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藏青色小轿,伴着名身穿差官服饰的精明中年人,不急不缓的走在姑苏的大街上。本来人来人往的大道,今日里却是有些冷清。
“李护卫,初来姑苏,对姑苏观感如何?”轿中传来一个清朗的声音。不用看人,单单从这声音上看,这轿中之人,必然有一副铮铮傲骨。
中年差官听得该人发问,双手微微一揖,低声回道:“何大人,姑苏之雅,百闻不如一见。也只有这钟天地灵气于一处的地方,才能有何大人这样的状元郎。”
这马屁拍得极响,就算技术再臭不可闻,却也让人心情舒畅。
轿中人沉默了片刻,才淡淡的说道:“李护卫,你我虽为主仆,实则亲如兄弟。实不相瞒,这姑苏倒不是我的原籍。我原籍本为金陵,只是家庭贫困,才来到姑苏卖字为生。盖因在姑苏有我一生知音,才擅自将祖籍改到了姑苏。”说完这话,那人又是悠悠的一叹,却是不再说话了。
李护卫微微垂下眼帘,到底是有多大的知音,竟然让这位何大人梗着脖子跟当朝太师硬顶了两年,死活不入赘太师府,连进翰林院的机会都放过了?
小轿一路轻尘,走得却是极快。出了姑苏城之后,轿夫们的脚步开始加快,一路向着西湖走去。
时已近午,西湖畔上袅袅升起各类白烟,小商贩们吆喝的声音此起彼伏,好一片热闹的场面。更有才子佳人暗送秋波,为这千年古堤增添着几分佳话。
从官道而行,便是直入花魁现场的通路,官府的衙役们面色深沉,捕头卢万年更是严阵以待。自从刘殷调走之后,卢万年心里七上八下,送了些银两打听到这信任的知县老爷本乃姑苏人氏,如今却是衣锦还乡。
谁料到,这知县大人来的日子不少,非但没有升堂审案,连面都没有露一次,只是由一个彪悍的锦衣差官,每日里将大印压在大堂案头,随后闭目养神。
当了十几年的差,他还是头一次看到这样的人,心中越发惴惴起来。今日,乃是姑苏一年一度的盛世,这个父母官总算舍得出面,他卢万年必然要抓住这次机会,否则这捕头的位置岌岌可危。
从早上开始,卢万年就没有喝过一口水,没有吃过一丝东西,生怕自己离开之后,这知县大人就这样从入口而进,错了机缘。
这花魁大赛虽然是民间组织,但也被官府默认,故此,也有一个相应的章程。
别看现在西湖边上人山人海热闹非凡,一旦代表花魁大赛的锣声响起,想要观看行首红人们表演的,还当真需要从这入口进入,乘坐专门的渡船而上,前往佳人比赛的中心处。
这种渡船,名曰青鸾,借喻这些青楼女子凭借坐在船上的这些恩客的捧场,才能够到云端。除了这青鸾船之外,今日的渔船却是一艘都不许下湖的。
一般人,想要去捧花魁,还当真没有那个实力,单单这青鸾们的渡资,就足足十两纹银,普通家庭哪里消耗得起?
卢万年不管那青鸾价值几何,他今日的差使就是守在这入口处,防止闲杂人等进入这里,惊扰了知县大人。
再一次踮起脚尖,卢万年将手撑在额头上极目远望姑苏城。但是,这一次他没有失望,一顶藏青色小轿,正快步赶来。守在小轿旁边那熟悉的锦衣差官,可不就是手握御前侍卫金牌的李护卫?
顿时,卢万年的手心充满了汗水,他紧张的拍打着身上,希望不要在上面沾染上灰尘。
在他殷殷盼望又有些紧张的凝视中,那小轿却是越来越近了。
一定要在知县大人面前进退有据,一定要留下好印象!卢万年在心底不停的演示着即将发生的画面。
近了,越来越近了!卢万年的额头也是冷汗微微。
就在卢万年那口长气快要憋得内伤的时候,那藏青色小轿竟然突然停了下来。
为什么会停下来!卢万年被憋得满脸通红,却看到小轿转了半个头,直接顺着河堤走了过去。
与此同时,有个嘹亮的大嗓门隐隐约约的传来:“吃了我的羊肉串,你一不肾虚,二不尿床,三不弯腰咳嗽,四不伤风风寒!”
这么熟悉的声音,卢万年就算是个聋子,用鼻子都能听得出来。
高大全!那个杀千刀的高大全!就是因为这家伙,让李怀才那边的孝敬没了,让燕家那边的赏银短了,甚至连知德书院那边的茶水费也没了。他卢万年这一下子少了这么多孝敬,日子顿时紧巴巴起来。
看那轿子的趋势,明显是冲着高大全去的,因为他那摊子前面,愣是汇集了这西湖堤上十之三四的人物。
这个小祖宗,又再惹什么祸啊!卢万年的眼睛都直了,连忙叫过个心腹捕快,低声嘱咐了几句,随后甩开大脚,向着那边飞奔。
此刻,高大全双手翻飞,一排排的挂着羊肉的竹签子在他的手中均匀的排了起来,一层层的羊油,一把把的孜然,衬托着他满脸的汗水,倒是有种说不出来的享受。
甄远道高昂着头颅,正在为他刚才的急智赞叹。而燕奇澜连同黎南道甚至知德书院的几个人,也被请着坐在了那小竹凳上。
很诡异啊,很费解啊!这群才子们气势汹汹的跳出来想跟高大全争论什么对联的事情,怎么现在一个个好像乖乖仔一般,全都坐在了人家的摊位上。
本来已经没有热闹看了,众人应该散去,趁着这么好的时候,赶紧去寻花问柳暗送秋波巧丢鸳鸯帕的,可是正因为这突如其来的和平,反而更加勾起了他们观看下去的欲望。
烧烤郎,名才子,怎么看怎么不像能尿到一个壶里的人啊。
人群中还悄悄流传着这样的论调,高大全对众才子,一定还会有更加精彩的表现。
如此一来,那烧烤摊前的人是越聚越多,惹得不远处那几个盗版烧烤摊的摊主呼哧呼哧的往外冒着粗气。为啥,憋屈呗,好不容易在高五手里抢了点份额,以为高五去干别的生意了,谁料到这家伙沉寂了几天,突然就这么强势回归。不管怎么说,人家那里有那么多才子四平八稳的一坐,但是那一群小白脸的长相,就足够那些大姑娘小媳妇往那里扎堆了。
有女人就有男人,这西湖边上的人们,哪个不怀着暖洋洋的春意而来?看到那里你一群我一堆的站着那么多俊俏的小女子,还不都给苍蝇般的往那里扎?
最可恨的,这高五竟然卖四文钱一串,除去成本工钱,一串里面连半文钱都赚不到,你赔本卖吆喝吗?
终于,有个摊主实在忍不住了,扯着嗓子吼道:“羊肉串,羊肉串,新出炉的羊肉串,七文钱两串,七文钱两串咯!”
他这一嗓子吼起来,几个摊主的脸都绿了,一个个瞪着他直跳脚:“你疯了,这个卖法,你还要吃喝么?”
那摊主梗着脖子,硬气的说道:“反正我不能让他赚钱赚得踏实!”
几个摊主还要说什么,却不料那边高大全已经扯着嗓子喊了:“高五初来贵地,身无所有,仅这拿不出手的小手艺,以搏诸位一笑。三文钱一串,今日优惠,答谢父老乡亲。”
“给我十串!”
“给我二十串!”
“高五哥,人家要五十串啦。嘻嘻,是我们姐妹一起来捧你的场,可记得软红楼小桃红呀。”
“高五,给咱来一百串,让俺看看让才子们饱受相思之苦的,究竟是个什么玩意儿。”
几个摊主顿时愣住了,这高五是不是疯了啊,三分钱一串,那可是真正的赔本赚吆喝,打落牙齿和血吞了,你值得么?这羊肉可是受管制的,你多久才能收上来一只啊!
高大全哪里管他们的心思,他现在踹死这几个盗版货的心思都有了。你说好不容易穿越一次,想乖乖种田养成个亿万富翁,你们这不是给他添堵么?你们要拿这羊肉串去卖去玩都可以,可你们至少也要向高五哥交点知识产权……专利费不是?自己偷偷摸摸的搞起来了,还在寻芳街那里张牙舞爪的打对台,谁鸟你?
此刻,人群之后的藏青色小轿上,走下来一名年不过三十的年轻人,一身青色的儒衫,倒看不出什么特别。只是这人在凝神间,倒是颇有些英气,那一双飞扬入鬓的剑眉,更是多了几分狂放与不羁。
“李护卫。”他的眉头微微一皱:“看这几处摊位,为了抢夺生意,竟然随意降价,那他们的利润究竟几何,可想而知!我姑苏之民,纵然借天时比之旁人富饶稍许,但也不可被奸商如此蒙骗。”
“何大人此言甚是。此番上任之前,知府大人有心在江南众州县设立商盟,就是预防此等情形发生。我大宋重农轻商,只在于这商之暴利,实是触目惊心。若他们再肆意乱价,那可是我姑苏之灾啊。”
何大人满意的点点头,沉默了片刻,这才大手一挥,说道:“走,我们就看看,这到底是个什么摊位,那位卢捕快,想来近日很是清闲,若当真是不法商贩,必然送入大牢,课以重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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