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寿盒里放的是一件青金石的裘衣,裘衣折叠整齐这一眼瞧上去便是那孔雀尾上的斑鳞,一层层紧邻簇列,赫然像极了那活物张开的雀屏。此物瞧着便是精细,就算是太后也忍不住伸了手细细触碰,那轻柔滑细的触感宛如在摸触世上最柔滑之物。
雀金裘,许落心为太后备下的寿礼竟然是雀金裘。
此物金贵稀罕可是全然不输于郑贵妃方才奉上的水沉香,如此之物即便是这宫里头也寻不出第二件来,此时叫许落心奉上成了太后的寿礼,倒也是叫人惊叹了。梵希姑姑也是不曾见过,如今得以一见也是惊叹,在太后的示意之下梵希姑姑将那雀金裘从寿盒中取出。雀金裘一出便是叫所有人都叹息,谁人也想不到许落心备下的竟然是如此稀罕的一件宝物。
就算是璃清,也是没有料想的。
殿内倒是因这一件雀金裘而收了声,如此的静默更是叫许落心心中甚喜,几分得意的看着太后,许落心笑道:“年少时臣妾的父亲偶得了这一件雀金裘,臣妾礼聘入宫后便随了臣妾一块进了宫,这雀金裘虽说是臣妾的随嫁之物,不过臣妾却知自己年岁尚小实在穿不出这雀裘的端重之气来。这不寻思着母后的寿辰也是到了,这样稀罕奢华之物必是只有太有的身份方才能穿出它的贵奢之气,臣妾这才在今日以寿礼奉于太后,望太后福寿安康芳存永续。”
“这雀金裘是许太尉偶得的?”一面细看着雀金裘,太后一面问道,而许落心则是点着头应道:“回太后的话,正是,先年臣妾的父亲回乡探寻,偶遇天缘方得了这一物。”
“许太尉这一份天缘到也是缘分呢。”
若说水沉香乃是水中的宝物,那么这雀金裘便是衣饰中的罕物,一件雀金裘所费的工时以及人力财力绝非言语之上可以描述,便是那一件雀金裘便是要取那孔雀尾上的珠毛掺入丝线之中,将这些短短的绒毛旋转缠绕于细长的蚕丝之上,再用那绿色的丝线分段捆绑。以这样的法子一点点的将孔雀的“珠毛”固定在长丝之上,这样层层旋旋的缠绕方才成了缝制雀金裘的丝线。
光是那样一条丝线便是要费上难以想象的功夫,更何况制成这样一整件的雀金裘?历来便只有前朝宫内听闻有如此一件稀罕之物,不过在灭了前朝后这一件宝贝也就隐入硝烟中遍寻不得,如今却通过许落心之手作为太后的寿礼奉上。
这许太尉的天缘,倒是叫人惊叹。
光是说寿礼,这一份寿礼自然是稀罕的,只不过如此稀罕之物倒是叫人不得深思了。难得许落心这样一份孝心,寿礼太后自然是收下,人当然也是夸的。不只是夸了,还赏了许落心一柄金如意跟两粒金锞子以赞其孝心。
太后的寿辰,各宫都是尽心奉了自己备下的寿礼,不过这寿礼里头最得太后心意的便是秦疏酒的经文,最是贵重的当然属郑贵妃的水沉香金像佛以及许落心的雀金裘。虽说各宫的孝心太后都是明在心头,不过得了太后恩赏的却只有秦疏酒跟许落心二人,秦疏酒得的是太后的大般若经,而许落心呢?那一柄金如意可是明了太后的恩宠之心,得了如此赏赐的她当然也是心喜的。
回了自己的席位甚是高扬,在落座之后还不忘瞥了一眼秦疏酒言下之意倒是炫耀了自己从太后那儿得来的恩赏。
恩赏的份额重了,不过这留下的心思怕也是重了,这许落心瞧了长着一张聪明的脸,可事实上却也没什么脑子,如今的她还以为自己是这寿宴之上最光鲜之人,却不知自己可是入了旁人设下的套子。
许落心的挑衅,不搭理也罢,那含了笑的挑衅不过回了一眼随后秦疏酒便是倒了一杯酒敬喝,敬过之后收回了眼开始看那尚礼局为太后备下的歌舞。歌舞之下数杯入喉,人到也有了几分的醉意,寻思着人有些发了眩秦疏酒便示意南枝搀扶自己上外头走走。起身之时苏蝶便是一问,示意自己不过是上外头醒醒酒,秦疏酒这才退下。
春季里的风到也清凉,出来一行人也是醒了不少,离了那笙歌曼舞人倒也清爽了,秦疏酒步步慢行瞧看着夜下宫内各景,心境倒也是不错。从那拜送完寿礼之后秦疏酒这心境便是极好的,尤其是现下离了诞宴人瞧上去更是面带了喜,不由得叫身后的南枝发声问了。扶了秦疏酒小步轻行,身侧的南枝问道:“姐姐瞧上去心情不错,可是发现了何等有趣之事?”
“有趣之事?”顿下回身询问,并未回答而是看着南枝,秦疏酒说道:“你怎就只晓得在意那有趣之事,难道就不说说许婕妤恩赏之事?”这话一说完南枝便杨了眉有些不屑的说道:“我为何要去在意她那些恩赏,若是她那一份真的是恩赏想来姐姐现下也不会笑得如何心喜。太后的那一份恩赏依我看来,指不定面上风光底下不知藏了何呢。”
宫里头的恩可不见得都是恩,罚可不见得都是罚,若是凭了面上的事便定了这一事的本质,倒是要为难上自己许久了。南枝的这一番话可叫秦疏酒失了笑,抬了头轻点了南枝的额角,秦疏酒笑道:“聪明。”
落下这二字之后便是继续前行,秦疏酒说道:“那许婕妤现下是得意了,可惜她这一份得意怕是得叫有些人上了心呢,雀金裘乃是前朝贵物,先祖灭了前朝遍寻宫内也不得寻到,倒是叫它成了许婕妤入宫随嫁之礼,你说,你要是换成你,你会不会想些什么?”盈盈一笑却是说了那样的一番话,在那一番话换得南枝了然回笑后秦疏酒这才说道:“对了南枝,最近寻个空替我出宫传句话。”
“姐姐要南枝传什么?”
“便是给那秦尚书带一句话,就说许太尉的事可以查了,难得这样好的契机可切莫白白浪费,至于长姐那处。”话至此处又是一顿,秦疏酒想过之后复才说道:“长姐那儿便叫她们先别妄动,待我再看看。”说过之后又是看着南枝,加紧的叮嘱了这事的要紧,秦疏酒的叮嘱南枝自然是刻在心上,当下便说道。
“南枝知晓,这一件事一定办妥当,姐姐你就别操心这些了。”应了之后便是保证,有了南枝的保证秦疏酒也就放心了,继续行时,可是这行了些许会后发现离那寿宴之处越来越远,南枝那儿都有些惑了,不禁说道:“姐姐,我们现下离寿宴可远了,姐姐可是要上哪儿?”
“现下可是四月了。”
“是啊,已是四月中旬了。”南枝应道,这一应叫秦疏酒长叹了一口气随后说道:“四月,紫藤花也开了。”
在往前走便是那紫藤花开的地方,这宫里头紫藤花开得最艳丽的便是那处,宛如瀑布般扑洒下来,叫秦疏酒不禁向往。难得这寿宴之下也无人有心去留意她,她也不会提了心斟酌边上众人的心思以及盘算,倒是趁了这个机会打算去瞧瞧。
那紫藤的瑰艳。
四月中旬花是已开,只是还未全然绽放,虽然不若那瀑布扑洒,不过还是美得叫秦疏酒有些摄魂。头一次入宫她便瞧见它了,当时这心里头也是一份触然,只是瞧过了那一次后她便不曾在来过第二次,今日也是趁了这个机会,在过来好生瞧瞧。
这一株紫藤种在禁宫之内,好好的一处宫殿为何被废禁谁也不晓得,虽然没有人下令说这一处园子不得私入,可是如此的废败却也无人乐意前来。无人乐意前来,倒也叫秦疏酒乐得清闲,当下便在南枝的搀扶之下入了园中。园子的正门是虚掩的,只需要轻轻一推便可进入,步入园中很快便看到栽植在园内西角边侧的紫藤。
进了园子却没有马上入内,而是站在门口细细瞧看园子,柔月之下虽然瞧不清里头的诸细,却也能瞧出一个轮廓。园子不大,若是要说到不如说是那寻常人家的一处宅园子,清静细雅只有三处厢房一处石凳,除此之外便只有那立于西墙角的紫藤了。堂堂奢华太明宫内竟然会有这般归朴之处,实在叫人难想这样一处地方建来何用。
细细一瞧随后入了园内,走在园中抬了手触碰那失了颜色的栏柱,这样轻轻的触碰之下秦疏酒缓慢朝着紫藤走去。紫藤也是有些年岁,生得粗壮繁茂,这般岁数想来也是有人细细照料,若不然这上了年岁的紫藤又怎能年年开出那般艳丽的花海来。行至树下抬了头,瞧看着那垂下的花海,即便夜下瞧得不甚真切秦疏酒还是能看出它那瑰艳的紫,抬了手正要触碰隐约之中却瞧看到树上有个黑色的影子,因为那影子出得无息反是惊了秦疏酒,当下便是轻呼出声。
这一轻呼可是惊到了南枝,立即护到身前,警觉之时却听那紫藤树上传来男子的轻笑,有声便可确是人,觉了自己失了态的秦疏酒当即便正了色随后喝道:“何人在树上。”
叫她这样一喝树上那人方才动了,自树上跃下穿过紫藤海立于地上,那树上之人笑道:“本王无意惊扰到新嫂嫂,还望新嫂嫂见谅。”人下了树虽然还是瞧得不大真切,不过从他那一身的衣着与装扮倒还是能瞧出是寒亲王。当意识那树上之人乃是璃寒,秦疏酒赶忙行礼说道:“不知亲王在此,失礼了。”
“新嫂嫂不用多礼,倒是本王还得为方才的惊扰向嫂嫂赔礼致歉呢。”说完倒是合礼作了揖,倒是丝毫没有皇家王爷当有的傲气。璃寒这揖都已经作了,秦疏酒那儿也不好说什么,便只能回了礼。这礼数回过便听璃寒说道:“宫宴之时嫂嫂怎不在寿宴上,何故出现在此?”
“贪饮了几杯人有些发醺,便出来走走好散散酒气。”秦疏酒这般回道,话刚回道璃寒便说道:“倒是同本王一道了,这酒饮多了也是得出来走走,若不然再继续下去保准得被人灌醉。”
说完便是复行了几步走到那紫藤之下,也不知抬着头看着什么,这璃寒乃是太后最宠爱的孩子,太后寿宴之上能那般无声无息的消失,倒也叫人惊叹。处在那儿倒也不说话,秦疏酒便是那样站着瞧看着璃寒几乎掩入花夜中的身影,便是那样不做声的瞧着,直到璃寒问道:“窈美人可是觉得这紫藤甚美。”
“紫雪半庭长不白,闲抛簪组对清吟。说真,这园中的紫藤开得实是甚好,倒是叫人莫名安然有了归隐之心。”这一番话到是发了内心,如此淡然清雅若是能在此长修倒也是个不错的归处。这是秦疏酒心里头最深的一个念想,虽然她明知这样的念想自己是求不来的,却是在看到这紫藤之下莫名道出。
秦疏酒的感叹显然切中了璃寒心中所想,这潇洒如闲云野鹤的宗家王爷不禁释然一笑,随后应道:“是啊,若是还能寻得这样一处仙人般的境地,即便是远离这朝野一人闲游也是好的。”
朝野上下皆道寒亲王是众王爷中最无权势之心之人,如今听他这样一番感叹到也如此,此番感叹在这藤海之下不免叫人升起了共鸣,当下秦疏酒开口问道:“这紫藤花可是王爷栽种的?”
“这紫藤吗?”一句询问并未得到回复,也不知璃寒再想什么,便是那样静默了许久后他才说道:“是,也不是。”
“嗯?”此番回复倒叫人听得有些模糊了,当下秦疏酒便猜想璃寒是否醉了,才会说出这等叫人捉摸不透的话,正寻思着要不要离开以避嫌,却听璃寒说道:“这是本王儿时一青梅家所种,小的时候这紫藤便已生在她家,那个时候它就像现在这般开得极好。只是后来这紫藤叫皇兄移入宫中,虽然期间险些死了,不过还好,终归还是又活了过来。”
“这好端端的,陛下为何要将这株紫藤移入宫中?”紫藤也是上了岁数的,这上了岁数的树若是贸然移植,活不过来的可能更大。有些不明所以秦疏酒也就问了,没想到询问竟然得了璃寒的回复,声音好似沉了不少,璃寒说道:“因为她不在了,所以得换个人才能照顾它。”
一番话带着谁都能听得出的伤,此时的璃寒倒叫秦疏酒有些悔了自己方才的贸然却也不知如何便只能小小宽慰几句。宽慰是说的,只是这寒亲王却也已不需要人宽慰了,反是因为秦疏酒的宽慰叫他有了些异样的触动,当下便是回过了头看着秦疏酒,一番暗下的审视之后寒亲王行了出来。这一次不再离秦疏酒那样的远,而是直接行到了秦疏酒跟前。从那树下行出后,这一回可是整个人都瞧真切了,因为避讳在璃寒行至跟前后秦疏酒还是往后退了一步,不过还是能瞧出璃寒此时面上的醉意。
一身的酒气,若不是人凑上还真混入了这花香之中,人在寿宴之上可是半分醉意都无,此时却是藏于这儿将自己灌醉。虽是有了醉意,不过璃寒还是清醒的,倒也没在上前也是看着秦疏酒,半晌之后说道:“倒是多久没有人,因为她,而宽慰本王了。”
道出如此的话,可是话里头的伤感却是叫人听了心中都泛了酸,许是因为璃寒此时那伤感甚浓,以至于秦疏酒都有些发了涩,正欲在开口话还未出却瞧见璃寒上了前。这一次秦疏酒可未退开而是处在那儿,看着璃寒行至了自己身边随后将一物插入自己发中。那物插入发中后,璃寒擦身离去只是留下了最后一番话。
“十多年了,本王一直在想着她什么时候可以回来,可如今看来终归只能是奢望。这一物是当年儿时戏耍时她留给本王的,本王虽是想忘却又不舍,还望窈美人能代本王寻个好的地方将它埋了。”
擦身而过留下这样一番话,璃寒终归还是离了,那醉了的寒亲王想来从未如今日这般清醒过,只不过十几年的等待终归还是叫他明了再如何等下去也是无果,便是趁了这一份酒意寻了个人,了托了这一件断绝之事。
花海之下,风带起紫藤花“沙沙”作响,那璃寒都已经行远了许久秦疏酒这才回过神,从那发上将那璃寒留下之物取下。
那是一把紫罗纱堆垒起来的花钗,因为已经有了年岁所以花钗上的宫花也是褪色不少。虽是一把不起眼的花钗,却寄满了某位皇室王爷全部的思念。只是可惜了,这一份思念现在怕是也要葬了。
将那花钗拿于手中细细把玩,良久之后秦疏酒才将花钗交予南枝随后说道:“寻个好地方将这花钗埋了。”说完这话之后又顿想了一下,随后又叮嘱道:“还有,今日我们不曾来过这儿。”
“姐姐放心吧,南枝可一直陪着姐姐在寿宴边上醒酒呢,可从未来过这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