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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来一张蒙尘的古琴,被周通点上十三枚螺钿后,瞬间犹如画龙点睛一般,变得灵韵不凡,极具威势。
周通许久没有摸到古琴,拨弄了两三次后,手感瞬间异常红火,将最后一枚螺钿按在十三徽的位置上后,直接盘膝而坐,将古琴放在腿上,一根弦一根弦来回拨弄,开始调音。
五弦是校正古琴的标准弦,五弦的松紧度直接影响其他琴弦的音质,不管是过松还是过紧,整个调音工作都会顷刻化为乌有,即使是调琴多年的大琴师,在校正五弦音质时也不得不小心翼翼,唯恐出半分差池。但对于周通这样能随时做到心无杂念,不受外界干扰的人而言,根本就不是难事,在周通将弦线稍稍绷直一毫米后,用手在五弦上轻轻一点,听到一声熟悉悦耳的弦吟声后,顿时心中一喜:成了!
五弦的音准校正以后,剩下的事情就相当简单,不同琴弦上某些徽位会发出相似的声音,只要摸清规律就能将七根琴弦的音质调准。周通口中念念有词:“五弦七徽校二弦五徽;七弦七徽校四弦五徽;四弦七徽校一弦五徽;四弦四徽校六弦五徽;六弦七徽校三弦五徽……”不过三两柱香的功夫就将最后一根琴弦调好。
“啪!”
周通用手在这张古琴上肆意一拨,顿时一股源远流长,低调深邃的声音从指尖溢出。这张古琴在被周通调音定徽后,似活过来一般,发出畅快的低吟声。
周通眼神烁烁地望着王百经:“怎么样?还有比试下去的必要吗?”
“雕虫小技!”王百经咬牙切齿地说道:“圣贤按照尊卑顺序将天下苍生的职位排成士农工商,会修古琴算得了什么,不过是一个懂点皮毛技艺的工匠,连田间耕种的农夫都不如!我们现在比得是弹古琴,不是修古琴,不要在我面前装神弄鬼了,我们手下来见个真章!”
王百经说完一拍古琴,整个人盘膝坐在地上,而接近两米的古琴也正好稳稳落在他的双膝上;他自己都不相信周通是那种只会修琴却不会弹琴的人,但牵扯到天大的赌注,王百经只能速战速决,放手一搏,他怕自己再听周通讲下去,会变得斗志全无。
王百经不愧是绝世神童,虽受了周通接二连三的打击,但在盘膝坐地的那一刻,已将荣辱全部抛之脑后,眼中除了执着再无他色,看得周通都微微摇头:此子能在万名考生中出人头地,名列五魁不是没有道理的。
随着王百经十指连拨,一股清婉流畅的琴声似涓涓细流般涌出,周通细听之下,顿时认出这是大乾广为流传的乐谱《阳关三叠》。
阳关和海城楼一样,同是大乾边关要地;《阳关三叠》是由一首诗歌改编而成,原诗是诗人告别镇守阳关的朋友时创下的。《阳关三叠》全曲分三大段,基本上用一个曲调作变化反复,迭唱三次;虽有三叠,但每一段的词句都一模一样:
渭城朝雨浥轻尘,
客舍青青柳色新;
劝君更尽一杯酒,
西出阳关无故人。
一样的词句,需要分三次迭唱,每一次迭唱所用的音谱曲调,以及所抒发的感情又有不同,而三次迭唱重叠在一起,却又必须呈现出一种层层递进,环环相扣的感觉,是很考察弹奏者功力的曲子,一般人能在三次迭唱中表达三次意境就相当难得,再想要层层递进,首尾呼应几乎不可能。
王百经明知道这首曲子的难度却还要弹奏,已经不单单是为了赢下周通,考虑更多的是如果周通琴技真的比他高超,那么选中这首他弹不好的曲子,周通也未必能弹出一个意境,若是被天道判定平手的话,他还有全身而退的机会。而若是周通真的只会修琴不会弹琴的话,那他就算弹的再不入流也能稳稳地压周通一头。
一个一个音符从王百经的古琴中传出,听得栾儿和姬倩倩两个外行如痴如醉,但落在周通这样的行家耳中,顿时就看出了端倪。王百经虽然有天赋,但却太过自大狂妄,虽然花了四年功夫在琴道上,但却仅仅掌握了些许皮毛;这首绝世神曲《阳关三叠》虽然看似弹得有模有样,但别说层层递进,环环相扣,就是“三叠”的三种意境都只弹出了两种,距离大成还有十万八千里的路要走。
“没有金刚钻,还硬要揽瓷器活;明明没有高深的琴艺,却还要弹《阳关三叠》这样的曲子,真是暴殄天物,玷污这样的千古名曲,就让我来教你弹这首曲子吧。”周通意气奋发,听王百经谈了几分钟后,高声说道,把王百经气得手指都稍微顿了顿,差点气出血来。
周通摆出一个神仙揽月的姿势,半卧半躺,斜抱着古琴,双手猛地一抖,一股股深邃悠远的声音似仙乐般从天而降,似滔天巨浪一般,将王百经弹出的涓涓细流淹没。
“阳关三叠,第一叠。”周通双手似彩蝶在琴弦间来回穿梭,正好比王百经的弹奏顺序慢了半句节拍,但在王百经弹奏下朦朦胧胧的意境,一经周通弹奏,瞬间清晰了千百倍,姬倩倩瞬间觉得自己站在阳关古道上,城内细雨朦胧,城外黄沙漫起,而周通的曲子越弹越浓烈,越弹越真切,最后竟然给姬倩倩一种琴声如琼浆般黏稠甘醇的感觉,让姬倩倩如痴如醉,真似和马上就要奔赴阳关的挚友痛饮一场一般,酒意越重,离别之意就越深。
“阳关三叠,第二叠。”周通猛地一顿,随后一改行云流水的指法,越弹越缓,越弹越慢,但每一个音调竟然都死死的同王百经奏出的音调重叠契合,如果不是将古琴钻研到出神入化的地步,绝对做不出这种近乎神迹的事情。虽然周通和王百经每一指,每一拨,每一个音调都完完全全地相似,但落在姬倩倩耳中,王百经不过一滴微不可闻的海水,而周通是广袤无边的大海,根本不能相提并论。
在周通的缓慢琴声中,姬倩倩只觉得塞外黄沙如黑云般压向阳关,在南蛮的侵袭下,离别之意逐渐减少,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希望挚友上阵杀敌,驱除蛮夷,平定大乾的夙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