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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大爷,您忙呢?我看所长的车又撞了,您没去帮着给修修?”我走进一楼收发室,看到王大爷正坐床沿儿上拍半导体,拍完贴耳朵边听听,听完拿下来接着拍,根本就没听我在说什么。

    “王大爷——”我凑过去又叫了他一声,声音有点大。

    王大爷听到了,抬头看着我,满脸不高兴:“你找谁?”

    “您这是忙啥呢?”我掏出盒烟敬王大爷,一脸关心,明知故问。

    “报案上二楼,喊冤上三楼,我这里是收发室。”王大爷不客气地说,伸手从烟盒里拿出根烟放桌上,低头专心鼓捣他的破半导体。

    “王大爷,是我,我是二楼新来的王岩,特意过来看看您。”我的声音更大了,惹恼了王大爷,抬头觊视我。

    我做出个笑脸凑过去让王大爷看清楚,过了好一会儿,他才认出我,笑容立刻变得实在:“噢,你是二楼新来的小王吧,我还以为是来找人的,你看我这里每天来的人太多,都记不清谁是谁,你来有事啊?”

    他殷勤地给我拉个椅子坐,笑吟吟地望着我,不再言语。

    我坐下来东张西望,笑着也不言语,王大爷放下半导体看着我,终于看出蹊跷:“你来是有什么事吧?”

    “没事,就是来坐坐。”我笑了笑说:“您是咱派出所老人了,跟您打听个人——李国宝您知道吗?”

    “知道,我太知道他了,你打听他干啥?”王大爷茫然地看着我:“他是神经病,你别和他一般见识,这孩子和我儿子要好,从小是同学,我是看着他长起来的,两个人现在也挺好——咋了,他惹祸了?”

    我掏出根烟在手里摩挲着说:“没惹祸,我就是随便问问——他真有神经病?”

    “没错,他是真神经病,不是假的,可以不负责任的那种。”王大爷迭声说:“这孩子命苦啊,从一落生就有这个病,都怪他爹妈是远亲,上面生了两个姐姐没病,不过都有点傻,脑子不好使,很早就嫁人了,就他这么一个脑子正常的,长得也人高马大,没想到是个神经病。这孩子仁义,不祸害人,啥时候见了你都打招呼,看你干活从不袖手躲过去,是个热心肠,要是谁能给他说个死心塌地过日子的媳妇,成就一户好人家,这辈子真是积了大德。”

    “听说他有个媳妇,让他打跑了,这种人谁敢给他介绍。”我试探着说。

    王大爷听了义愤填膺:“胡说八道,他的事我还不知道?他疼媳妇着呢,那女人在家里横草不拿,竖草不握,别说打了,连一句重点的话都没说过——我跟你说是咋回事,哎!这孩子也是死心眼,早该看出那个女人不地道……”

    他叹了口气说。

    “几年前这小子也不知从哪儿领来一个小娘们儿,长得还挺标致,都说她是个寡妇,问她家是哪的也不说,只说从家里逃出来的,没地方去,想找个能养活她的男人嫁了,什么要求也没有,只要能让她吃饱饭就行,别的再问什么她就哭。我们都没信这小娘们儿的话,你想啊,现在哪儿找这么好的事,明摆着就是个陷阱,可这傻小子就信了,把这个小娘们儿领回家,两个人就那么不清不楚的住到一个屋里。你别看他脑子有病,身上可没病,干活舍得卖力气,什么活都肯干,家里攒了点钱,东藏西藏的只有他知道放在哪儿。有天那个小娘们儿说想吃油条,这傻小子也不知从哪儿翻出个破棉鞋,从鞋窠子里掏出一卷子钱拿两张去买油条,回来一看那小娘们儿不见了,鞋窠子里的钱也没了。过了几天那个小娘们儿回来又说想吃包子,这傻小子也没记性,上次是破棉鞋,这次是个破的铝饭盒,从里边掏出一卷子钱拿两张去买包子,回来一看小娘们儿和饭盒都不见了。就这样来来去去折腾四五趟吧,这小娘们儿把他家都倒腾空了,人也就不见了——李国宝从头到尾根本就连一个手指头也没碰过这小娘们儿的。”

    我乐了:“那他摔死院里小鸡仔是怎么回事?”

    王大爷看着我说:“你知道的还不少啊。”

    “您给说说,我就爱听这个。”我笑着抬屁股起身,拖了椅子凑过去在床边打横,双臂放桌面交叉胸前,盯着王大爷等他继续说下去。

    王大爷看了我一会儿说:“你打听这些干什么?”

    “没什么,就是随便聊聊。”我笑笑:“多了解点管区的人和事,以后开展工作也更方便。”

    “你喝水。”王大爷把自己的搪瓷缸子推到我面前,低头看手里的半导体什么也不再说了。

    我只好端起搪瓷缸子喝了一小口,盯着王大爷说:“您再跟我说说,那个小鸡仔是怎么回事。”

    王大爷并不应声,也停止了手里的动作,想了一会儿头也不抬地说:“还能怎么回事,犯病了,嫌老太太在院里养的鸡吵他睡午觉,按个都摔死了,老太太也不敢管,自己躲屋里抹眼泪。”

    “老太太是不是挺怕这个儿子,这要是半夜犯病干出点什么事儿,多瘆得慌。”我看着王大爷脸色说:“老太太就没想过把他送到精神病院?”

    “那哪儿舍得,好赖都是身上掉下来的肉,她去精神病院看过,回来的时候哭了一路。”王大爷说着忽然抬起头说:“你问这些干什么?”

    我笑着说:“有病就得治,他这种病就应该送到精神病院,那里都是专家教授,说不定到时候就给他治好了。”

    “别逗了。”王大爷说:“那里就是个监狱。”

    “您跟他们家熟,您看您能不能去和老太太说说,把她儿子送精神病院,咱所出车送去,老太太不忍心签个字就行,不用跟着,把人交给我们。”我看着王大爷说:“其实我也不想这么做,可他现在病的实在太严重了,已经有人到所里告他了,要是哪天让他弄出人命,到时候后悔都来不及。”

    王大爷不想再谈下去,我执拗地继续往下说:“像他这种精神病人打人毁物,六亲不认,放任他在社会上很危险。”

    王大爷火了:“你说的是武疯子,他是文疯子,这孩子仁义着呢,犯了病心里也清楚,绝干不出那种事。”

    “那他这几天拦路抢劫是怎么回事?已经有好几个人来派出所报案了,都是外地大货车司机,所长刚找我谈过话,让我处理他,我寻思跟您聊聊,要是能不强制就不强制,他也挺可怜的,精神病院条件再不好也总比监狱强吧。”

    “这孩子不这样啊,是什么时候的事?”王大爷拧着眉说:“你们确定是他吗?”

    “没错,就是他,好几个人都指认是他。”我说:“杵个板锹在路边站着,专劫运煤的车,也不多要,就卸个一两吨,估计嫌麻烦没报案的司机还大有人在。”

    “不能吧。”王大爷满脸狐疑:“你们可别搞错了,打小我就认识这孩子,他脾气暴没脑子我承认,可抢劫这种事他绝干不出来。”

    “您有多长时间没见过他了?”我笑着说。

    王大爷想了想说:“大概有两三年了吧。”

    “还是的。”我说:“说不定您没看到的这两三年他又跟什么人学坏了,学坏容易学好难,您也说了他没脑子,还不见什么人学什么样,您知道他平时除了您儿子还跟什么人接触?”

    王大爷摇摇头:“这你得去问他妈。”

    推开院门一个面容苍老、头发花白的老太太在院子里看着我,活像个动物园里警惕的小海豹,瞪着一双贼溜溜的眼睛,见我穿着一身警服瞬间紧张起来,满脸的皱纹挤得更碎更密了,颤巍巍地说:“你找谁?”

    “请问李国宝是不是住这院里?”我很有礼貌地说。

    “是。”老太太逼视着我:“你是哪儿的,找我儿子有什么事?”

    我一脚门里一脚门外看着老太太说:“我是您家这片儿的片儿警,找您儿子了解点情况,他在家吗?”

    “他不在,有事你跟我说,他有病,脑子不清楚,没事也能跟你们说出点事儿来。”老太太不客气地说。

    我进了院子,老太太横过身板挡在我面前,盯着我说:“有事就在这说吧,他真不在家,屋子里乱还没收拾,我就不往屋里让你了。”

    “是这样,最近派出所调查户口,我来了解下您家情况。”我望着老太太身后黑黢黢的玻璃窗,屋里什么也看不见,也不知道人在不在家里。

    老太太态度很不友好:“我家就我和儿子两个人,老伴儿早就死了,户口本上写的清清楚楚,你回派出所查查就知道了。”

    “可是我听说您家还有个来路不明的儿媳妇没上户口,也没办暂住证,我就是为这事儿来的。”我把目光从玻璃窗上移开,盯着老太太说。

    老太太先是一怔,然后叹了口气说:“别提了,我们被人坑了,碰上一个骗子,过了没半年就把我儿子撇下跑了,把我儿子骗得好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