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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8、书妖(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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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郎玉柱家住东街的一条小巷, 是一座已很旧了的小院,从外头看, 只觉得透着一股破败的气息,弄得这不像个居处,倒像是荒宅一般。

    两人来到院外,阮钰正要抬手敲门,忽而瞧见手中糖人,一时有些愣住。

    就这般进去, 似乎有些不妥。

    应辰嗤笑道:“拿来。”

    阮钰便将糖人递去。

    应辰接过,不知如何弄了手段,叫两只糖人尽数没入他的袖中。

    阮钰十分好奇, 禁不住朝他袖子瞧了又瞧。

    应辰无奈:“有什么好看?”

    阮钰赧然一笑,刚要说话,却被一阵琴声打断——侧耳而听,琴声竟是自院中传来?断断续续的,颇有些痴味。

    这该是书痴所奏。

    阮钰顿觉古怪,不论是那糖人老丈,抑或是他问路的行人, 都说郎玉柱是个只会读书的痴子, 他在院外若是听见读书声不足为奇, 可听见了弹琴声, 便有些出乎意料了。不过他略一想便罢,左右他是为抄书而来,若是郎玉柱真能与人交际, 此行许是更顺当也未可知。

    随即,阮钰“笃笃笃”叩响院门,又扬声道:“此地可是郎玉柱郎兄的居处?小生阮藏之,游学到此,听闻郎兄家中藏书甚多,心驰神往,特来拜访。”

    院中的琴声骤然停下。

    须臾间有脚步声传来,一个约莫三十余的男子将门打开,他头上整整齐齐戴着方巾,一身干净的衣裳,面上胡须刮得干干净净,正是个读书人的模样。

    阮钰拱手笑道:“小生阮藏之,这位是小生好友应兄,前来拜访。不知兄台可是郎玉柱郎兄?”

    那书生见他客气,也老老实实地拱手回礼,并让开身子,说道:“小生正是郎玉柱,阮兄、应兄请进来说话。”

    阮钰拉着应辰,随郎玉柱一起进入屋中,心中越发觉得有些奇异:这位郎兄似乎并不同外面之人所言那般只顾读书不管旁事的,但仔细看去,也能瞧出他眉宇间那股子痴气,而他双眼虽不同那些利益熏心之人一般浑浊,却也不见清朗开阔,更无甚灵气……又像是个读迂脑子的了。

    应辰随阮钰而动,进院之后,却稍稍转头,在书房紧闭的窗子处扫了一眼,眉头微动。

    郎玉柱将两人引到堂屋里,笨手笨脚去倒茶,着实不是做惯了这事的,偏生他又做得认真,一板一眼地将两只茶盏分别放在阮钰、应辰面前,模样也是颇为有趣。

    阮钰一路走来,已将院中、房中的景象大致扫过——郎家的确贫困,房屋近来不曾修葺过,还有些砖瓦落下的痕迹,内外仿佛一般破败,但若是多留心些,便又能瞧见细处是有人收拾过的,而堂屋的侧间门帘未掩,能见到里面不仅有琴,还有棋盘牌具等物。

    他不禁暗忖:莫非这位郎兄突然勤奋起来,也愿意稍微玩乐一番,不再那般嗜书如命了?

    心中转过数个念头,阮钰面上不显,只与郎玉柱正式说明自己的来意。

    “贵府藏书极多,小生钦慕非常,如今冒昧前来,一是为考学准备,想要与郎兄切磋学问,研究研究,二来则是恳请抄录一些书籍。郎兄放心,小生只求抄录,不敢奢望带走。”

    郎玉柱一听就要拒绝,什么考学切磋,他不喜欢,自己读书极好,与旁人废什么口舌?家中藏书更是他的命根子,怎能让旁人去他的书房?

    但是话还未出口,郎玉柱先闭了嘴。

    他突然想起,他得学琴学棋,还要交朋友,与人切磋学问亦是他该做之事,而有人上门借书抄录,论理也是该借的。

    若是不做,恐怕……

    想到此,郎玉柱大为不乐,闷闷说道:“这、这自然可以。若是两位兄台不嫌弃,不如就在小生家中住着,若是想抄什么书,也只管……”他不高兴,哽了又哽,才将后面的话说完,“……只管在小生这里抄去。”

    阮钰极为聪慧,自能瞧出郎玉柱是不甘不愿又不敢回绝,越发好奇起来,不过他毕竟初次上门,与郎玉柱还谈不上亲近,便不好多问。

    既如此,他先婉拒道:“小生已在客栈里租了房间,不便退去,只能辜负郎兄好意了。”他略作沉吟,续道,“小生有意白日来抄书,傍晚回去……其中打扰郎兄之处,还望郎兄原谅一二。”

    郎玉柱听他这般说,几不可察地松了口气。此非他不肯邀请,而是客人自己不愿住在他家,可怪不得他。他又想,这阮藏之白日来晚上走,或许也不算很烦。

    于是郎玉柱僵硬一笑,干巴巴道:“如此,便随你心意。”

    阮钰温声道谢,又问过郎玉柱每日何时起身云云,郎玉柱一一答了。

    而应辰在旁边一直不曾开口,郎玉柱有所觉察,但他倒很喜欢这不说话的,叫他轻松许多。

    郎玉柱枯坐片刻,想了想,邀请道:“两位兄台,不如就去书房挑书?”

    阮钰正喝了一口茶,闻言将茶盏放下,笑道:“那敢情好,多谢郎兄成全。”

    郎玉柱点点头,虽说一步一个迟疑,到底将两人带到书房里。

    几座巨大的书架几乎顶到房梁上,各类木架上、箱笼中都放满各类书籍,厚的薄的,新的旧的,当真是藏书万卷。

    阮钰惊得目瞪口呆,郎玉柱家中的书究竟有如此之多,甚至他眼一扫便能瞧见数个绝版,传言着实不虚。他被这书香所慑,一时间几乎说不出话来。

    还是应辰,伸手在他肩上轻拍一记,说道:“书呆子,该醒了。”

    阮钰骤然惊醒,朝郎玉柱歉意一笑。

    郎玉柱将这一幕看在眼里,反而对阮钰生出一丝惺惺相惜之情,笑容也不似方才那般僵硬,更像是同病相怜一般。

    阮钰瞧出他态度有变,正不知缘由,郎玉柱却忽而带他穿梭在不同书架之中,让他随意选书——如此招待,于郎玉柱而言已堪称热情了。

    于是阮钰便不多想,当真仔细挑选起来。他也不贪多,若是能在外面寻到的便暂时不取,所取者或为绝版孤本,或为不同批注的版本,无有杂书,大抵都与他做学问有关。

    挑挑拣拣,阮钰选出三本书,对郎玉柱说道:“郎兄,小生先抄这些可否?”

    郎玉柱一口答应下来,说道:“你抄吧,小生把书桌腾出来给你,桌上有刚买来的纸,你可以暂且用着。”

    阮钰连忙谢过,果然就坐在那处,拿起纸笔仔细抄录起来。

    应辰抱臂站在一旁陪着,仍旧不是多话的。

    郎玉柱看了看应辰,不知如何与他交谈,自己又是嘴拙口笨,略犹豫后,道出一句“应兄自便”,而后坐在阮钰的另一边,如饥似渴地看起书来。他心中暗暗有些高兴,今日难得有客人来,正可趁机多多看书,不必分心他处了。

    阮钰、应辰皆不知郎玉柱心中所想,各做各的便罢。

    不知不觉间,两三个时辰过去。

    阮钰腹中微响,恍然觉出饿来,再一瞧天色,才发觉居然已然过午,便邀请郎玉柱一同出去,请他一顿吃食。

    原本他上门拜访就该备一份礼,但是问人借书抄乃是一件雅事,送礼上门恐怕有些玷污风雅,他便打定主意,不论能不能借来书抄,都要相请郎玉柱,如此就算不得不雅了。

    奈何阮钰刚说出口,却被郎玉柱拒绝。

    “不不不,阮兄不必客气,小生只要在屋中读书即可,不必劳烦了。”

    阮钰一愣。

    突然一道挺拔身影从门外走来,拎着一只食盒,抬手放在桌上。

    阮钰方才一直用心抄书,此刻才发觉应辰不知何时出去了一趟,现下正好归来。

    应辰道:“太白楼买来的好菜,你们先吃些。”

    阮钰闻言,心中一暖,若非是为他,通溟兄堂堂妖王,哪里要亲自去买吃食?他不忍辜负这片心意,便主动将食盒打开,把内中几样好菜端出,一一摆在桌上。

    “郎兄,一同吃吧。”

    郎玉柱不必出门,在家中用饭倒很习惯,见阮钰诚恳,迟疑地去洗了洗手,回来就坐在阮钰的对面……

    “多、多谢。”

    一日下来,宾主尽欢。

    郎玉柱对阮钰、应辰二人颇有好感,其中应辰只管送饭不管其他,最是安静不过,阮钰虽说要与他讨论学问,但也只偶尔一说,言简意赅,绝不会孜孜不倦来回絮叨,叫人烦不胜烦。尤其阮钰此来,能叫他安安稳稳看一天书,他心里着实高兴得很。

    因此,待两人离开时,郎玉柱一反先前不快,反而十分诚恳,邀请他们明日早些过来。

    阮钰见状,自是满口答应。

    回到客栈后,阮钰将抄好的三本书放进书箱,吁了口气,说道:“郎兄果然与传言不同,或许传言总有夸大之处?”

    应辰却道:“且不谈郎玉柱,你可曾留意到书房中有只书妖?”

    阮钰抄写一日,本来颇为疲累,闻言不禁直起身子,惊讶开口:“书妖?”他忽而想起白日所见种种微妙处,又是若有所思。

    “通溟兄之意是,有书妖为郎兄收拾屋子,并要与他弹琴下棋玩牌么?”

    应辰颔首:“应是如此。”

    阮钰莞尔:“若是如此,那书妖待郎兄着实不坏,不仅细致照料,还想了法子将他从书海中拔出来。长久下去,郎兄开窍之日可期矣。”

    此刻再回想郎玉柱殷殷盼望他二人早去,他顿时明了,想必正是要趁着客人在时,能不分心其他、多看几本书吧。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大家的支持,群么么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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