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乡村的冬天总是格外的冷。尽管婆婆铺了厚厚的褥子、毛痰,换上新的棉花被子,可在城里,住惯了带有暖气的单元房,说句实在话,猛一下面对冷嗖嗖的屋脊房,还是有点受不住。尤其是早上,人冻得耸着脖子,手缩在袖筒里,呼口气,都在外边形成一股白白的哈气,冰冷彻骨。放假了,反正没什么事儿,我又极懒散,象征性地起了两个早,便赖在温暖的被窝里,不想起床了。或懒懒地睡,或闭目养神,或床头放本书,闲闲地看,自然地,早饭也一带省略。
能感觉到婆婆犹疑的脚步,和不放心的声音,在院子里轻微回响,听明白了,我忍不住笑:原是担心我的早饭问题,和爱人絮叨。熟知我的慵懒和“恶劣”的早餐习惯,爱人若无其事“不用管她”可能是为安慰婆婆,外加一句极伤我面子的话:“她减肥呢。”婆婆似乎并不放心,过一会儿,轻轻推门进来,发觉我醒着,以商量的语气:“做点啥吃吃?”“不用了,晌午一块吃,反正不饿。”婆婆看我实在没有要吃的意思,弯着腰,在墙脚堆放土缸、瓦罐的杂物之间摸索着,稍顷,有些吃力地直起腰,关上门,出去了,手里似乎还拿着东西。
等我睡足睡够,懒猫一样,慢腾腾地起床,瞄一眼看似“闲散”、实则关切我的婆婆,我带点儿不好意思,慢条斯理地在压水井旁洗漱。婆婆走过来:烧点鸡蛋茶?不容我拒绝,就钻进了厨房。
我有点难为情,但天气真的是冷,我终归懒散不想起床,婆婆照例站在床前关心我,照例在墙脚摸索着什么,照例烧着鸡蛋茶。
闲来无事,我会打量婆婆住的房子,标准的农村椽梁砖瓦房。墙角装粮食的粘子泥大土缸,现在已不多见。更叫我好奇的,是一个瓦灰色的小坛子,上面的口小小的,肚子圆圆的,问爱人叫啥名字,他说这可有些年头,具体称谓,他也说不准。探头看去,我不由笑了,里面放了鸡蛋,一律小小的,白白的,挺好玩,不用说是婆婆积攒的柴鸡蛋。爱人调侃,看你这个懒虫,早上贵格多高!老太太对你够意思吧?我恍然大悟,心中滑过丝丝得意。
短暂的假期很快结束,我收拾着简单的行李。一向大腔大调的婆婆走进来,在我耳边低语:“有几十个柴鸡蛋,等会儿走时拿上。”我第一反应是脱口而出:“不要,不要!”婆婆有些无措地看着我:“都装好了。”我拿衣物的手像被电击了一样,僵住,思绪却乱马翻腾。婆婆是个朴实无华的农村老太太,我也是个沉默寡言的人,在我们相处不多的日子里,一直和平相处。婆婆给我带过孩子,逢年过节,我也给婆婆钱,尽孝心,但彼此之间,总有种客气生疏的成分。去年,一向硬朗的婆婆病倒,出现阵阵昏迷,望着病床上异常难受的婆婆,想想婆婆一生的艰辛,想想她对我们无私的付出,我的眼泪淌了下来。我暗暗发誓,要给婆婆倾力治病,也许是我们的诚意,也许是婆婆的宽容、责己感动上苍,居然化险为夷,还我们一份完整的亲情,也就从那时起,我把婆婆当成了自己的亲生母亲!像大多数农村妇女一样,一字不识的婆婆嘴上说不出什么,但质朴的她却通过点点滴滴的小事表达自己的感激和爱意。
思忖半天,我把装鸡蛋的塑料袋提了起来。我知道,这里装着沉甸甸的爱,那是婆婆的一片爱心,我若不收,婆婆会难过,我心也会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