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念中学时,读祁连山下,徐迟笔下的画家尚达,那个塞纳河畔奇幻的敦煌梦,迷朦了我整个青年时代。尚达迷恋敦煌,辞别欧洲,留下妻子在巴黎,自己去做了莫高窟的情人。书中迷梦般的情节,至今依然相拥在我清夜的梦里。
画家的梦使我无上的崇敬,让我背负着敦煌幻丽的梦,沉沉走过我的青春。
敦煌,我并不奢望进入,不企求拥有这个梦。我只想掠过,哪怕轻轻一眸,匆匆一眼,让我看一看这个稀世的美人!
深秋的一天,心情突兀的郁闷,我知道是梦的作怪。于是,背上行囊,独自踏上丝绸之路,沿沧桑的古道,去寻梦。
飞机在祁连山连绵苍穹的上空,穿过一层又一层雪白的云涌,一如穿越岁月的长河,穿越千年历史的沧桑,引发一种人生深深的忧思。
抵达敦煌,我没作片刻停留,直奔梦境开始的地方。然而,当记忆定格在这片奇幻的土地,敦煌,变成了缥缈的海市蜃楼。
一切是这样的不可思议,原来,这梦,并不属于我。敦煌属于历史,当代,近代,远古。属于中国,属于世界。当罗卜泊的原子弹在这里发出升空的讯号;当民族冲突,国家争端,在每个关隘的口,升起那些狼烟烽火。那些秦月汉关,金戈铁马,醉卧沙场。这咆哮而跌宕的史诗般的梦呵,如何来抚慰自己的心灵。
萧条清万里,瀚海寂无波。黄沙百战穿金甲,不破楼兰终不还。我的梦渐渐苏醒,又渐渐遥远。
难道,敦煌对于我一直是远方的象征?!
如今居然任凭目光的触摸,梦是山势雄险,是山脊在天宇上勾勒的粗犷线条,是山石嶙峋,是那绿莹莹的边缘从远方舒展开来,让我不得不怀疑这是海市蜃楼。
只是相邻敦煌的戈壁,几乎没有一丝生命的痕迹,没有树,没有草。也没有一只偶尔飞过的鸟。绝然相反的奇景,是这样落寞,令我想到死寂的海底,水波不兴,而声音早被阻绝。
倘若没有敦煌,祁连山有谁会来?!倘若没有莫高窟,祁连山有谁会仰望?!那些绵延死寂的海底暗礁也许永无出头之日。
敦煌,在我的幻梦中挤成一条狭窄的通道,守在河西走廊的最西端。
三危山一如蜃景,北塞山一如海市。虽然不是黄昏,没有夕阳映照,那危峙的山峰无从生辉,但是,肃穆的氛围令我无限仰视。莫高窟更加幻丽蜃楼,一色参天的杨树仿佛自天而降,密密地围绕着,形成与千里戈壁极为强烈的反差。在鸣沙石的崖壁上,梦一样幽深,排列着几百个洞窟。
河西走廊,从中通到西,又从西通到中。前面,是浩瀚无垠的塔克拉马干大沙漠。背后,是酒泉肃州、张掖甘州、武威凉州连接而成的一条生命线,一端系着中原的脉搏,一端连着西域的胸怀,那么风雨如晦,那么劫难万千。
翻开敦煌的历史,这片土地多少次被拦腰截断“醉卧沙场君莫笑,古来征战几人回。”走廊这头,走廊那头,一边是真实,一边是梦幻。可是,对于敦煌,究竟哪里是真,哪里是幻,如今,千年的风雨也许早已不在乎了。
但我,却无限的在乎敦煌的一切。
犹如渺渺菩提,我走进敦煌的梦生根绿茵。梦中,古龙小说里的草莽英雄,千百洞窟里气定神闲的菩萨,那只身毛九色,双角如银的牡鹿。那个被砍去一千个头的国王。那千百年历史的春秋晨昏,我借上帝的眼,借菩萨的手,敲打现代的电脑键盘,细数敦煌历历风尘。我在梦里流连忘返,恍入快乐美妙的阿弥陀净土。
我几乎成了一个教徒。
顶礼膜拜后,我大约永远无法从梦中走出了。
白日的光,成为梦与梦的间隙。每从一个洞窟中出来,我便渴望着下一个。我会悟出点什么真谛来,参透出什么禅机来。如此,我痴痴地做着飞天的梦。模糊的敦煌,模糊的历史,没有焦点,只有背景
“大漠连天蔽地尘,独留碧树莫高茵。”这两句诗我没有去考证出自谁之手。茫茫戈壁,我深知自己站不成一颗白杨。风吹沙舞我唯能偷偷地掬着这缕梦丝,我只是这苍漠中一粒平凡而渺小的沙,不为人知,永远追逐那一抹斜阳,飞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