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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樱手一用力,将那东西从淤泥里拿了出来,放到眼前一看,她脸色顿时一变,头骨,竟然是人的头骨。
再看,淤泥里似乎还有剩余的尸骨,她不知道这是不是一个人的完整尸骨,因为大部分骨头应该都埋在了淤泥里。
在这座可怕的皇宫,在枯井里发现什么尸骨之类的东西也不奇怪,而且当年天霜楼大火,太后的女儿和九皇子宋允修被烧死在天霜楼,那时候人们都以为他们两个被烧死了,惹得先帝大怒,几乎将天霜楼所有的宫人都杀了。
在这枯井里发现人的骸骨更不会有什么奇怪,所以,她心里并不害怕,只是有种不舒服的感觉。
太阳的光影还在移动,这让井底的视线变得更加黑暗起来,就在她放下头骨,想要离开这座枯井时,她的手鬼使神差的伸向刚刚折射出光线的东西,很轻易的,就将这东西从淤泥里挖了出来,再放到眼前一看,果然是一面铜镜。
手摸了摸铜镜的背面,虽然背面被淤泥覆盖,还是能摸到凹凸不平的花纹,她拿好铜镜,手紧紧拉住藤蔓,很快,就出了枯井。
相比于枯井里的黑暗,外面的光线如此强烈,她连缠绕在腰间的藤蔓都没有来得及解开,迫不及待的拿起铜镜来看,就在她看到铜镜背后的花纹时,她的瞳仁在瞬间放大,她呆呆的盯着铜镜上的花纹,告诉自己这是不可能的,一定不可能。
一阵凛冽的寒风刮来,吹在她的脸上身上,寒意森森,她却感觉不到一点冷,因为她所有的思绪都被冻结了,就连血液也跟着一阵冻结,她的感官已经麻木了。
她极度惊恐的闭上了眼睛,仿佛闭上眼睛就可以当作什么也没有看到,下意识的她想要将这铜镜扔回到井里,再次告诉自己不可能,可是她的手却死死的握住了铜镜。
没有人看到,此刻,她的脸已经惨白到没有一丝血色。
不,她不能当作什么也没看到,很可能只是相似而已,并不是她想像的那样,想到这里,她倏地睁开眼睛,再次看向铜镜,然后又从袖中取出一块软帕,想要将铜镜背面的淤泥抹去,却越抹越脏,模糊了刚刚看到了的花纹,她干脆将脏帕子扔了,用自己的袖子去擦拭。
当淤泥被擦拭干净的那一瞬间,就像一个焦雷打在头顶,她的呼吸停止了,思绪停止了,大脑陷入一片空白之中,无法再想,也不敢再想。
一朵樱花,一朵桃花,两朵花依偎在一起,变成并蒂姊妹花。
樱花,是她最喜欢的花。
桃花,是云姐姐最喜欢的花。
虽然不是同一种花,就像她和云姐姐一样,虽然不是亲姐妹,却依旧可以成为并蒂姊妹花。
这个铜镜一共有两面,她一个,云姐姐一个人,樱花和桃花是她们两个人一起刻上去的,当时,打造这两面镜子的时候,还开玩笑的说,不管以后身在哪里,只要一照镜子,就能见到彼此。
就能见到彼此?
她们就是这样见到彼此的?
不,不会的!
一定不会的!
她努力的想要否认自己所看到的,握住铜镜的手却颤抖的不行,眼泪跟着不受控制的大颗大颗的掉落下来,无声的落在铜镜上。
“皇后娘娘,皇后娘娘……”两个宫女等久了,担心不已,大着胆子找了进来,沈无忧也带着沈无双和楚媛儿也一起找了进来。
“皇后娘娘……皇后娘娘……”
“表姐……”
他们的声音里充满了焦急之色,洛樱却好像一点都没有听见,只是紧紧的盯着那面镜子不放松,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就在大家终于找到了站立在梅花树下,枯井边的洛樱时,忽然看见洛樱纵身往井里一跳,这一下子,所有人的都吓得目瞪口呆,魂飞魄散。
“皇后娘娘……”
“表姐……”
沈无忧和沈无双只觉得眼前一阵天旋地转,两个人一起跌跌撞撞的朝着枯井跑去。
而楚媛儿呆呆的站在那里,向来红润的小脸蛋已吓得没有了颜色,惊恐万状嘀咕了一声:“我……我不要蹴踘了,不要了……”
这时候,那两个宫女也发出凄厉的一声惨叫:“不好啦,皇后娘娘跳井啦,快来人啦!快来人啦!”
当沈无忧和沈无双快跑到井边时,看到梅花树上栓着的一直延伸到井里的藤蔓,二人略松了一口气,很快就跑到井边,低头往下看去,黑漆漆的一片。
“皇后娘娘……”
“表姐……”
二人一起对着井口呼唤她,再看,好似适应了一点黑暗,就看到井底有个人在动,二人更加大声呼唤。
洛樱这才感觉到有人在叫她,她的手正陷在淤泥里,想要徒手将所有的尸骨都挖出来,她抱着仅存的一丝希望,想要证明这具尸骨并不是云安楠。
她缓缓的抬起头,朝着井口的方向看了一眼,努力让自己悲伤的情绪平定下来,大声喊道:“无忧表姐,你先带无双离开这里,我没事!”
“表姐,你在里面做什么呀,你快上来,快上来……”
“是呀,皇后娘娘,井里危险,蹴踘不要了,你赶紧上来好不好……”
两个人急得要命,哪里肯离开。
洛樱更急,而且她已经悲痛欲绝,无论她如何压抑自己的情绪,也几乎陷入崩溃的边缘,哪里肯听他二人的话,对着井口大喝一声:“陵王妃,本宫命你即刻带沈无双离开这里!”
她是一定要将尸骸挖出来的,无双还小,她不能让他看到森森白骨。
阿离哥哥告诉她,早在她从清源山归来的途中,他已经放云姐姐自由了,她早就已经离开了皇宫,可是她一直一直都没有云姐姐的半点消息,她的心也一直担忧着。
阿离哥哥不会骗她的,不会的。
可是,如果……
如果这真的是云姐姐,那她该怎么办,她不能让她被埋没在这座黑暗而阴森的枯井里,不能……
沈无忧一惊,洛樱虽然贵为皇后,却从来没有在她面前自称过本宫,也没有唤过她一声陵王妃,更不没有用过这样急言厉色的对自己说过话,她想她一定是遇到很严重的事情。
就在这时,有许多宫人听到呼救声,也顾不上什么禁地不禁地了,如果皇后娘娘出了事,大家都跑不了,而且皇后娘娘对待宫人向来宽泽仁厚,赏罚分明,大家都很敬服她。
大家一起跑了进来,还有人拿着绳子和救援工具,想要下井将洛樱救上来。
沈无忧不敢再耽搁,她叫来慌的六神无主的宫女,让她将沈无双和楚媛儿带了下去,自己却一步也不敢离开,虽然洛樱武功高强,可是她刚刚听到她的声音明显不对,她实在害怕她会出什么事。
就在有人想下井救人时,忽然听到一声阴戾的暴喝:“让开,全都给朕让开!”
随之而来的还有陵王宋亦欢,宋亦欢也是一脸的焦虑之色,他们刚刚在御书房商讨完政事,就听到有宫人来报,姐姐跑到天霜楼跳井了。
众人一见皇帝来了,吓白了脸色,一个个惶惶然的跪倒在地,宋景年面无表情,浑身散发着一种骇人的冰冷气息,比这凛冽的寒风,阴森的枯井还要冰冷。
他就好像一座巍峨的高山,所到之处,笼下浓重的阴影,遮挡住了所有的光线,就连沈无忧跪拜在他面前的时候,也有一种心惊胆战的感觉。
“陵王,你速速将所有的人都带下去。”
“可是皇上……”
“退下!”
宋景年的声音冰冷的不容人有一丝一毫的反驳。
“是,臣弟告退!”宋亦欢垂首施礼,带着沈无忧和所有的宫人都离开了。
一下子,整个天霜楼都安静下来,安静的就像是在一座巨大的古墓,没有一丝活人气息,而宋景年虽然身着明黄龙袍,这样明亮的颜色却完全遮盖不住他周身的阴寒之气。
毫不犹豫的他伸手拉起了藤蔓,当洛樱正好挖出一段手骨时,就感觉自己的身体越来越向上提,她大喝一声:“你若再敢拉我一寸,我立刻割断这藤蔓。”
他的手停住了,对着井下道:“你若想挖出这里面的骸骨,朕命人帮你挖出来!”
洛樱听到,顿时一怔,她双腿死死的撑在井壁上,问他道:“你怎么知道我要挖这里的骸骨,你怎么知道?”
这井这么深,这么黑,他不应该能看得这样清楚,除非他知道她在做什么,他早就知道这井里埋着一具骸骨。
“长清,你先上来。”他漆黑的眼眸染上一层沉痛之色,没想到,她竟然会找到了这里。
难道这就是冥冥之中自有注定?
不,他从不相信这些,就像他不相信在自己重生在宋允修身上时,在冥府看到的有关自己的那两句判词。
始于血月,终于血月。
纵有天选之人,亦难违天命。
他不信天命,只信自己。
“不,你先回答我,先回答我!”洛樱嘶声力竭,她嘶哑着嗓音,颤着嗓音一字一字的问道,“这井里的人是不是……是不是云——姐——姐?”
“……”
宋景年愣了一下。
宋景年的犹豫让洛樱更加痛苦,更加悲愤:“你回答我——”
她没有等来他的回答,眼前忽然罩下一层黑暗之色,就看到他极滑的从井壁上滑来了下来,她甚至还来不及作出任何反应,只觉得身子一轻,人已经被他拎了起来,只是一眨眼的功夫,她就被他拎出了枯井。
此刻的洛樱很是狼狈,满身满脸满手的淤泥,就连头发上也沾着淤泥,因为哭过,在脸上洗出两道白白印子,出来时,她的手里还拿着刚刚挖出来的手骨,被他用力一拉,手骨被扯断了,就这样孤零零的握在她的手中。
他伸手想要帮她拭去发上,脸上的污泥,却被她愤怒的狠狠推开,她大声诘问他道:“告诉我,告诉我,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站在那里,明黄的龙袍上也沾染了她手上的淤泥:“长清,这就是云安楠。”
“什么?”
这一句话,恍若又是一个急雷打下,彻底粉碎了洛樱的希望,她全身的血液再一次凝固,就这样死死的盯着他近在咫尺的漆黑眼睛,好半晌,她又人嘴里咬出一句话,“阿离哥哥,你骗我的,是不是?”
“我没有骗你,这就是云安楠。”他声音喑哑,带着一种能将人心磨碎的磁性,他一边说话,一边慢慢的朝着她走来,试图靠近她,她却像是惊弓之鸟一样,一下子往后退了好几步远。
“不,你走开,你走开!”洛樱满脸绝望的看着他,此刻,她根本不知道,也无心顾及自己的样子有多么的狼狈,再想哭,却哭不出来了,只是紧盯着他的脸,质问他,“你明明说放了云姐姐,给了她自由,为什么,为什么她会在这里,为什么?”
“死对于云安楠来说是一种解脱,一种自由,朕再也无法强迫她做任何事了。”
“不,你还在为你的自私残酷找借口,是你,是你……”她突然朝着他冲了过去,一下子揪住他胸前的衣襟,用一种近乎凶狠的眸光盯着他,“是你杀了云姐姐,是不是?”
宋离,如果真的是你杀了云姐姐,我一辈子也无法原谅你,你让我如果做你的皇后,如何拿自己的身体来救你?
宋景年笑了笑,笑的有些苦涩:“长清,在你的心里,我就是一个杀人恶魔吗?”
洛樱的手停顿了一下:“那云姐姐是怎么死的?”
“是她自己选择了死路。”
“不,不会的,她为什么要这样做。”
他看着她痛苦的样子,眼睛里涌上一层怜惜,缓缓道:“她若不死,凶兽火璃将要为祸天下,到时这天下百姓将陷入一场浩劫。”
洛樱蓦地睁大了眼睛,眼睛里带着不可置信的疑惑,手松了下来,一字一字的问道:“为什么云姐姐不死,凶兽火螭将要为祸天下?”
这凶兽火螭是上古神兽,早就存在了,虽然云姐姐是身带火印,能召唤凶兽火螭之人,但这也不代表会让火螭为祸天下,这么多年以来,陆家人一直都在守护着火螭,未见有什么浩劫发生。
“在卫元则大婚的那一天,云安楠当街拦轿,走火入魔,赤发红眼,火螭感受到守护人的愤怒,冲破了身上的两重封印,若不是当时云安楠未满十六,冲破的或许就是七重封印。”
“……”
“一旦云安楠年满十六,她就拥有了召唤火螭的能力,到时火螭就可以冲破七重封印,掀起的将是一场人间浩劫。”
“可是云姐姐那样善良,身为火螭的守护人,她不会让火螭为祸人间的。”
“她是善良,可是长清,你不要忘了,那一天,她是如何发疯的。”
“……”
“有时候,不是你想能控制情绪就能控制的,而且……”他漆黑的眼睛里闪过一道流光,带着几许愧疚之色,“这件事跟我也有关系,如果你非要说是我杀了云安楠也不算完全冤枉了我,是我一直以她的血为药,催发了她的魔性,就在你去清源山的时候,她又走火入魔过一次,她身上的魔性也越来越强。”
“……”
“她身上的魔性越强,凶兽火螭就越来越不安定,就在她十六岁生日的前一个月,我忧心忡忡,跟小十提起凶兽火螭之事,谁曾想被云安楠听到了,她……”他停顿了一下,“选择了自尽。”
“不,怎么会这样,怎么会?”
上天为什么要这么残忍,为什么要这样对待云姐姐,为什么?
她紧紧的握住那节手骨,越是握的紧,手越是颤抖的厉害,宋景年眼睛里流露出一种疼惜的慌乱,长清已经失去了太多太多,他真的不想让她知道这件事,可是她却偏偏发现了。
他抬起手,放到她的肩上,他能感觉到她的身体在剧烈的颤抖着,他的心更加的痛,有些事,他必须要做,有些事,他不能说:“长清,你若不信,可以去问小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