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阳光下的六角塔威严耸立,国师负手立在塔上,玉面朗目,衣袂飘飘,如仙谪一般。
花悦容仰头看着他,记得年幼时,父王便是这般模样,如今她长大了,父王仍是如此,时光和岁月没有在他脸上留下任何痕迹。
她的父王是世上最了不起的人,他是国君,也拥有强大的巫术之力,他慈悲为怀,为天下苍生鞠躬尽粹。可这样一个无所不能的人,依旧保护不了国力薄弱的西泠。千百年来,西泠与东耀分分合合,到如今,又成为了东耀的附属国。父王不甘心,她也不甘心,所以她愿意帮父王完成这个伟大的计划。
东耀想吞并西泠,西泠以其人之道反噬,到底鹿死谁手,没到最后,都不能轻易下结论。她与燕云恒本就是各自为政,互为敌营。
身为西泠皇族,灭国之仇,她不能不报。
拾阶而上,花悦容提着裙子,登上了最高层。站在这里,皇宫的一切尽收眼底,巍峨的宫殿,澄黄的琉璃瓦连绵起伏,在烈日下煜煜生辉。
“我儿看到了吧?”国师淡淡道,“这是东耀权力象征的地方,比起西泠皇宫大了好几倍,日后,我儿要成为这里的主宰。”
花悦容道,“我对皇权没兴趣,我做这些,完全是为了父王,父王才是天下的主宰。”
国师微微一笑,“父王终有一日会老,但你还年青,你是我唯一的继承者。”
“还有皇兄他们……”
“他们加起来,也比不上你,”国师颇有些唏嘘,“穆家子嗣不旺,良莠不齐,无以后继,幸亏还有我儿。”顿了一下,突然想起来,“你与皇上在一起这么久,为何没怀身孕?找御医瞧过了么?要不要让云裳看看?”
花悦容道,“子女与爹娘是讲缘份的,缘份来了,自然就来了,姜云裳会使毒,又不会看女科,为何找她看。”
国师默了一下,换了个话题,“皇上的头疼症,你瞧出什么名堂了么?”
花悦容摇头,“莫不是父王的锁魂术出了什么纰漏……”
“锁魂术是你母妃亲传于我的,研习多年,从未出过错。怎么就在他身上出了错?”国师沉吟半晌,“你出来时,皇上在做什么?”
“歇觉。”
“你夜夜伴着他,可察觉他有何处不妥?”
“他待我不像从前,但锁了魂的人性情本来就淡,也不奇怪。”
国师道,“他这头疼症颇为奇怪,每每要说正事,他就头疼,好像存了心一般,可我说的话,他又句句顺从,平日仔细观察,也看不出什么异样。”
“许是父王多心了,”花悦容道,“皇上身强志坚,锁魂术用在他身上,或许比旁人更难一些,有那么一两分魂魄留下也是有的,我瞧他如今已然离不开父王,假以时日,父王便可代之。”
国师道,“你知道父王最看重东耀的什么?”
“皇权。”
国师摇头,“皇权若没有兵力支持,便是个空架子,自古手中有兵将者,方能上位。”
“据我所知,东耀军队大多是庄家军,早前庄家已交了兵权,军队归皇上所有……”
国师笑了笑,“我儿还是太天真,真以为兵权就是两块兵符?庄家军的魂是庄亦清。”
花悦容愣了下,同样的话,从前燕云恒也跟她说过。这便是同为君王的英雄所见略同么?
国师道,“再瞧些日子,若他一而再,再而三如此,便是有古怪,此人留不得。”
“父王,”花悦容急急的喊了一声,“你说过不杀他。”
“父王答应你的事,必不会反悔,他虽不死,却也跟死人没什么区别。”
花悦容打了个颤,当不成傀儡,便只能做活死人。
国师抬头看了看天色,“皇上该醒了,回去吧。”
父女俩个一同下了六角塔,前往宸澜宫。
可是燕云恒不在寝殿,问绪洋,也是一脸懵,“皇上说最近睡眠浅,一点声响便会惊醒,让奴才们都离得远些。奴才一直在廊上侯着,没听到皇上叫人,也没见皇上出去。”
这就怪了,难不成一个大活人生生就消失了?
花悦容道,“或许去了祭月台。”
于是她与国师又去了祭月台,仍是空无一人。
花悦容想了想,“还有个地方。”
国师也不问是哪,只说,“走。”
花悦容带他进了奉先殿,大殿里幽暗,只有长明灯亮着,豆大的一点光,晕得光影团团,像暗处趴伏着鬼魅魍魉,供台上燕氏祖宗的牌位林林立立,国师一个个看过去,目光冷清,带着寒意。
花悦容蹲在地上,揭开供台上下的帘子往里头张望,又伸手摸了一把,没人。
她有些急,一屁股坐在蒲团上,“皇上会去哪呢,除了这三个地方,他没地方可去。”
“再仔细想想。”
花悦容深吸一口气,说,“要不就是永乐宫或旭明宫,他去看梅太后和太子了。”
她起身要去寻,被国师拉住,“不能让人发现我们在找皇上,便是要寻,也从旁侧打听。”
花悦容愣了一下,“父王的意思是?”
“绪总管没见他出去,寻了几处都没有,我怀疑,他多半不在宫里了。”
“皇上出宫,不会没人知道,”花悦容说,“寻了这两处再说。”
她拿了些点心,亲自送到永乐宫,结果梅太后一见她,便说,“皇后怎么不与皇上一起来?”
花悦容一听就知道皇帝不在这里,耐着性子与梅太后说笑一番才离开。
她又去了旭明宫,太子燕明铮正在看书,见到她,态度恭谨又漠然,“儿子给母后请安。”
花悦容笑着在他肩上拍了拍,“又长个了,再过几年,只怕比你皇父还高了。”又道,“你皇父说要考你中庸之道,可做好准备了?”
太子眼睛亮了一下, 朝她躬身长揖,“谢母后提醒。”
这事是花悦容胡诌的,太子却信得十足,说明燕云恒没有来过。
她转身回去,在半路遇到国师,国师看她半晌,“你今日去六角塔寻我说话,其实是为他拖延时间,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