    虽然她自己并不知道,但事实上,在那个瞬间,她就已经对他说再见了。

    虽然她自己并不知道,但事实上

    “阿泠,”一只手温柔地搭在她的肩膀上“怎么了?”

    她抬头看他。

    泪眼无助地凝视着他专注关切的黑色眼眸。

    “亲爱的,”她语不成声“那并不是爱情”

    梦想飞行里程之你是我的终点站吗24。我全部的梦想

    曾经以为,我的梦想很大很大,比天空还大;也曾经以为,我的梦想会很远很远,必须飞过千山万水。

    可是,当他来到我身边的时候,我才发现,跋涉过一程又一程的距离,飞过一站又一站的城市,原来,只是为了在千万个人中间,寻找到等待着我的那个他——

    ——原来他,才是我全部的梦想

    3:00pm。

    那架漂亮的法航波音747飞机准时滑上跑道。

    在缓缓驶过一段长长的距离之后,它猛然加速,冲上了湛蓝的天空。

    站在机场巨大的落地玻璃后面,康宛泠看着飞机在天空中渐渐飞远,直到那个庞然大物成为了一个小小的黑点。直到,它终于从她的视线中消失。

    在中走了。

    泪水再度滑落。

    这一次,他是真的走了——从她的生命里,从她的世界中离开了。

    她曾经把他放在心上那么久;她曾经,天真地以为爱情会由最初走到最终。可是

    曾几何时,她的眼睛里映入了另一个身影;曾几何时,她的脑海中出现了另一个声音;曾几何时她的心里驻扎进了另一个家伙

    “是季昱成,是吗?”

    和她一起坐在机场的咖啡茶座时,费烈静静地问道。

    她没有回答。

    “其实,我早就猜到了。和我在一起的这段时间,你变得忧郁沉默。一开始,我还以为是我太内向了,所以或多或少地改变了你的性格呢。”他自嘲地淡淡一笑“后来,看过你的剧本年轮以后,我才恍然大悟——那个男主角的原形,是姓季的那个小子吧?”

    她点点头。

    “至于他爱上的那个不起眼的小剧务是你吗,阿泠?”

    她一惊。

    是吗?

    在不知不觉中,她把自己也写进了剧本里是这样的吗?

    “看到最后,看到那个男主角把女孩抛弃的那一幕的时候,”他平静地说道“我终于明白,你为什么会变得这么悲伤这么沉默了。那家伙也抛弃了你,是吗?”

    “他没有抛弃我。”她立刻摇头“他只是”

    他只是想让我获得幸福而已,他只是想用自己的退场来成全这出“喜剧”而已

    “即使被他甩了,你却依然还在为他说话。阿泠,虽然不愿意认输,但我不得不承认”费烈的唇边扬起一抹苦笑“你是真的喜欢上那家伙了。”

    她的双唇颤抖起来。

    “我”

    “你被解雇了。”

    “什么?”她抬头看他。

    “还记得我说过,我是唯一一个会录用你做我模特儿的人吗?现在我反悔了。我不要一个只有悲伤这一种表情的模特,我也不愿意当我画你的眼睛时,却画出了另一个人的身影。所以”他拿起她的登机牌,缓缓撕碎“你自由了。我不会再绑着你了。你可以去你想去的任何地方,呆在你想呆的任何人的身边”

    她瞪大眼睛,看着纷纷落在桌面上的白色纸片。

    “可是可是我要照顾你,你的手”

    黑眸中燃起一丝怒意。

    “你以为没有你的照顾,我就活不了了吗?!我没有残废。我也不需要护士或是佣人。没有你的照顾,我会活得很好。还有答应过你的事情我也依然会做到——我还是会学习用左手画画。”

    她把手探过桌面,覆在他的手上。

    “对不起”她含泪说道。

    他反手紧紧地握住了她。

    如此之紧,几乎要捏碎她的骨头。

    “我应该生气的,我应该恨你的。”他咬着牙说道“但是我做不到一定是因为我不够好,所以才会在最后输掉。”

    “不是这样的”她拼命摇头,泪水怎么也停止不了。

    “放心。我会变得更好,我也会变得更配得上你的。我会一直等着你。要是姓季的那只人妖有一点点对不起你的地方”他转过头,不让她看到他的眼睛“你一定要记得,九千公里之外,还有一个家伙在时刻等着你过来。”

    拖着沉重而又巨大的行李箱缓缓走出候机大厅。

    站在耀眼的五月阳光下,康宛泠抬起头,眯着眼望向蓝天。

    许久不曾感受过温暖的阳光了,也许久不曾这样凝视一碧如洗的天空了。

    她曾经以为,自己的梦想会很大很大,比天空还大;也曾经以为,她的梦想会很远很远,必须飞过千山万水。

    可是

    跋涉过一程又一程,越过一站又一站,当蓦然回首的时候,她这才发现

    原来,她的梦想早已站在身后的某个灯火阑珊处,静静地等待着她的回眸。

    用力拎起箱子,走向最近的机场巴士站。

    脚步越来越快,呼吸也越来越急促。

    把行李塞进公交车侧边的行李室,接着上车找了个靠窗的座位。等待车开的这段时间,她拿出手机,按下号码。

    突然改变计划,她必须通知太多人了:老爸老妈、莹莹,还有丽娜、智慧她们和学校方面

    在按下通话键的前一秒,她看了眼自己打出的号码。她想要打妈妈的电话,然而出现在屏幕上的那个手机号却不是老妈的——这个号码她从没有拨出过,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却早已默默地牢记在了心中

    那是死鸡的电话号码。

    渴望和自尊的交战,让她的心跳得越来越快。

    康宛泠咬住了嘴唇——她已经犹豫了太长时间,她也已经错过太多的机会了,若是到了现在都还不能勇敢地迈出这一步的话

    指尖微动,电话已经拨打出去了。她连忙把手机放到耳边,如雷的心跳声几乎让她听不清电话中的那个声音。

    ——“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她愣了片刻,直到电话中那个标准的女中音说了第三遍相同的话,她这才反应过来。

    关机?

    那家伙难道是在拍片或是上通告吗?或者,他也在赶飞机?又或者他只是在睡觉而已?

    不由自主地再拨一遍那个号码,同样单调的声音再次传来:“您拨的电话已关机。”

    或许君姐知道他在什么地方。

    翻出姚宜君的号码,按下通话键。在几秒的沉默之后,从听筒中传来的却依然是那个女人讨厌的声音:“对不起”

    她猛地按上通话键。

    她不要对不起,她只要和季昱成说上话这么简单的一件事情,为什么她就是做不到呢?!还有季昱成你这只死鸡、臭鸡你到底去哪里了?如果,如果是出国了的话,你为什么甚至连告别的话都没有一句呢

    “他前不久住院了,据说是眩晕症发作”

    电光火石间,纷乱的脑海里闪过一个声音。

    莹莹!

    对了,莹莹一定知道他在哪里!她不是记者吗?她不是“八卦堂”的总舵主吗?!既然连允浩住院的事情她都能知道,那一定什么都瞒不了她

    微颤的手指忙乱地从电话簿中找到莹莹的号码。在按错几次键之后,她终于拨出了电话。

    听筒中一片寂静。

    拜托千万别又是对不起,也千万别忙音,或是无法接通求你

    “阿泠?”

    甚至没等到铃声响起,莹莹就已经接起了电话。

    “怎么会是你?”她的声音中带着些沙哑的鼻音“这会儿你应该在飞机上了。难道是飞机误点了吗?”

    “莹莹!”她放松下来,透了一口气“谢天谢地,你总算没关机。”

    “你说什么,阿泠?现在你到底在哪里?”

    “我在”她看了眼窗外,不知什么时候,巴士已经离开机场,平稳地行驶在了高速公路上了“我在浦东的某个地方吧。反正,我没在机场,也没上飞机,更没有去法国”

    “什么什么?”莹莹的声音响了起来“阿泠,我一定是搞错了,我怎么没听明白你说的话啊?!”

    “我是说,”康宛泠放慢了语速“我决定留在国内,留在爸爸妈妈和你们的身边。我不走了。”

    “阿泠——!”尽管嗓子有些沙哑,莹莹却还是一如既往地“惊声尖叫”了起来“太好了!你知道吗,你甚至还没走,我就已经开始想你了!我发生了好多事情,我也有好多话想要告诉你”她笑着打断了她。“好啦,既然我不去法国了,以后你有的是时间把所有的事情一件件地告诉我。但现在,我只想向你打听一件事。”

    “什么?”

    “莹莹”她停顿了片刻“你知道季昱成现在在哪里吗?”

    就如同石子沉入一望无际的湖底,就好像流星飞向宇宙尽头的黑洞,就仿佛她再度拨打了已经关机的电话一样

    电话的那头,一片不祥的寂静。

    “莹莹?”她看了看手机信号,满格“莹莹你还在吗?”

    许久,莹莹的声音才再度回到线上。

    “在。”她简单地说道,鼻音更重了。

    “怎么了?你感冒了吗?”

    “不是。”莹莹清了清嗓子“你想知道小成成现在在哪里,是吗?”

    “是。”心跳再度渐渐变得急促。是她太多心还是所谓的预感太可笑?为什么嘴唇会忽然紧张到发干,为什么周围的空气会瞬间变得稀薄?“他在哪里?”

    “他在去天堂的路上。”

    血液在那一刻抽离她的面颊。

    呆呆地保持着望向窗外的姿势,却茫然不觉手机已经从指尖滑落,摔在了车厢地面上。

    “阿泠季昱成他一直都不许别人告诉你,他一直都想让你能够安安心心地去法国。可是事实是”

    虽然那架银色的小机器摔得已经有些破损了,莹莹泣不成声的声音却依然还是从地板上清晰地传了过来。

    “小成成他快死了!”

    医院。

    这间医院她曾经来过。

    她记得玻璃窗外那棵巨大的香樟树,记得走廊的长凳和昏黄的灯光,她也记得那个等待在中手术的不眠夜晚。

    可是在那个夜里,拼了命救了她和费烈的季昱成躺在了哪间病房?

    后悔和酸楚瞬间抽紧了她的心脏,紧到她需要长长地连吸几口气,才能稍稍缓解突然袭来的巨痛。

    她怎么会如此盲目?

    走在长长的走廊上,任回忆冲刷全身。

    “我喜欢的那个女生”耳边的那个声音说道“其实很简单,一点也不复杂。单纯透明得只要有心事,谁都能从她脸上看出来。想来想去都觉得那是个满身缺点的家伙如果用动物来形容的话,她倒挺像一头固执的驴子的”

    到底是什么迷住了那头驴子的双眼,让她如此看不清眼前的事实?

    “对不起”她无声低语。

    “如果道歉有用的话,还要警察做什么?”记忆回答说“其实你永远也不用对我说对不起。所有的一切都是我自找的”

    抬起头,望向走廊尽头黑压压的那一堆人。

    她认出了君姐和莹莹。她们一左一右地陪着一位气质高雅却又悲伤的中年女子。离她们三人不到两米的距离,孟卉勇独自站在那儿。再远一些,则是被医院保安隔开的各路媒体。

    “阿泠!”莹莹首先看到了她。

    她奔过来,拉着她走向陌生女子。“季阿姨,我给您介绍一下,她是康宛泠。”

    原来——她就是季昱成的母亲。

    抬起头,康宛泠不自觉地在她脸上寻找季昱成的影子——挺拔的双眉,漂亮微斜的眼角,还有唇边倔强的痕迹

    原本以为能够忍住的泪水,却在这一瞬间,再度湿润了眼眶。

    “原来你就是阿泠。”季淑庭含泪微笑“虽然昱成没在我面前说过你半句好话,但我还是忍不住地喜欢你。”

    “阿姨”她喃喃说道。

    “昱成一直都说你不聪明,不世故,又固执又可恶可是,他说来说去,从来都没有说过别人。”季淑庭摇摇头“关于女孩子的话题,始终只有你。”

    莹莹的哭声从身边传来。

    但奇怪的是,她却没有眼泪了——一滴也没有了。如果说,在一分钟之前,充斥在心间的只有后悔和悲伤的话,那么此刻,也全部都变成了对生命如此无常的愤怒。

    抬起头,她苍白着脸直视季阿姨。

    “季昱成在哪里?”

    “在我身后的这间病房里。”季淑庭向旁边让出一步“从出生起,他就患有脑疾。他爸爸也是因为这个原因才离开他的。医生说他的后脑有一颗瘤,因为在关键部位,所以不能动手术”

    康宛泠的视线越过季淑庭,看向她身后紧闭的房门。

    “从他降临在世上的那刻起,上天就已经对他判了死刑。在他身上有一个不可拆除的定时炸弹。这颗定时炸弹让他头痛,让他晕眩,而更重要的是,谁也不知道,他哪一次昏过去之后就会再也醒不过来了”

    一步一步地,康宛泠慢慢走向房门。

    “医生说,他能活过十岁就不错了。所以”季淑庭的声音哽咽了“昱成十岁生日后的每一天,对我来说,都是奇迹。我每天都在默默祈祷,希望这个奇迹能维持50年、100年。可是在7天前的早上,他还是再次昏过去了”

    7天前的早上

    那个早上有阴沉的天空,有翻滚的海浪,有在海天之间飞翔的小鸟,还有一个在海风中泪流满面的女孩

    她颤抖地深吸一口气,推开了病房白色的大门。

    这是一个和嘈杂的走廊完全不同的世界。

    除了监视器里发出的微弱的滴滴声外,这里安静得就连花朵飘落的声音都听得见。

    房间里的玻璃窗开着,窗帘也被打开了。白色的轻纱在微风的吹送下拂过窗台上明媚的鲜花。

    几大瓶的花朵是这房间里唯一不是白色的物体。除此之外,一切都是白的:白色的家具,白色的墙壁,白色的地板,白色的窗帘,白色的床单和床单上那个脸色比白色更白的人影。

    她慢慢朝他走去。

    他本来就是一个比女生都要白晰的家伙。有时候和他在一起,她甚至都会怀疑他们俩的性别是不是搞错了。而现在

    坐在床边,她轻轻握起他安静地放在床缘的手。

    真不公平现在再跟他比的话,她自嘲地微笑,她不但要怀疑性别,更要怀疑种族了。

    把那只修长漂亮的手放到脸颊边,泪水静静地滑落。

    “死鸡”她轻声叫道。

    他依然熟睡着。睫毛在雪白肤色的衬托下显得更黑更长。

    “既然睡得这么熟”康宛泠低声说道“那就不能怪我了死鸡,臭鸡,烂鸡,瘟鸡,老母鸡,大公鸡,得禽流感的鸡,有口蹄疫的鸡,还有”

    在他衣领微敞的脖子那儿,有一枚用黑色皮绳串起的,似曾相识的紫色小贝壳。

    怎么也止不住的泪水汹涌而下。

    “还有被剥光皮的鸡,被开水烫的鸡,白斩鸡、三黄鸡、辣子鸡、肯德基”

    声音越来越沙哑,直到再也发不出来。

    她咬住嘴唇,试着止住泪水——她来这里不是为了哭的,是为了报复的,可是

    “姐姐”

    她几乎没有听见他的声音。可是,她却感到了他的手为她抚去眼泪。

    “姐姐”

    他又说了一次。

    她连忙握紧他的手。

    “你要是敢再骂我的话,”他轻声说道,没有睁开眼睛“我发誓,一辈子都不让你坐靠窗的位子。”

    她想要笑,可是,那个笑容却带来更多眼泪。

    “不过没关系”他接着说道“我很快就要离开了。这样一来,就没人跟你抢位子了,姐姐”

    她捏紧了他的手。

    “你敢死!”她嘶声道“我都还没有对你恶作剧过,我都还没有报复过你你敢死?!”

    “姐姐”

    “你要是敢死的话,我也死!我陪你一起死!你倒是去死呀,你死给我看呀!我一定会陪着你的”

    “姐姐,你不能死。你要是死了的话就会忘记我了。”他的唇边漾开一抹苍白的笑意,清澈的泪水缓缓从紧闭的眼角溢出“我要你一直记得我,然后一直一直的后悔后悔当初为什么不对我好一点”

    “你是魔鬼吗?”她的声音愤怒地变大“你一定是恶魔转世,才会这么恶毒。我不会记住你的,你要是胆敢这样离开我,下一秒我就会忘了你。我发誓,我一定会忘了你的”

    “你不会的,姐姐。”他静静说道,声音越来越微弱“我会缠住你的,缠在你的心里,你的脑海里,还有你的耳朵里,你的眼睛里你就连一秒钟都摆脱不了我的”他的声音渐渐低不可闻,直到,再也听不见“就像你缠住了我那样,我也会死死的缠住你的”

    房间里更安静了。

    风依然吹送,鲜花也依然怒放。

    可是

    病床边那个心脏监视器的声音却一声比一声间隔更远,一声比一声更轻微

    呆呆地坐在床边,康宛泠默默凝视着眼前那张完美如天使的容颜。

    她不知道自己在说话。

    可是,她的声音却在房间的每个角落低低地传送——

    我从来都没有赢过你。昱成。

    每一次的恶作剧,每一个玩笑,每一场游戏,你都是胜利者。可是这次,这次我不会再让你赢了。这出戏的前半场,你的得分比我高——就像你说的,你死死地缠住了我。在每一个转身,每一次回眸,在每一段音乐,每一本书,甚至在每一堂课,每一篇作业,在我的梦里和每天清晨张开眼的那一瞬间,我都会看见你。看见你可恶的微笑,看见你讨厌的高高在上的样子,看见你叫我“姐姐”时恶心叭叽的表情

    可是,我不会任由自己这样下去,也不会任由你继续赢下去了。我要扳回一城——这次,我要你认输。

    我不想再想你了,不想在校园里的每个转角看见你,不想在上课的时候忽然听见你,不想再在半夜里哭着醒过来,后悔当初为什么叫你去死

    所以

    我决定来陪你了,昱成。

    我会用你对付我的来对付你。即使你在地狱里,我也会追着你不放。我会嘲笑你,贬低你,给你撒辣椒水,在你坐下的时候把椅子抽开,让你摔个四仰八叉,偷看你的信,篡改你的剧本,和你闹出绯闻,最后伤透你的心。

    昱成我这就来陪你了。你等着,这次我不会再放过你了。我会一直缠着你的

    生生世世。

    对了,顺便说一句。

    我爱你。

    终于。

    心脏监视器上的光标,在发出了最后“滴”的一声轻响之后——

    变成了一道绿色的直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