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灰犀牛怏怏不乐的趴在山脚下,做了三天的刽子手,虽然当时爽得不要不要的,事后还是有点后怕。程伟担心给部落带去不必要的麻烦,没敢让它露面。
白鱼儿、虾儿等南迁成员乐开了花,离愁别绪淡了许多,不止安全感大增,万一没吃的还可以……充饥。
程伟并不急于赶路,指导白鱼儿把队伍分成前、中、后三小队,每小队又分两班,男人负责外围,女人负责内里,具体事项细化到个人。
他还给白鱼儿定下三条铁律,不管发生什么事、人的安危永远排第一,只能饮用滚水或是无根水,雨雪天不赶路。
千里之行,始于足下。哪怕是一天只走十里地,鞋的问题也不能忽视。西北小部落会草鞋编织,程伟稍做改进,交给白鱼儿强制推广,争取做到每一个人都会,因为接下来的旅程,十分漫长,短则六百天,多则上千。
牛马未经驯化,无法骑乘,驮些杂物倒是没问题,最重要的贡献还是供奶。
翌日清晨,一缕轻尘向南。
七十人、一百多牲畜、一只瘸腿母狼、四只装在竹篓里的小狼崽共同踏上征程,几乎没有辎重,不管是大人还是孩子,每人身后都背着一根竹筒,男人持长枪,女人挂兽牙、挎骨刀。
即将缺衣少食时,虾儿赶着羔羊走在最前方,钓鱼。
家畜不堪重负时,灰犀牛一路强推,踏平坎坷。
每到一处,她们都会将所用、所造封存,供后来人借鉴。遇到新的部落,总会毫无保留的倾尽所知。遇见阴雨连绵的日子,还会留下一栋栋精美的竹屋、木屋。
一路走,一路传承,部落印记深深的刻进漫漫旅途。
时光飞逝,岁月如梭。
小狼崽已能探路、守夜、看护家畜,孩子们学会钻木取火、挤奶,男人更加强壮、成熟、还多了份睿智,妇人愈加丰腴、健美、有的还大了肚子。
次年盛夏,迁徙的脚步终于停下,七名孕妇待产。
程伟已将长发挽成双髻,如头顶两角,坐实了牛犊子的名号。接近成年的妞妞时不时舔上几口,向部落新老成员证明两人关系。
他当初想的太乐观,没把怀孕生子考虑进去,一共十个月,雪季耽误两月,大概走了一千三百里,应已接近后世蜀地。
十个月下来,迁徙队伍历经种种变故,已从六十九人增至一百零二人,秩序井然,白鱼儿也由头人变成族长。
暂住地依山傍水,竹屋沿着洞穴展开,边角料则围成篱笆,食寮、茅厕皆在其中,虽然只是暂住,却当做永居地来建设,所
有的暂住地连成一条线,为后人开拓打下坚实基础。
部落安定下来的第三天,就有十二人带着皮货、干肉找上门做交换,并尊称部落为有巢,满满向往之意。
迁徙步伐太过迟缓,甚至慢过蛮荒岁月闭塞的信息传播。
这也是不得已之举,本就是开拓、传播之旅,是一条前人从未走过的道路。处处生机盎然,时刻都可能遇见意外,还要和心中的定居念头做斗争,闲庭信步才是最好的行进方式。
程伟从不干涉部落正常运转,哪怕是白鱼儿和族人的决定有错,也是碰了壁再改正。只有这样,她们才不惧决定,在以后的岁月里,敢于面对任何危机。
居者有巢意味着文明踏出坚实一步,像是一支犁深深划过,插向华夏腹地。这样走下去,抵达北纬三十度线,至少还要一年时间,然后掉头东进,再走一年时间,抵达理想家园。
渝东北、川东、鄂西、陕南之间的交汇处是有巢部最终目的地,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里是长江文明的中心和源头,也是华夏中心腹地。
东接中原大地,南下江汉平原,西邻巴蜀盆地,北抵关中。
据此,可进可退,随时融入四方文明,不惧天灾人祸,为万万年计。
但再舒适的旅程,也比不上安居,哪怕只有两个月的时间。
有巢部欢声雷动,处处洋溢着喜庆。
人心思定,开枝散叶迫在眉睫。
白鱼儿安置好来客,趁着月色找到程伟,商讨部落去留。
“你见到那些客人有什么感觉?”程伟问。
“有点可怜,想要拉他们一把。”白鱼儿说。
“现在安定下来,子孙会和他们一样,惹人怜。”程伟微微一顿,又道,“自愿吧,不想走的就留下来,我会把周围的凶兽清理一下,三代之内肯定没问题。”
“三代以后呢?”白鱼儿问。
“很难走出大山,不利于群居,只能不断的开枝散叶,会陷入一种封闭的恶性循环。”有些话,程伟没敢说出口。
华夏历史上,山野族群的结局都很悲惨,位于陕、晋、豫衔接之处的黄河文明不断向四周扩张,东征、西讨、南下、北伐从未停止过,并将其称为蛮、夷、戎、狄,化外之民都有一部万年血泪史,罄竹难书。
一个族群历经万年艰辛,却只有几百、几千的人口规模,何其不幸?
既然历史不可阻挡,不如趁早融入,甚至是主导。
“你呢?”白鱼儿眼角有泪。
“我会一直走下去,在你们安居之后。”程伟说。
“哞!”妞妞不满的叫了一声。
“带上妞妞。”程伟又说。
“我要是留下来,你会怪我吗?”白鱼儿哽咽道。
“会替你高兴,心安处才是家。”程伟笑道。
“我会跟着牛犊子!”虾儿信誓旦旦地道,“我要等他长大。”
“早点生个女儿!”程伟哭笑不得。
“你想吃奶?”虾儿满脸愁苦的看着胸前,“总是长不大,我有什么办法?”
程伟安抚好白鱼儿,又和灰犀牛摊牌,想让其转赴汾阴,省得鸿钧找上门。
“又不吃你的,又不穿你的,逢山开路,遇水搭桥,还要赶我走?”灰犀牛一万个不愿意,“为了孩子能暖和点,我连身上的毛都舍了。”
“不刮毛,热死?”程伟没好气地道,“想想那些孩子成天替你挠痒、抓虫子,难道不该做点牺牲?”
“牺牲?不像是什么好话。”灰犀牛摇头晃脑地讲起道理,“角还没长出来。”
“你还好意思提角,都三百天了,一点动静都没有!到底能不能长出来?”程伟怒道。
“以前又没断过,我感觉已经长出来了,就是进度太慢。”灰犀牛重重的叹了一口气,“等角长全,你也留不住我。”
“青龙应该已经回到汾阴,现在不去,将来后悔都来不及。”程伟轻声道。
“现在还有地后悔,我要是去了,后悔地都没有。”灰犀牛闷闷不乐。
“恰恰相反,乱流冷热之分若能闹得人尽皆知,你就安全了,鸿钧绝不会让你踏足险境。”程伟说。
“我要是不去,你也很危险,对不对?”灰犀牛笑道,“要么一起活,要么一起死。”
“呵呵!”
笑声突兀的在一人一牛耳边响起,清冷之中,掺杂着几许嘲讽,“他若是杀你灭口呢?”
鸿钧踏月而来,麻衣赤足,曾经的披头长发已高高挽起,以一根玉簪固定,簪尖似剑芒,随着视线游弋。
“爷爷好!”程伟用力挥手,灿烂满面,腹中透心凉,此时发髻尚未兴起,鸿钧的装扮源自总角辫,不知在一旁看了多久。
“嗷嗷,总算盼到你老人家了。”灰犀牛伏地哀哭,上气不接下气地道,“她们……她们,都死了!”
“盼我?方向不对吧?”鸿钧心情似乎颇佳,连连戏问,“汾阴何时改名为后悔地?我怎么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