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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来将一根两米来长的竹竿泥里,说:“葡萄,”回过头,加一句“紫葡萄。”周语指一下竹竿:“葡萄藤知道要顺着棍子长吗?”“知道。”“它又没眼睛,怎么知道?”城里人就爱问些千奇百怪的问题。
顾来解释不来,愣了半天,横竖就这么一句“它知道。”他蹲的地方刚好能受到日照,他在阳光下眯了眯眼。周语看着他笑一下,南瓜子爆破“咔”一声,在她红唇白齿间。他移开视线。
种好了葡萄,顾来在盆里浇水洗了手,盛两碗饭。揭开菜罩,里面一碗泡子姜,一碗蒜炒豇豆。周语说:“我不饿。”一只碗已经推到她面前,他言简意赅:“吃。”周语“哟”一声,正经八百的说:“你对嫂子挺霸道啊!”坐了下来。
顾来也不理会,埋头风卷残云,瞬间喝了三大碗。这时从门外来了一个男人,五十来岁,深蓝色解放帽,老旧的中山服,拿一根大烟杆。老干部的打扮和姿态。男人背着手跨进门槛,拉长声音喊:“顾二娃,吃啥好东西呢?”
顾来连忙站起来,恭敬的喊了声:“村长。”村长:“哎!吃早饭呢。”“嗯。”“你妈呢?”“屋里,我去叫。”
顾来进里屋了。村长见周语眼生,不像本地人,多看了几眼。周语装作不知,坐得四平八稳,自顾夹菜吃饭。
不一会儿,陈慧红快步出来,猜不透当官的找自己是好是歹,诚惶诚恐的招呼:“哎呀村长,这么早!来来,坐!坐!将就着吃点呗!砍脑壳的瘟鸡,死远点拉屎!”
后一句话是在骂鸡。骂完了,从门后拿出扫帚,扫去一地鸡屎。村长吸一口烟,摆手道“啊不用了,我吃过了!”陈慧红又吩咐身后的儿子“阿来,给村长泡茶。”
村长接过椅子,在门口光线明亮处坐下,陈慧红则直接坐在门槛上,一瞬不瞬的看着村长,等待指示。村长的烟一口接一口。叶子烟,呛人得很,周语闻不惯,咳了两声。顾来起身顺手把后门打开。穿堂风吹过,空气清新许多。
几句客套话后,村长指一指周语,好奇的问:“顾家婶,这你侄女?以前没见过呀!”陈慧红说:“是我家马上要过门的新媳妇!”村长“哦”一声,烟杆又点一下顾来:“和阿来挺配哈!”“是阿钧的!”顾来坐在一边用竹篾编东西,刚编出个雏形,空心半圆。听到这里手顿一下,看他妈一眼,又低头继续手中的事。村长再次寓意深远的哦一声“阿钧确实需要一个婆娘。”说完,堂而皇之将周语端详一遍,啧啧称赞道:“好俊的妹儿。”陈慧红对周语本就满意,这时不再谦虚,乐呵呵的受着。
顾来编错了一个环节,愣了会儿神,拆了重新来过。村长单手托着茶盅,吹开茶叶,喝一口,这才说:“你说我们水库里为什么这么穷,没公路呀!我琢磨着还是大家伙每家出一份力,齐心协力把公路整出来。”
村长有些威信,陈慧红也不多想,老实巴交的点头响应:“对,对。”“修路的经费,每家出这么几百,也就凑齐了。”她犹豫几秒,仍是点头:“是是。”
村长又指着顾来:“阿来这几天也在家里,年轻人精力充沛,闲着也是闲着,一起来。”陈慧红替儿子回答:“好好。”几句话说完,村长要去通知下家。
陈慧红跑进跑出,塞了两个煮鸡蛋到村长衣兜里,又给他包了一包今年的新茶叶,说:“过两天新媳妇过门,您一定要到!
您是见过世面的人,您呐德高望重,到时候您来随便说两句,我们顾家就受用一辈子!”村长夸张的大笑,声如洪钟:“哎哟哪里哪里!我这个人最不会说话,嘴笨得很。”
“您一定要来,到时候给您留个猪头!”村长没再推辞,打个哈哈。起身在屋子里踱几步,把茶叶举到鼻下闻了闻“嗬”一声,笑道“一股子花椒味。”陈慧红搓手,干笑两声。
“行了,顾家婶,修路时记得带上干粮,咱们把吃饭的时间都节省下来,一鼓作气的干!”陈慧红帮衬着:“哎哎!”
村长这才满意,捂着荷包跨出门槛,然后背着手,昂首挺胸的走了。吃过午饭后,奇迹般的,周语有了一个短暂而平静的午睡。醒来那会儿远处飘来焚烧干谷草的味道。
陈慧红站在楼梯中央,粗声粗气的喊她:“妹儿!妹儿!我要去镇上买喜糖,你记得让你男人撒尿,”隔了会儿又喊“还有衣服,下午拿去河边洗了。”
“好。”周语坐在床上,心不在焉的应一声,回味着刚才的梦。梦境挺祥和,有山有水有田,还有个长着大双眼皮的男人,宽肩窄臀,像是顾来。
那些碎成片段的画面在醒后如论如何不能完整拼凑起来,周语与自己较劲,越想不起,越要使劲的回想。她下了床,在桌上选了盒白色磁带,放收录机里,手无意识在一排按键上按来按去。
没想到还能播放出声音,靡靡之音中,有一段唱歌的录音。有几处明显跑调,公鸭嗓,估摸着刚到变声期。
仔细听,能听出顾来声音的特点,他压低声音说话时总会带轻微的鼻音。抬头的一片天是男儿的一片天曾经在满天的星光下做梦的少年不知道天多高不知道海多远
却发誓要带着你远走到海角天边她特别喜欢这几句,于是不停的倒退,播放,反复听。不知天高海远,却要带着你远走天边。想法简单的小孩才干得出的事。她支着脑袋回想,上一次她不顾一切的爱一个人,是哪一年?她想不起来。
带子有些受潮,音质不清,唱到换气处发出嚓嚓声。磁带盒里,折叠着一张边缘发毛的手抄歌词,几排蓝黑的钢笔字,认认真真,一笔一划。
后面还有署名和日期---算一算,那时顾来十五岁。十五岁的少年,不知面部是否已开始硬朗,有没有遇到想私自带去海角天边的心爱的小姑娘。
周语下楼时顾来还坐在后门门口,穿一件洗得宽松的白体恤,黑蓝格子的裤衩,蓝色夹脚拖鞋,鞋边放一把生锈的大剪子和一把削得薄薄的竹条。
柔软坚韧的竹篾被他反复挑压编织,深褐粗糙的手指,长满厚茧,却相当灵活。印象中他总在闷头做事,他总有做不完的事。粗矿的外型,能力拔山河,也能精细入微。顾来看到周语,直起身来。后者没搭理,目不斜视的进了顾钧的房间。
开窗透气,替顾钧擦了身子。外面太阳毒辣,闲着没事,周语想替他做些简单的康复训练。先从抓握开始。周语左右看了看,屋里没找到合适的道具,她开门出去。
顾来看到周语朝自己走来,又直起身,黑幽幽的眼睛静静的看着她。周语只作不知,选了跟较宽的竹条,拿在手里掂了掂,对顾来说:“帮我削成两截,”手指掐在中间“从这儿削。”
她弯身半蹲着,顾来一抬头,就看见对方宽大的领口里,两个白嫩嫩的球。文胸似乎还是他买的那件。他不动声色,撇开眼睛。接过她递来的东西,刀锋斜推出去,竹篾成了两条。周语瞥一眼他放在腿上的竹编品,尽管半成,但已经可以看出是顶帽子。随口一问:“拿出去卖?”
那本属于没话找话,问过后她就接过顾来手上的竹条,转身又进了顾钧的房间。顾来张了张嘴,把回答咽了回去。她给顾钧按摩肌肉,使其放松,随后拿出竹条,要他尝试着用手去拿。
那竹条轻重宽窄都挺合适,奈何对方不配合,始终闭目不言,一副自生自灭的状态。周语也有耐性,竹条在顾钧枯槁如柴的掌心里,捡了又掉,掉了再捡。
或许是瘫痪的原因,哥哥的脾气比弟弟易怒百倍。顾钧很快被惹怒,拿眼睛瞪她,不留情面的赶她:“出去!给我出去!”
周语一开始还充耳不闻,后来烦了,冷冰冰回一句:“要么去死,要么配合锻炼早点下地,别成你们全家的拖累。”
顾钧到嘴边的咒骂生生卡住。周语每天都帮他做康复训练。她手法熟练,轻重有度。到现在为止,他已有了细微的进步。从刚开始的双手不停使唤,不能动弹。到现在能哆哆嗦嗦的弯曲手指,有意识的五指并拢。
顾来进来时,周语正将竹条重新放回顾钧手里,要他抬手。顾钧满头是汗,嘴里骂骂咧咧,在行为上却给予了配合。顾来喊了一声哥,说:“我进来拿东西。”
后一句是解释给她听的。周语做着手上的事,信口说:“我在你哥屋里,以后你进来要先敲门。”这是以嫂子自居的口吻。顾来怔了怔,看她一眼,面无表情的“嗯”一声。
这时,顾钧表情痛苦,面部肌肉扯了扯,皱着眉叫住弟弟。顾来一眼看出他是要小解,还没来得及说话,周语已一声不响的提起那个尿壶,利落的褪下他的裤子,替他掏出那玩意儿,对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