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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跌坐在椅子上,感觉全身空乏,像是世界脱离了常轨。绵密的寒雨为台北街头增添几许冬意,冷风中喧嚷吵杂的车阵。
人潮愈加令人躁烦。台北市如同年华逝去的女人,经济衰退,政局纷扰,天灾人祸一次又一次的摧残,如今已花容萧瑟。
这是个混乱冷漠的城市,不久前它还一直是亚洲拥有最振奋动力的新兴都市,时势推移,孰令致之!
我辛苦的穿越车阵,将车停在昨天才到过的商务俱乐部前,泊车小弟热心的张开雨伞等候,我步入大堂,想起昨天与小仙走出时众人好奇的眼光,心中泛起奇异的感触。
过去我一向不把私人朋友或事务带到这里,我将这里当作全然商业活动的领域空间,或许我真的变了!选了一个偏僻的角落,我独坐沉思,直到侍者将客人引领至桌前方才警觉。
晓铃牵着神情忸怩的晓祺,姐妹俩人艳丽的妆扮中仍然掩不住憔悴,我站起来招呼她们就座,同时又挥手回应远远几位刚进来的朋友问好。
晓铃坐在我身边,亲昵的握住我手,打量四周后,兴奋的问:“你为什么从前不带我来这里?刚才我们进来时,还见到凤麟公司的王董,还有和你打招呼的严总,你都与他们很熟吗?”
“只是偶而一起吃饭打球的会员朋友,没有深交。”突然很不愿回答这些问题,我将目光转向低头坐在我对面的晓祺。自参加她婚礼后,我们就没有再见过面,将近三个月了!
她不自然的绞握双手,脸上涂着浓妆,耳垂。颈项。手腕都戴了珠宝金饰,耀眼的俗艳,使我有一种“卿本佳人”的心痛与陌生。
“晓祺,好久不见!”我恰到好处的问候。“大哥”晓祺呜咽的喊一声,就啜泣的说不下去,泪水流个不住,晓铃忙着低声劝慰,又取出手绢为她擦拭,忙乱个不住。
气氛尴尬极了,幸好我选择坐在偏远的角落,没有引起太多人注意,不安的扫视四周后,我只能耐心的等候。晓祺渐渐平静,一张脸上眼影粉彩五颜六色的乱成一团,也不去补妆,就这样木然的垂首坐着。
晓铃替她擦拭着哭花的脸。对我说:“最近这些日子晓祺每天向我哭闹着要见你,唉!她又不敢打电话给你,又要避开诠星”
晓祺猛的抬头,凄楚的神情中有负气的模样:“我不愿在电话中说,我只想和大哥当面说,我说的话你们都不会了解,只有大哥明白!”我听来觉得刺耳,又不愿她们姐妹争执:“要说什么,你就静下来慢慢说,如果要说对不起的话,就不必了!”
粉妆下的脸颊是瘦削的苍白,晓祺展开个怪异的微笑,缓缓一句句的看着我说:“我出生在这样的家庭,自己选择嫁了老公,我谁都不责怪我尽力把路走下去,走不通的时候,别人也不要怪我!”
她伸手在桌面握住我的手:“我跟大哥也不必说对不起,就算是我淘气,做错事又如何!”我也笑了!这才是我熟悉的,热情明快。事理分明的晓祺!我回握住她的手,轻拍一下,在彼此眼神中找到会意的暖流,晓祺跟我这多年,做错的事何止一桩!只是有些事情是自做自受,到此刻身不由己,我和她心知肚明便是了!
晓祺笑得很妩媚:“我现在嫁人了,不能再坐在大哥腿上说话其实我只想见到大哥,当面哭一次,撒娇,说几句话!”她转向晓铃:“我的话说完了!”
晓铃露出个明显错愕的神情,她望望泪痕犹在却笑得很开心的晓祺,又望望含笑不语的我,看来她全然不明白我们如何在短短几句话中交换了感想,事实上不只是晓祺,即使诠星或华盛在这里也一样,虽然反目成仇,也无需多言,比起多年共识相知的我们,晓铃终究是局外人。
晓铃困惑的问晓祺:“你就不谈了?”见到晓祺的回应,她气愤的涨红了脸说:“那家里的事怎么办?你公司的事怎么办?我怎么回去跟诠星说!”
晓祺低头回答:“我怎么知道!又不是我要开始这么做的现在我只能尽力帮助我老公”晓铃还待要说话,我举手制止,然后对她说:“如果你要代表星祺公司传达讯息,就由你来说罢!”
似乎没想到我对她用这么冷淡的语气,晓铃怯懦的避开我目光:“我没有替谁带话,只是有些困难要和你商量。”一股莫名的厌烦涌起,我低喝一声:“你就直接说清楚吧!”
我一向厌恶藏头露尾的行径,情愿明刀明枪的来往,这一点我的朋友与敌人都很了解。像晓祺,就只明白表示期待我个人对她身不由己的谅解,而不谈公司间的问题。晓铃很不智的利用别人对我下说词,事实上如果她对我提出要求,我多半会答应,迂回闪避别有用心的态度,却引起我反感。
突然间我发现我们只认识彼此的表面,难道男女的恋情,就因为彼此了解不深而存在?晓铃脸上含着怒意,愤然说:“好!我就直说!”她指着晓祺,双眼毫不畏缩的直瞪着我:“不管你们之间有什么恩怨,我父亲支持女儿。
女婿创业,是理所当然的事情!现在星祺公司的投资比原本估计的还要大,立法委员选举过几天就要投票,两边都要用钱,我们家已经周转不来了!”我强忍住怒气,打断她的话:“这与我有什么关系?”
晓铃理直气壮的说:“当然有关系!星祺公司都是你的子弟兵,你怎么能一点情面都不顾?你在国内国外四处散播消息,破坏他们的信用,现在星祺公司在市场上寸步难行,这难道不是你造成的?你就不能看在我的面子上,对他们宽容一点?”
我听得目瞪口呆,简直无法相信,在不同立场对事情的解读会有如此差异?或许也察觉刚才的语气有些过份,晓铃换成委婉的口吻:“对不起!我实在被家里的困难逼昏了!你就帮帮他们吧!”
我知道由晓铃口中说不清楚,也许是气过了头,我用自己都不敢相信的冷静语气问晓祺:“你来说!到底事情如何?讲重点就行了!”就如往日一般,在晓祺有条理的叙述中,我迅速掌握问题核心。
“星祺公司的困难:1由于接到六百万美金的大金额低利润订单,因此除了资金用尽外,又向晓祺家周转了四千万台币,即使岳家一再追讨,短期内仍然无法偿还。
2其中一百二十万美金的出口,因为品质检验规格的问题,惨遭欧洲客户退货。3由于原设计所有权的原因,部份订单无法交货,或势必延期交货,可能面临客户赔偿的诉讼。
4部份客户指责星祺公司欺骗,并坚持指名要由老徐。老纪的工厂生产。简单的说,就是资金及生产厂两个问题。
““晓铃晓祺家的困难:1同时支持星祺公司及李姓立委候选人,已经耗尽家庭财源。2最近几天是选战决胜时刻,偏偏无法由星祺公司抽回资金或借款。3父亲是董事长,如果星祺公司倒闭,她们家庭势必背负庞大债务。
“在晓铃的期待与晓祺的沉默中,我细细思考后,回答晓祺:“我实在想不到我能做什么?我对这些事情没有任何责任,我只能善意的再次请你们劝告令尊,放弃对选举的支持,或许他还有机会全身而退!”
望着这俩位与我情感纠葛不清的姐妹,晓铃唉!为了晓铃!晓祺跟随我这么多年,虽然背信忘义的行为不可原谅!虽然那种趋炎附势,妄想一步登天的行为我不喜欢
我心头一软,忍不住对她们提出关键的问题:“你们究竟是代表令尊来谈?还是代表铨星来谈?或者只代表自己?”
晓铃当场就愣住,不知如何回答,晓祺的眼中却发出希望的光芒,她聪明的低下头掩饰神情中的欣喜,我把这一切看在眼里,只静静的等候答覆。
终于在姐妹俩交换眼神后,由晓铃谨慎的回答:“我们只负责转达铨星的要求;但是完全代表父亲来与你商量。”
我不作声,这样的取舍并不意外,晓祺的神情怪异不发一语。晓铃整理思绪后,继续说:“铨星希望你的公司代为向国外担保交货履约事项,并且开放你的工厂协助生产。”
我直接了当的回答:“我做不到!”晓祺很快的抢着接口说:“我爸爸的要求只希望能够全身而退!”
我望向晓铃,她犹豫一下后点头认可。我在脑海里迅速盘算:大部份的客户仍与我公司保持连络,就我所知的情形研判,退货的损失已不可避免;国外要求的赔偿或许可以协商;清远厂与嘉兴厂已经难有多余的产能事情很困难,如果目标只是期望不要负债全身而退,还有可能办到
“你们回去与令尊商量,如果即刻公告解除诠星与华盛的职务,请他们离开公司,我愿意协助渡过难关!没有其他条件,考虑一下明天回覆,你们姐妹接手公司后,直接与玟玟连络就可以了!”
姐妹俩被我明快的回答带出忧喜参半的神情,良久以后晓铃回过神来,幽幽的问我:“不能直接把答案告诉你吗?”我硬着心肠说:“不用了!我不适合参与处理这件事!”
即使再相见,一切感觉都不会再回到从前。晓铃无言的望着我,我们都知道虽然爱没有消逝,但是情缘难续。从她介入家族的事务起,宿命就已安排她走向这无法摆脱的结局,我和她都没有能力改变,晓祺的零临阵退缩,只是加速结局发生而已。
一段情就这样划下休止符,彼此都有所付出,有也同受伤害和考验。当爱情被放上谈判桌,如果情感就像筹码,被逐分逐寸的检验衡量后,所残留的或许只是刻骨铭心的追忆怀念。
回到公司,我要cdy泡冲一壶咖啡,交待不许任何人打扰后,我怅然独立在窗前。恩怨情仇都已了结,只剩下孤独印证我的存在,爱与恨都是那么的折磨人!晓铃!唉!晓铃也许是伤怀,也许是解脱,反正千疮百孔的心已经不在乎多一道伤痕。
办公室门被推开,轻巧的脚步接近,温软的身体贴上我后背,是玟玟,我的禁令对她不发生作用。玟玟依偎着我,安静的陪我伫立许久,直到我缓缓的把一切事情说出。
玟玟伏在我背上呓语似的说:“我很高兴你做这样的决定,有时候我会怀疑这几个月是不是梦?我真的梦到我们又回到从前那间小办公室,只有我们几个人亲热的挤在一起,我也梦见过诠星带着华盛哀求我,要再回来公司工作;我好怕这件事就一直不能了结就像是醒不过来的恶梦!”
玟玟转往我身前抱住我,无限满足的将头埋入我肩窝继续说:“现在恶梦过去了!晓铃晓祺的家可以渡过难关,就让诠星。华盛抛开攀龙附凤的不劳而获心理,自己出去创业!”
我轻抚她发丝苦笑着说:“不要忘了!只有我又回到单身生活!”玟玟嗔怪的横我一眼:“是你要和晓铃分手的,她不知有多难过呢!何况还有我和小仙陪你!”说到小仙,我的心中又是一紧。
玟玟的眼中闪着梦幻的神采:“在学校的时候,我和晓铃时常一起幻想着将来!我那时候爱死周润发了!发誓要嫁给像他那么迷人的帅哥,晓铃就一心一意要嫁个有钱的大老板,结果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