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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说这刘金福和李奎通的话谁的更可信?”张广生扶着车舵问我。
我没有回答,绿灯亮了,张广生轰起油门冲过路口,阳光透过前挡玻璃照在我们脸上,张广生找出太阳镜戴上,我拉下遮阳板。车窗外马路上一片车辆与行人的喧声,虽然已过正午,太阳还是一样强烈,尘土飞扬的路边跑着几个兴高采烈的肮脏儿童,车里懊热难耐,空调坏了一直没人去修。我们经过了一个十字路口,隔离带外的人行甬路上出现一排排油烟腾腾气味熏人的小吃摊,卖着各种油炸、酱煮、熏烤的稀奇古怪的风味食物,其可疑程度你根本就无法确定他们卖的究竟是谁的肉。
“停车停车。”我忽然拍着张广生的胳膊喊,头使劲向后转确认刚才看到那个人是李国宝,没错,就是他。
“这里不能停车,让摄像头拍到所长又该拿我试降压药了。”张广生放慢速度,顺着我的方向看:“你看到了什么?”
“从那里掉头找地方停车,我们找他谈谈。”我指着前边隔离带出现的豁口说。
“嘁——我还以为你看到刚才那个小娘们儿了呢,原来是这个活宝。”张广生从那个豁口里绕出去,掉头向回走,笑着对我说:“诶,你看出来没有,刚才那个小娘们儿好像对你有点意思。”
我眼睛一直盯着李国宝,头也不回地说:“她套近乎是为了把李奎通捞出来,你真以为看上我了?我要上她的当以后这警察就不用干了。”
“行,警惕性还挺高,革命意志坚定。”张广生边停车边笑着说:“可是我就不服气,她凭啥给你下套,不给我下,我比你差哪儿了?”
“可能长得帅比较容易骗吧。”我下了车向李国宝坐的小吃摊走去。
张广生兴冲冲追上来说:“她这要真是糖衣炮弹,你就没想把糖衣扒下来把炮弹再给她打回去?”
“你以为我是永不腐蚀的不锈钢?”我扭头看着他笑:“我还很年轻,有些考验经不起,这样的事儿找老卢这样内分泌快停止的合适。”
张广生笑着说:“老卢的地中海看起来还是挺硬的。”
现在过了饭点,一眼望到头的小吃摊上人头稀落,临街的商铺人家门窗敞开,一群群浑身污垢油腻的男女在荫凉处围在一起吃喝、打牌、说笑。李国宝坐在一张踩满脚印的条凳上,模样很狼狈,蓬头垢首,缠着脏绷带,裸露的皮肤布满一块块紫淤和血痂,低头连喝带嚼一碗漂着厚厚一
层荤油的鸡丝馄饨,桌边的马路上停着他的三轮车,车上横担着他那把黢黑发亮标志性的长板锹。我们裹在缓缓移动的人流中靠近那张桌子,李国宝正吃的满头大汗根本就没注意到我们,还是和秃头光膀子厨师搔首弄姿打情骂俏的服务员眼睛尖,嗓音尖细地吆喝:“您二位吃点什么?这里什么都有,包子馒头水饺馄饨,各种冷热小炒,啤酒白酒,包您满意。”
服务员拿着菜谱向我们过来,李国宝抬头看到我们:“这么巧?你们也来吃饭,来,快坐。”他把自己的馄饨碗推一边,把桌上的蒜皮纸团调料盒也推到一边,告诉服务员把桌子擦擦,又给我们拉过条条凳横在桌边请我们坐,笑着说:“吃什么点,随便要,今天这顿我请了。”
服务员用一个拧得出油的脏抹布把桌子擦得油光锃亮,向身后的水桶里准确一抛看着我们,我和张广生都不客气,也不看菜谱,扬着脸看服务员:“你们这都有什么拿手的?”
服务员还没等开口,那边秃头光膀子厨师拿着牌头也不回就喊了一嗓子:“油焖大虾,蒜蓉鲍鱼扇贝。”
李国宝听了和服务员脸对脸看着,服务员在等李国宝的答复,李国宝是在看服务员的脸色,过了一会儿服务员接着报肉丸蹄筋黄花鱼,李国宝说:“大鱼大肉对身体不好,肉上火鱼生痰,换点别的。”
服务员横了李国宝一眼说:“青菜豆腐保平安是吗?”
李国宝咂着嘴说:“这又太家常了,请客不过瘾,还有没有别的?”
我替李国宝说:“炸茄盒,葱烧豆腐夹,肉末茄子煲,再随便搭两个就行。”
服务员说:“太麻烦了不给做,要吃回家让老婆做,我们这是快餐。”
李国宝低头跟我们交口说:“小馆子就是不行,要啥啥没有还挺横,要不咱们改天换个地方吃吧。”
“别别,就这儿,吃你一顿不容易。”我拦着即将起身的李国宝说:“有啥我们就吃啥,不为了吃饭,就为了聊会天儿。”
服务员嫌烦了,索性到一边坐着去了:“你们想好了喊我。”
我们议论了一通想好了,李国宝大声说:“再来两碗鸡丝馄饨,多加辣子多加香菜,热热乎乎的。”
服务员走过来说:“先付款。”
我掏钱的时候李国宝急激赤掰脸和我争,我的钱都掏出来了他还拧我的胳膊往回塞,人都快跟我急了,非要他出,我突然
松劲看着他:“那好,你出吧,我们今天就吃你一顿。”
李国宝傻眼了,手长在兜里拔不出来了,我把钱给服务员让她先走,看着李国宝说:“咱们还来这套?昨天你不还说是我爹吗?”
“嗐!你提这干嘛?”李国宝笑着搡了我一下:“那不是拿你不当外人,开个玩笑嘛。”
煮馄饨这种小事不用秃头厨师动手,服务员就干了,灶上大锅里腾起弥漫的热气,服务员系上根本看不出本色黑乎乎一片的油腻围裙端来两碗滚烫的馄饨,碗上漂着一层透明的白色油脂,往桌上一放说:“桌上有辣子胡椒粉自己加。”
李国宝从一个脏兮兮的筷子笼里拿出两双粗糙的木筷子,比比齐,递给我们一人一双:“凑合吃点,聊会儿天,改天我请你们下馆子。”
我往馄饨里放了不少辣椒油,端起油汪汪、油乎乎的馄饨碗囫囵吞下小半碗,李国宝美滋滋地喝光碗里剩的最后一点儿汤说:“你们不是找我聊天吗?聊吧,什么事?”
“你心里清楚,还问我?”我放下馄饨碗说:“你们娘儿俩昨天那么一闹,我让所长指着脑门批了半宿,我又给你们调节纠纷又带你上医院,还自掏腰包给你买营养品,哪儿对不起你了?你不说感谢我还倒打一耙,这就是你不和我见外干得事儿?”
“嘿嘿,那不是和你开个玩笑吗?”李国宝憨厚地笑:“我不是后来带我妈走了吗?我还当你们面叱了她一顿,现在还跟我怄气呢,还不是为了你!”
“你歇了吧,你那是为了我吗?”我看着李国宝笑:“你是为了杨寡妇,我告诉你,你肯定没戏。”
“为什么?”李国宝急了,眼珠子都快掉地上:“你倒是说说为什么?”
“因为李奎通很快就要放出来,你根本惹不起他,他七年大狱什么没见过,弄死你跟弄死小鸡子似的,你跟他斗不是个儿。”我略带讥讽地笑:“再说了,他们俩才是原配,还有个女儿,你算干嘛地。”
“你昨天不是答应杨大姐把他丈夫送进去吗?怎么又改主意了?”李国宝气急败坏地说:“你这个朋友我算是白交了,朋友有事不说帮忙,还说风凉话看热闹。”
“你是谁朋友?”我看着李国宝说:“你是我朋友?昨天晚上你做的事,我们就算朋友交情也就到那儿了,彻底掰了,你还想我帮忙你忙,做梦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