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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李晓娟气冲冲地说。
“知道你还不回家？”我依然保持着长者的好脾气。
“我知道你拿我当小孩，把我哄回家，我已经十八了，可以做任何我想做的事情，包括念书。”李晓娟火冒三丈地说：“别以为我吃了你一顿饭就应该听你的。”
“我，我没有。”我有些紧张。
“就有，你和我妈一个德性，大不了钱还你。”李晓娟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在电话里哭起来：“你们的态度都一样，以为我吃你们的，用你们的，就该无条件服从你们，告诉你，妇女早就解放了，不会再受无理压迫。”
“你毛还没长齐呢，就妇女了？”我说完才发现失言，停了一下，讪讪地说：“你是少女，妇女是指二十岁以后的女人。”
“少女也要受到尊重，少女早晚会成为妇女。”李晓娟终于笑了：“你才妇女呢，磨磨唧唧没完没了，我看你像更年期妇女。”
“好吧，我是妇女，我没不尊重你。”我决定向她妥协，小声劝慰她：“少女应该听妇女的话，快点回家，我尊重你，你也要尊重我，岁数大就是真理，敬老是我们中华民族传统美德。”
“嘁——爱幼才会尊老，尊老爱幼是相辅相成。”李晓娟忽然小声说“比如说你爱我吗？”
“有，有吧，尊老爱幼嘛，比我小的我都爱，小姑娘小小子，小猫小狗我都爱得不得了。”我一说到这儿嘴就跟挂了弦似的，脸上眉飞色舞：“你知道博爱吗？我刚知道还有个叫博爱的地方，那儿太热了，买了筐鸡蛋，到家变小鸡了！买了个凉席，一睡变成电热毯了！汽车不用点火，自己启动了！在路上遇到个陌生人，相视一笑，变熟人了！桌子太烫，麻将刚码好，居然糊了！桌上有瓶酒，打开变板蓝根了......”
电话那头沉默了，我自己也说不下去，李晓娟灰心丧气地说：“那两个小流氓就不尊重我，我下巴也不算太尖，现在多少女人都想把自己削成我这样，是他们故意找茬对我人身攻击，还在大街上当着那么多人说我，你帮我教训教训他们。”
“咱能不闹吗？我是警察，不是黑社会，干这个说出去让人笑话。”我小声央给她：“现在上头管的严，等过段时间的，我换身衣服把他们屎打出来。”
“不行，就现在，我这是考验你。”李晓娟气势汹汹地说：“你先听我的，我才会听
你的，要是以后你还想有好日子过，马上就给我过来。”
“你这孩子，怎么跟大人说话呢？”我想了想说：“好吧，你在哪，我过去看看，你就在那等我哪儿也别去。”
李晓娟在电话里高兴得叫起来，我问清楚地址上楼，看到杨锦萍还在办公室里坐着，就跟她直说：“你今天不上班？我们这儿可不管发你工资，快回去吧。”
“我把工作辞了。”李晓娟坐着出神，随口说了一句，马上就回过神来找补：“是这样，那份工作太熬人，早出晚归，不方便照顾孩子，我就想换一份工作。”
“噢，那你快去找工作去吧！等我们这儿什么时候用人，我给你打电话。”我仔细看着桌面，把手机揣兜里，又从抽屉里拿出钱包揣上，握起拳头砸几下墙大声说：“张广生，张广生，开车跟我出去一趟。”
隔壁传来张广生的大叫：“去哪？”
“去了你就知道了，好事，快跟我走。”我把桌上收拾利索，跟老卢说：“我出去一趟，要是中午以前不回来你替我遮一下，就说我下管区了。”
老卢点点头，面无表情地说：“去吧。”
隔壁传来锁门的声音，张广生食指转着钥匙环踢踢踏踏走进来，斜着看了杨锦萍一眼说：“呦呵，你怎么在这呢？”
“别提了，我路上跟你说。”我拽着张广生向外走，杨锦萍急忙站起来说：“王警官，我家那口子你什么时候能放出来？”
“再说吧，时间到了自然就放了。”我越说走得越快，张广生跟上来说：“咋得，她来让咱们放了她前夫？她吃拧了吧。”
“没拧，这里边肯定有事，我也懒得打听。”我们连跑带颠下楼，到了派出所门口张广生开车门，我坐进副驾驶喘了口气说：“这叫什么事儿，拿咱们不当人，也怨我有短儿在那个神经病手里，不敢大声说话。”
“去哪？”张广生发动汽车问我。
“去县医院，李晓娟在那呢，碰上流氓了。”我笑着说。
张广生听了也乐，把车驶上路跟我说：“她怎么这么招流氓呢？哪的流氓都能让她碰上，我真怀疑到底谁是流氓。”
这些日子县里招商引资考察团的欢迎仪式准备的是如火如荼，宣传车的大喇叭和学生的鼓乐队喧嚣隐隐，大街上如长龙般排着队准备献演的学生跟在后边
，个个浓妆艳抹，无精打采，手里拿着假花，身上披着彩带，额头的汗水冲开劣质浓妆脸上都是一道一道的沟壑，身边跟着替孩子抱衣物递食物饮料的父母和长辈，看着比孩子都憔悴。
我们开车跟在后边慢慢腾腾终于到了县医院，门诊大楼里病人不少，到处是拿着病例候诊的萎靡不振的病人和愁容满面的病人家属，时而人们闪开一条路，让一个身穿白大褂不苟言笑的医生通过，身后跟着亦步亦趋的患者和家属陪着笑脸。我站在门诊大厅向两边走廊张望，一眼就看到一侧走廊尽头的女厕所门口站着李晓娟和吴静，她们身旁就是妇产病房，两侧长椅上坐的都是大肚子孕妇，一个护士领着一对青年男女从病房里走出来，她们两个侧身让出一条路。
张广生很严肃的跟我说：“这是怎么回事？”
“别瞎琢磨，有也不是我的事。”我远远向她们两个招手，她们两个视若无睹，我们只好分开人群向她们走过去。
“怎么了，叫你们也不过来，装没看见。”我看着李晓娟说，李晓娟扭头不理我。
吴静调皮地笑了笑说：“她生气了，你快哄哄吧，她要是在这跟你闹起来，你满身是嘴也说不清。”
李晓娟狠狠瞪了我一眼，看看左右，忽然大吼：“你怎么才来，让我等了这么久，良心都让狗吃了？”
我顿时狼狈不堪，所有人都抬头看我，满脸鄙视，张广生本来站在我旁边，这会儿也躲得远远的，假装不认识我。李晓娟冷冷地看着我，我刚镇定下来准备说她几句，一个老太太过来苦口婆心地对我说：“小伙子，再小也是条性命，都是奔着父母投胎来的，能要就要了吧。”
说完老太太泰然离开。
李晓娟“噗嗤”一声笑出来，大声说：“谢谢老奶奶。”
老太太回头跟李晓娟慈祥地笑笑，挥挥手表示不用谢。
“你缺德不缺德。”我看了老太太背影一眼，冲李晓娟说：“你们那片儿人怎么都这样？”
李晓娟拽着我的衣袖说：“你生我气了？我跟你逗着玩呢，谁让你拿我的话不当回事。”
“没有，我这不来了吗？”我说：“我在上班，不是说出来就能出来，要跟领导请假。”
“好了好了，我错了，下次不这样了。”李晓娟大声说：“那几个流氓还没走呢，你替我教训他们，别白来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