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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之后又在别院住了两日,梨花林的繁花似锦似乎已经到了尾声,日复一日都有更多的花瓣飘零下来,铺得林中地面如雪。
也就是在这一天的清早,韩宓正欲趁着树上还有些花朵,便将它们合着露水摘下来,再抓紧酿些梨花酒,庄岩派出去的暗卫终于回来复命,说是金家人已经发现孙氏吊死在了直沽那处宅子里,想必顶多一日过后,便会传到京城的苏寅生耳朵里。
韩宓听说了这个消息后,饶是她再想掩饰,手中的花筐也还是落了地,又不可抑制的掩口笑起来,要不是这梨花林里还有旁人,她真想仰天大笑三声。
她就说么,那苏寅生虽然敢于派出军中手下去劫了孙氏的车,又将人一路送到了天津卫,他也不可能留下太多人手护卫孙氏。
那些人在京城既有家小,又有正经差事,谁会宁愿留下来给孙氏当那看家护院的狗?再说就算也有三两个愿意留下的,他们哪里敌得过乔家兄弟的身手呢?
如今好了,那孙氏竟然这么快赴死去了,还已经死得不能再死了。
她韩宓终于替她娘报了仇,也替青芽报了仇,孙氏再也别想踏进韩家大门一步,再也别想左右她韩宓的命运,苏樱也别想再染指庄岩!
至于那金家,她韩宓当然不会再嫁进去了,而那苏樱经了此事,亦不要再想嫁进那奢华的后宅做她的金家阔太太!
韩宓便在笑罢之后,敛衽给庄岩施了个礼,喃喃道这一回真是多谢岩哥哥援手了:“要不是你帮我这一回,那孙氏离开了京城便天高水长,我娘受过的那些委屈真是再也没法追究了。”
她是从没与庄岩说过,她非得要孙氏这条命不可,再说庄岩帮她也等于帮自己;可是谢意该表达还是得表达的,她总不能话里话外撺掇了庄岩替她出手,事后却装作无事人。
她明明心里快活得不得了不是么?她明明早就将自己的迫切展示给庄岩知道了不是么?
如今愿望已成,她凭什么假装站干岸?
庄岩先是被她这个突如其来的谢意打了个措手不及,连声道宓妹妹快别如此多礼,待她直起了腰身后,两人的目光对了个正着,便都忍不住相视着又笑起来。
庄岩当然是觉得她多礼了,谁叫她的事儿就是他的事儿,更别论若真叫孙氏在金家立住脚,将来的麻烦事还多着呢,那何止是宓妹妹的麻烦。
只是如今再瞧对方全都顶着不少的花瓣,这场面怎么看怎么滑稽,两人哪里还正经得起来?
二人便不由得互相指着对方笑起来,韩宓更是连忙挽了挽袖子,便踮着脚替他摘起头上的花儿来。
“说起来若真想好好酿几坛梨花酒,这将落的花是味道最差的。”韩宓一边给他清理头发,一边絮絮的说道。
“说来也怪我,早几日我便该趁着有些花苞将开未开,就来多摘几篮子,等秋天也好叫岩哥哥尝尝我的手艺。”
……只可惜她心再大,也架不住一件事又一件事的全压在她心头,桩桩件件都还见不到结果;再说有她前世的遭遇摆在那儿,她哪里敢真叫自己胸怀宽广呢?
不论是孙氏还是苏寅生,一天没叫这些人扑进泥潭再也冒不出头来,她就一天不踏实
!
这采摘梨花酿酒的事儿也便一推再推,直推到今日方才真正动手,可那梨花却不等人,它们都落了。
庄岩从不知韩宓会酿酒,更不知她起了个大早来采摘梨花还是要为他酿酒,闻言眼睛顿时便亮起来,仿佛韩宓给了他个大惊喜。
“这有什么的?大不了等明年梨花才刚开时,我便带着宓妹妹来这儿住几天!”
“我个子又比宓妹妹高,到时候你尽管喊着我来给你打下手,保准不出半个时辰便采上两大筐花苞,一筐酿酒,一筐做梨花儿酱。”
韩宓便笑了,是啊,这有什么的,她既然又回来了,她也再不会被谁蒙骗了去,今年的梨花虽然谢了,不是还有明年,还有后年,还有岁岁年年?
只是眼下这梨花到底还没凋谢干净,春光正好,也不能平白辜负了不是?
她就忙笑着招呼青芽再去拿个花筐来,递给庄岩便招呼他与她一起摘起花瓣来,等到天光大亮之后,两人加上青芽已是足足采了三篮子花瓣,目测起来最少也能酿上四五坛酒。
其实若只从名字上论,韩宓并不是多么喜欢梨花,谁叫梨花便同了一个“离”字,就是梨树结了果子,也不带几个人分着吃同一个梨果,说是若如此便很容易分离。
可是梨花与梨果何辜?只要做人聪明些,走一步路时便看到百步,哪里会轻易惹来离愁!就像她当年要能深信庄岩对她的好,两人又怎么会平白分离!
似乎就是要给韩宓这份欢喜多添点彩,这日午后便又从通州码头上传来个好消息,韩家老太太已经到了,下船后便被赵管事安置在码头附近的客栈里,赵管事随即就亲自骑马奔回别院报信儿。
韩宓此时才刚歇醒午觉,听说了这个消息后,便张罗着与庄岩一同去码头上迎接她祖母——她祖母还是十来年前见过庄岩几次呢,如今哪里还认得他?
若是祖母犯了倔脾气,说什么也不信庄岩就是当年温靖侯府那个白胖小哥儿,且不说韩宓立刻就得赶过去救场,庄岩面上也不好看不是?
谁知这一趟码头之行也就是多亏韩宓跟去了,否则单只叫庄岩独自去接韩老太太,还不知会怎么收场。
原来等二人才刚到了码头附近那家客栈,又被赵掌柜引领着来到他包下的那处小院,便听得小院门里传来一阵争吵声,待韩宓匆匆跑进去一瞧,方才知道这一趟不止是她祖母来了,她二婶也跟着来了。
她祖母和她二婶为了省钱,就搭乘了一条货船,也不知她二婶是犯了手粘的毛病,还是有其他缘故,如今便被那条货船的船家找了来,眼下正逼着她二婶快将从船上顺来的东西交出来。
韩宓闻言就黑了脸。
她那送去山东老家的信上可是写得清清楚楚,说是自家娘亲怀孕了,还请祖母只带着妥帖的下人服侍着前来便好,万万不要呼朋唤友的,也免得太过热闹打搅她娘养胎。
如今她二婶不请自来也就罢了,大不了住上十几日便再将人送走,可这随便在人家货船上往下顺东西,还叫人家货船的主人追了来……这是生怕韩家脸上有光不成?
那这一趟若只是叫庄岩自己来接,他又是个外人,他是该护着她二婶呢,还是替那船家说话,叫她二婶赶紧将那拿走的东西还出来?
庄岩既不了解她二婶的为人,说不准还会以为那船家是来讹人的,这事儿岂不就闹得越发大了
!
她就又快步往前走了几步,也不惜将庄岩径直抛在身后,直到对上那船家的面,也不去跟她二婶见礼,便笑问那船家究竟丢了什么东西。
“若是船家真瞧见是我们家的客人拿了,我这便回房瞧一瞧,找到了便还给您可好?”
韩宓的祖母韩老太太此时想必正在客房里歇息,饶是外面再大的声音也没将她吵醒。
否则依着韩老太太的性子,说不准便得当众叫韩宓的二婶跪下施上家法了——老太太虽然向来看重银钱,却也向来懂得“君子爱财取之以道”。
因此上韩宓也不等那船家答话,便转头看向她二婶连氏,又给她施了个礼:“这位便是老家的二婶吧,我是宓姐儿啊,二婶这些日子舟车劳顿辛苦了。”
“外头闹得这么厉害,怎么没瞧见祖母呢?是不是祖母也累得不善?”
“如此还请二婶看在祖母的面上,莫叫船家再不依不饶的吧,万一惊动老人家可是大不孝。”
说起来韩宓还是上一世回老家接她祖母时,和她二婶见过唯一的一次,只是就那一次也够了,早就叫她知道她的二婶是何等人品。
她也便张口就抬出了祖母来,她这位二婶虽是极爱贪个小便宜,却最怕被祖母抓住手。
连氏本来还想骂人的,骂这来接人的侄女儿怎么不问青红皂白便向着那船家说话,如今听得侄女儿张口就抬出了老太太来,她便匆匆将那没出口的话咽了回去。
“我、我……我刚想起来,颂哥儿下了船后便塞给我一个钗子。”
“这必是我和老太太忙着整理行李下船时,一眼没照顾到,颂哥儿便拿了船上哪个女眷的钗子当成了玩意儿。”
“颂哥儿只是个小孩子罢了,值得这么不依不饶么!”
连氏一边色厉内荏的喊着,一边也知道此地并不是登州乡下了,只得恨恨的从袖袋里掏出个赤金钗子来,劈头便朝那船家扔去。
庄岩本来一直立在一边不曾说话,如今见状连忙一把将那金钗捞在手里,也免得真砸在地上再变了形,再惹得那船家蹦着高的叫人赔,岂不是更叫宓姐儿挂不住脸。
等他再将那金钗递进船家手里,问道这位船老大找的是否就是这个:“既是东西已经找到了,还请您多多海涵,万万莫要再追究了,也省得大家都伤了颜面。”
他一边说着这话,一边已是速速的掏出一锭银子来,又在火石电光间塞进那船家手里。
谁知这就惹得连氏又在一边高声叫骂起来,口口声声都是在责问庄岩你是哪个。
“你这么横插一杠子算是怎么回事!这是认定了做错事的是我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