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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小荷在这之后几天都情绪低落。
来到这里快半年了,平日里李小荷觉得,这里的生活习惯了,也就跟前世的农村没多大区别。这是第一次意识到这里是不同的,这里可以买卖人口,对于主家来说,下人是可以随意打杀的。乌梅虽说是签的活契,但真的进了府里,出了什么事,家里人还能找他家要说法吗?而乌梅只是一个还没满七岁的孩子啊。
可是李小荷又想,婶婶的考虑似乎有点儿道理,乌梅并不是叔叔的女儿,婶婶又生了玉嘉,也许以后还会有孩子,这个家又不是什么有钱人家,确实拿不出嫁妆给她。而她一个没有嫁妆的姑娘,又能嫁什么好人家呢?
哎,她就算是穿越的,也还是一个平凡人,什么也做不了。
李小荷不能阻止乌梅去做丫鬟,也想不出除了做丫鬟,还有什么其他更好的去处。她翻找着自己的一大推碎布头,拼拼凑凑地做出两块小手帕,仔细锁了边,用自己拙劣的十字绣的针法,绣了一颗小梅子,送给了乌梅。
孙氏这几天时时将乌梅带在身边,填鸭式的教她一些为人处世的道理,希望她能在府里过的好一点。
“大户人家,表面看着是光鲜靓丽,其实内里比我们普通人家还复杂。就是丫头下人里,也少不了争斗,你进去了,不要搅进这些事里去,安安心心做自己的事,主人家有事跑勤点儿,脑子也要机灵点儿。”
乌梅低着头,没说话。
孙氏皱着眉,伸指头去戳她脑门儿,“你这不吭声,闷头闷脑的样子是随了谁?说过你多少次了,不学个好。你看你二姐,见人就笑咪咪的,连你奶奶这么挑的人也挑不出她的不是来,人家也跟你一样大的,你天天跟她一起玩,怎没学着点儿?你不会说话总会笑吧?”孙氏看她这性子一时半会儿也改不过来了,但是该说的还是要跟她说的:“那些不该有的想头不要去想,不会有好结果的。”她看了乌梅一眼,“你表姑姑,沈家那边的。她以前也是去大户人家当丫鬟的,没学好个好,结果被主家灌了药撵出来。瞒住了人,嫁出去又怎么样?还不是生不出孩子,捡了别人的孩子来养,被婆家嫌弃……”
孙氏柔声说:“你也不要怪娘,娘也是为你打算,谁教你爹死的早呢?李家能让我带着你们姐弟两进门,已是不错了,万不可能给你出嫁妆的。王善人家是读书人家,只要你好生在里面做事儿,等年龄到了,出来更好说亲呢。你不要怕,你五叔认识王家的管事,已经打过招呼了,会照顾你一点的。但是你万不可因为这个就去惹事,王管事也只是一个下人而已,真出了什么事儿,他也救不了你。”顿了顿,她说:“我们就更没法子帮你了。”
“你得的月钱,或者是主子给你的赏钱,你都自己好好攒着,可别大手大脚,你也别忘了,你还有一个兄弟呢,你们两个才是亲的,你要是有法子,就帮帮你兄弟,以后他会记得你的好的!”
孙氏零零碎碎的,也记不清自己说了些什么,什么没说,只是正月十五还是很快就到了。家里人都知道乌梅要去当丫鬟了,虽然她并不是李家人,但是她来了李家两年多,还是有感情的,现在她要走了,家里气氛还是有点压抑。
不管怎样,十六这天一早,孙氏就送背着小包袱的乌梅去了平安镇。
十六这天下午,玩尽兴了的李小兰终于被小姑姑送回来了。
她穿了一件新衣服,拿着一个大红色的花灯,引得阿福一阵哭闹,也要要一个花灯。李小兰被老婆子一顿臭骂,连带着小姑姑也挨了两句,赶快溜回家了。而花灯自然是归了阿福了。
李小兰愤愤不平,但是她不敢表示出来,她拉着李小荷进了她们三姐妹的小房间,现在是两姐妹的了,李小兰还不知道呢,她问:“乌梅哪儿去了?”
李小荷将事情告诉她,她在一旁发了一会儿愣,但很快就丢开,从包包里掏出一个小小的油纸包,打开,里面放着几块糕,几粒糖豆,她递给李小荷;“喏,我给你留的,你吃吧。奶奶太烦人了,就会惯着阿福,什么好的都给他,我就不给他吃,你一个人吃完!”
李小荷很感动她有好吃的还留给自己,对她这小孩儿的心理也很了解,顺着她的意思,笑咪咪地接过油纸包,拈了一颗糖豆喂给李小兰,自己也吃一颗。
两姐妹就躲在屋子里,将一包零嘴儿吃光了才出去。
开春之后,地里的事情就多起来,勤劳的农民没有清闲的日子。只是,李家的地就那么多,两个壮劳力似乎都没什么用武之地。于是,商量之后,家里两个老人同意了两兄弟到镇上做工。
正月十八这天,两兄弟就一起出门了。男人走了,女人要做的事情就多了,夏氏还没做几个荷包呢,就发现自己没时间做了。
而李小荷两姐妹,除了要喂鸡做饭,还要背着小竹篓去打猪草。
阿福四岁了,他整天跟在二牛后面,和一群男孩子一起在村子里疯跑。小孩子就是这样,就算是大孩子不愿意带他玩儿,但是他却还是要屁颠屁颠地跟在后面跑。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地过,这一天旁晚,到了该将鸡圈进笼子的时候了,但是李小荷两姐妹左数右数,发现数目不对,少了一只鸡。
两姐妹屋前屋后鸡笼茅坑地到处找,还是无果。
鸡少了一只,怎么办?
没等两姐妹想出怎么办,老婆子回来了,听说少了一只鸡,先是将两姐妹大骂一顿。无非是些“不中用,在家干耍连只鸡都看不好。老娘累死累活的,回来都歇不了一口气”的话,两姐妹早就听习惯了,也不敢回嘴。
老婆子骂了一回,鸡还是得去找。当然,她也没找着。这下,老婆子认定是有人偷了她的鸡。而且,似乎她已经有了怀疑对象。
她叉腰站在屋前石墩儿旁边,对着李家右前方破口大骂。
“生儿子没□□的贱货,你缺心丧德啊,偷老娘的鸡!你吃了老娘的鸡,你全家肠穿肚烂,脑壳生疮,脚底流脓。人家能干有吃的你眼红,看老娘儿子不在家,就来老婆子这儿占便宜!黑了心肝的贼,偷老娘的东西。你不回嘴以为老娘不知道,你丫偷老娘的豌豆红薯,老娘记着呢,一辈子的贼,一家子的贼,哪家都知道是你,祖宗没保佑,收进来你这么一个娼妇婆!”
老婆子越骂越起劲,脚踩在石墩儿上面,“一家子的贼,活该讨个瞎眼媳妇,你也就会干些偷鸡摸狗的事!一辈子没出息。我看你能蹦跶到几时,前世不修的东西,你出门就摔跟头,锄地锄到脚,早点见阎王就当积点儿阴德了。帮腔的杂种,猪屎进了你脑壳了,纵容着娼妇丢祖宗的脸……”
回到家里的夏氏孙氏两妯娌,还有坐在堂屋前抽旱烟的李家爷爷,都不敢去劝劝老婆子,甚至除了必要交流,都不说话。孙氏把小玉嘉关在屋里不让她出来听这些。在外玩耍的二牛和阿福应当也是听说了什么,都回家来,但是刚进入老婆子的视线范围就放慢步子,小心避开三米远,小碎步地回到家里,哪怕老婆子根本瞄都没瞄他们一眼。
老婆子大概就这么不停歇,不重样儿地骂了半个时辰。从李小荷她们门前经过的汉子婆娘们,不管平时跟老婆子关系如何,这时候连眼风都不敢往她身上放,俱都低着头,快速往前走。当然,家里连老头子都不去劝她,村里人也不会有人来劝她,至于那“偷鸡贼”连面儿也没露一个,自然也就没有什么来老婆子跟前儿分辨、对骂什么的,全程都是老婆子一个人的表演时间。
老婆子这一骂就骂到了天黑,估计村里人就没有谁不知道她家鸡被偷了。虽然李小荷没看见哪儿有看热闹的,不过老婆子这中气十足的大嗓门儿,也很难让人听不到啊。大概村里人也是提前感受了一回广播剧吧。
当晚,全家人大气不敢喘地吃完晚饭,迅速回自己屋里,早早休息了。
第二天,李家爷爷在粪坑捞起来一只死鸡。
就在李小荷感叹真相如此简单时,老婆子一声冷笑:“老娘屋前屋后哪个地方没找过?粪坑里还拿粪瓢搅了的,连根毛也没搅到,睡一觉起来倒从里面捞出只鸡!黑心烂肠的娼妇,不想还老娘的鸡还给我弄死扔粪坑里!哼,看老娘绕得了你!”
李家众人俱都沉默地听着,不说话。
李小荷其实一直很好奇,老婆子到底骂的是谁,怎么那么肯定?昨晚她和李小兰偷偷在被子里讨论了很久也没有得出结论。
还是夏氏有一次在做针线时跟她们说起:“就是前屋那家人干的,她家老婆子以前偷过村里人的粮食,不止我们这一家,只是大家一个村子住着,说起来又是一个祖宗,她家里又是她一个寡母拉扯着个小子,没吃的,谁也不好说她,你奶奶不一样,逮着就是大闹一场。我们两家住的这么近,平时连招呼都不打,就是为这个。”
夏氏语气淡淡的:“以前阿福没出生时,那老婆子到处说我们家是绝户,被你那不安好心的二奶奶说给了你奶奶听,两家又是一场大闹。这么些年两家都没说话,现今大概就是像你奶奶说的,看你爹你叔不在家,她两个孙子都成人了,想着咱家好欺负了?”夏氏冷冷一笑,“我看她能得什么好!”
李小荷心里默默地想,估计夏氏连着两胎都生了女儿,肯定没少受老婆子的气,没有儿子,婆婆给的气也只有自己受着,现在有儿子了,原先的事情自然就不再提起,权当没发生过继续过日记。但是,对这个到处嚼舌根的奶奶口中的“娼妇”,想来是看见就想起原来的心酸日子,恨透了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