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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九点，旅途结束，返程出租车上，山鸥靠在后座，目光呆滞望向窗外。
拔地而起的大楼，家家灯火通明，路上行人三三两两往回家的方向赶。
转头看向杨美美，她正兴致勃勃逗着视频里的小康康。
想来，还真不忍心告诉她。
等她挂断视频，山鸥犹豫片刻，抿抿唇，踌躇道：“美美，我有事跟你说。”
杨美美总是活泼爱笑的模样，眼睛里都是笑。她眨巴眨巴双眼，犹如往常打趣道：“说吧，看你这样子就没什么好事。”
山鸥无奈笑笑，似开玩笑道：“那你笑够我再说，说了，你可能暂时笑不出来了。”
杨美美收敛唇角，立马笑不出来了：“山鸥，什么事啊？你这表情很不对啊。”
“美美，我……我有点不知道该怎么跟你说。”是说自己可能要死，让她不要伤心吗？
杨美美被她吓得整颗心悬了起来，她从未见过山鸥这般无措，索性直接往自己最不敢想的方向猜，她开玩笑：“你要死啊？”
“可能吧。”山鸥顺口回答。
杨美美这善解人意，沟通起来轻松不少。
“呸呸呸！！！这玩笑可不能乱开，你是不是做什么对不起我的事了？”杨美美心悸，随即打笑，将话题调到轻松的频道。
杨美美这一笑，叫人眼睛酸酸的。
“美美，医生说我肝癌中期，靠近血管，存活率不高。”山鸥并不担心自己会死，她担心的是在生的人。
杨美美瞪大双眼，这个消息犹如晴天霹雳，直击心脏，半晌她都没缓过劲来。
她始终不相信。
可下一秒，她的眼眶便染上了红。
“山鸥，中期还是有很大几率治愈的，我给你联系最权威的医生，你放心，一定可以治好的！之前陈辉医院有个患者，也是肝癌中期，他……”杨美美噼里啪啦地说，不知道是在安慰山鸥，还是在安慰她自己。
“美美！我都没关系的，顺其自然吧，你也知道，一直以来，我本来就觉得活着没意思，如果真走，对我来说，也是解脱。”山鸥捻着衣袖，替她擦掉眼泪。
“美美，别哭了，像你说的，我还有机会，说不定老天不收呢，你看前几次不也嫌弃没收我吗。”她揽过杨美美，拥抱着她。
回想上一次安慰她，还是在高中，一晃眼，十年过去了。
“山鸥，莫悉她知道了吗？”杨美美克制着自己，努力不在她面前难过。
山鸥垂睫，流转眼眶的泪水不禁落下来，打在手上，冷得刺骨。
“她不知道，我跟她分手了。”避开杨美美的视线，她语气淡淡凉凉的。
“美美，帮我瞒着她好吗？这是我最后一次，拜托你，千万不要告诉她！”这是她生前，最放心不下的事了。
“不行！除非你别死！”杨美美跟她置气，她直起身子叉着腰，转过泪眼不看她。
仿佛这样，她就可以不离开。
“美美，我求你，帮我瞒着她好不好？不然，就算死，我也不会瞑目的！”山鸥嗓音低哑，声音颤抖着，近似哀求。
这真的是她生前，最放心不下的事。
“不行！我不答应你！”杨美美鼻头酸酸的，一口回绝，她不希望山鸥还没死，就跟自己立遗嘱。
“美美！我答应你我会坚持的，但是，你也答应我好不好？求你了，求求你了！美美。”她拉着杨美美的手，头抵在她肩头，泣不成声央求着。
杨美美几乎听到了自己心脏被揉碎的窒息，她终究不舍得，不舍得让她这么难过，她哑着嗓子回答她：“好，我答应你，我答应你！你别哭了，你别哭了。”她抱着山鸥，下巴抵在她发顶，紧紧抱着。
她自己千疮百孔，却不忍莫悉沾染风雪。
莫悉究竟何德何能啊？
出租车行驶到山鸥小区门口，杨美美非要陪着山鸥进去，山鸥执意不让，杨美美拗不过。
下车后，山鸥没有马上回家，她怕睹物思人。
驻足大门外，迎面走来一对手牵手的情侣，二人言笑晏晏，男人牵起女人的手，低着头，哈了一口热气，轻抚后小心翼翼放入衣服口袋里，女人眉眼带笑，注视着男人一举一动。
山鸥耳朵被尖锐的声音吸引，她别开眼，望见大门外身穿保安制服的男人，正龟缩着身子站在胖胖的女人身前，任由女人叽里呱啦一顿输出，他嘴角弧度却高增不减。
这个男人，是上次跟自己聊过杨姨的保安。
她好久没有这样仔细观察过这个世界，她突然觉得，这世界好像比她理解中要更美好。
收回眼，鬼使神差的，山鸥飘荡在几人身后。
扎着两条麻花辫的粉红小女孩，左右牵着一个大人，一家三口有说有笑。
“妈妈，我晚上想吃饺子。”粉红小女孩望向妈妈，糯唧唧地撒着娇。
“好好好，你这个小馋猫，等下爸爸去买菜，晚上妈妈就给你做。”女孩妈妈俯身，指节刮刮女孩鼻梁，一脸宠溺。
她起身后一脸无可奈何地看向女孩父亲，二人相视一笑，下一秒，便被小女孩蹦拽着拉走了。
说不羡慕是假的。
只不过，山鸥一直麻痹自己，她不敢抱有任何期待。
只有这样，才不会落空。
“山总，辰悉酒店的订单撤了。”卓媚妮在电话那头，语带焦急。
辰悉酒店能养活一个永泰，说没就没了。
山鸥早已料到，不过，不重要了。
“嗯，他们应该不会再跟我们合作了，找其他的吧，先分一些乘光集团的过来。”山鸥没进小区，她走在曾和莫悉一起压过的绿道小路上。
“媚妮，公司交给你了，我过段时间会很忙，联系不上的话，公司大小事你做抉择就好不用问我，有什么事，我担着。”山鸥补充。
“好的莫总，有件事我想跟您说一下，北新城的古……”
电话摔落地上的声音。
“山总，山总？出什么事了吗？”察觉不对劲，卓媚妮在电话那头叫喊。
“山总？您听得到吗？山总？”
依旧没人说话。
预感不妙，情急之下，卓媚妮拨给莫悉。
刚好前些天，章靖月曾无意间跟卓媚妮八卦过，山鸥和莫悉在一起的事情，辰悉违约，她猜出几分，可事态紧急。
“莫总，您好，我是卓媚妮，山……”电话挂断！
再次拨通：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暂时无法接通，请稍后再拨！
再次拨通：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暂时无法接通，请稍后再拨！
再次拨通：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暂时无法接通，请稍后再拨！
对了，之前杨美美留的电话！
杨美美是永泰股东之一，她有过一面之缘，也知道她和山鸥是好闺蜜。
“杨总您好，我是卓媚妮，山总的助理，刚刚我跟山总通话，她突然断线失联，您知道她在哪里吗？”没等杨美美开口，卓媚妮焦急输出。
“掉头师傅！”
“你什么时候打的？”她问道。
“就几分钟前。”卓媚妮看看手机时间，距离失联已过六分钟。
“好，如果我一个小时内没回你电话，你就报警叫救护车。”杨美美内心忐忑，总有不祥的预感。
“师傅，麻烦开快点！”
窗外汽车尾灯如河流般连绵不断，静静流淌着，杨美美第一次对自己所住方向生厌。
阴森小巷内，女人披头散发，额间逐渐渗出浅浅血渍，她头耷在脖子上，嘴里活塞着白色塑料垃圾袋，四肢被麻绳捆绑，被扔在垃圾堆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