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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呼呼……”
星光黯淡,云轻,风也淡。
黑色的人影慌慌张张的,跑上山,背影略显焦急。
哐的一声,门开了。
微弱的烛光下,淡蓝的衣衫透着寒光,莫以尘把头埋在臂膀里,不见神色,却见忧伤。
“发生什么了?千缘被谁带走了?受的伤重吗?有线索了吗?莫以尘,你说话呀!”
徐啸杰焦急万分,一股脑问了一大堆问题,见莫以尘不说话,压制不住心头的怨气,立刻急了。
一把扯过莫以尘的衣领,橘色的眼眸溢出满满的担忧和质问,从没见过他,慌成这样。
莫以尘垂着眼眸,但那双幽沉的眸子里,显然是最真诚的心意,比任何人都要多。
下唇的伤痕还在,也在思念着。
也对,出了这个事,最担心的,肯定是他,自己又在这里兴什么师,问什么罪。
意识到是自己过激了,徐啸杰默默地松开了手,坐在了垫子上,冷静一下。
“抱歉,我刚才也是急昏头了,明明最担心的是你才对……”
“……不分你我,你说的,忘了?”
徐啸杰轻笑一声,“你还记得啊,也是,我们还分什么……情况如何了?”
莫以尘皱着眉,摇摇头,“没有发现…至少,现在还是好的”。
“没被抓到就还好,要尽快找到他们才行,千缘会不会有危险?带走她的那个人,是凶是恶还不知道……”
徐啸杰分析道,换了衣裳,感觉智商都变高了。
“是吴释,还不清楚他的目的,不能确定”。
“吴释?百里家的那个先生,他?千缘怎么会和他在一起?难道……他们是一伙的?为了那个东西?”
一个不好的想法冒上心头,徐啸杰这样说,也是莫以尘担心的,更不愿相信的。
“……一切都要,找到他们才有结论,希望我们想错了……”
两个小小少年,沉郁着,思索着,想为自己,也为世界谋一条出路。
“那一步,终究还是要走的,莫以尘你……怕吗?”
“我怕,但我更不愿后悔,相信你也是,千缘也是”。
“还是你了解我……对,不能再后悔了……”
那一步不远了,希望不会辜负他们的,一片赤诚。
……
咕咕咕……
珑洲,一片红树林,半透明的猫头鹰在枝头啼叫,内脏是幽蓝的,清晰可见,似是鬼火般神秘。
叫声四起,淅淅索索的脚步声,在丛林中穿梭。
一抹青色的魅影,停在一棵树下,怀里紧紧抱着一点微弱的月白。
逃了这一路,吴释也累了,何千缘服下解药后,脸色好了一些,但还是昏迷不醒,不知道怎么了。
何千缘靠在树上,吴释又给她把了把脉,脉象复杂多变,摸不清头脑。
月色清冷,白沙晶莹,映衬着何千缘月白的衣衫,愈发的白净,纯洁无瑕。
何千缘就算一路昏迷,还护着荷包里的东西,嘴里嘟嘟囔囔的,念着哥哥林炫。
“哥哥……”
吴释是既心疼,又无奈。
不知从何时起,吴释就一直在流浪,没有记忆,没有身份。
只有脑海里断断续续的片段,心底偶尔传来的陌生声音,和一身不知名的内力,以及忽然的失忆。
他什么都没有,也就什么都不甚在意了,自在逍遥,但难免孤独。
一路走走停停的,也算阅人无数,直到遇见何千缘,心底忽然有了不同的波澜。
似乎是记忆的一角,被撕开了,又或是,他有了挂念。
有时候,他都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也控制不住,仿佛身体里不止一个人。
第一次见,什么都不在意,无欲无求,只为一人,的傻子,也是挺新奇的。
“为了一个人,做到这个地步,真的值得吗?呵……我又有什么资格说别人,我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
费了好大的力气,才从何千缘手里拽下来宝贝荷包,刚拿下来,荷包自己跑了,蹦蹦跳跳的。
“…什么东西?出来!”
吴释挥开扇子,露出尖针,清风席卷,荷包上下翻了个,露出一个小尾巴。
吴释挑了挑眉,显然没料到会是这样的结局,本以为是什么凶神恶煞的异兽,看来是想多了。
没劲……
油光锃亮的小短尾巴,乱晃悠,小家伙慢慢拱出了头。
吴释两根手指头,就把小家伙揪了起来,提溜到眼前,仔细一看。
“是你,小家伙还挺会藏的,玉雪盏没把你吞了,算你命好”。
小奶豹张牙舞爪的,左一拳右一拳,挣脱束缚,爬到何千缘身上去了。
“别闹,让她多休息会,下来,别逼我欺负小孩”。
吴释刚想伸手,小奶豹伸出粉粉的小舌头,舔了舔何千缘的脸,她皱了皱眉,睁开眼醒了。
“痒……是你啊……我这是在珑洲?”
何千缘揉了揉眉心,抱着小奶豹坐起身来,映入眼帘的是如画一般的人。
“醒了,感觉怎么样?还恶心吗?”
吴释拾起荷包,递给何千缘,在她身边坐下。
“我们逃出来了?有没有人追来?你受伤没?”
吴释拿扇子敲了敲,何千缘涨呼呼的脑袋,“驴头不对马嘴,我问你的还没回答呢,其他的先不管”。
“停!我头还疼呢……你是怎么拿到解药的,巫马聪那个黑皮猴,可是咬死不松口的那种,就算死也会拉一个垫背”。
吴释收了扇子,有点嫌弃的说,“黑皮猴这个词形容他,都是被侮辱了,要不是急着救你,早就把他喂鱼了”。
何千缘看着吴释手里的扇子,想起那些熟悉的尖针,犹豫一下,还是决定问清楚。
“这把扇子……”
“这个你感兴趣?送你好了”。
吴释大方的递给了何千缘,整得何千缘有点不知所措。
“这就给我了?那你用什么防身?”
“简单,你的手杖现在用不到了,给我撑腰用吧”,说着,吴释从小小的荷包里,掏出几尺长的手杖。
这是一根通体白净光滑的木质手杖,据说是一棵千年柏树的枝干,坚硬如铁,迎战一般的刀剑,都不是问题。
“你又不是七老八十,撑什么腰?”
吴释擦了擦手杖,泛着迷人的釉光,举起来对着月光,淡黄色的眼眸闪着异样的光芒,说道。
“撑腰嘛……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对扇子上的银针感兴趣,我倒是对这根手杖感兴趣……谁都不吃亏,你说呢?缘缘”。
既然被他看出来了,何千缘也不装没事人了,摊开扇子,拔出尖针,认真辨认。
“你怎么知道,我看重的是这些针?”
“因为……我无所不知啊”。
“厚脸皮……既然你这么厉害,那你告诉我,我哥哥的银针为什么会在你的手里?”
何千缘颇有敌意的问道,稍稍远离,将一排银针对准了他。
吴释也不再嬉闹,垂下了眼帘,不是害怕,而是有点伤心。
何千缘直勾勾的盯着他,渴望回答,又害怕听到失望的答案。
“我……真的不知道,从有记忆以来,它就在我身上……你信我吗?”
眼前人的一举一动,都不像是装的,何况他刚刚才救了自己。
这样对他,自己也真是个忘恩负义,十足的混蛋了。
可能,自己真的有点,疑心过重了,何千缘从小到大都是这样,不会轻易相信任何人。
因为错过美好,总比让伤害来摧残,损失少点。
何千缘收起扇子,抱紧了怀里,已经憨憨入睡的小毛球。
“抱歉,我疑心惯了,我信你……如果真是这样,那你和我哥哥肯定有什么关系,以及背后不为人知的种种”。
这背后,究竟,隐藏着什么呢?
肯定不是一天两天,就能看到的,还是要先顾好眼前。
“也许吧……你相信我,是不是因为我和他很像?”
吴释第一次,有点期待,别人对自己的看法。
“你们…怎么说呢,确实挺像的……一样的认真,一样的让人安心,嗯,有家的感觉”。
对这个答案,吴释还是挺满意的,脸上抑制不住的笑,还有点小傲娇。
“不过,我哥哥可没有你这么自恋,这么喜欢捉弄人”。
高兴不过几秒,就被泼了冷水,透心凉。
“自恋和捉弄人也是一门学问,你不懂……说起来,你哥哥到底是怎样的人,让你这么念念不忘?”
吴释一时兴起,对林炫这个素未谋面,却和自己有点相似的人,有点好奇。
说起哥哥,何千缘脸上满是温柔和骄傲,毫不掩饰的笑着说道。
“哥哥他,是世界上最好的人,但更是个普通人,有时在人眼里也是坏的”。
两个人坐在月下,静静地听着海风,和心底的声音。
“你这是在夸他吗?模棱两可的,百里齐阳都不会犯这个错误”。
职业病犯了,挡都挡不住。
“人不就是模棱两可的吗?有善的一面,就有恶的一面,谁都避免不了。你应该能理解的,对吧?”
“嗯,你说得对,只是很少有人承认”。
吴释看着何千缘笑意暖暖,对眼前这个特别的女孩,更加感兴趣了。
他知道,自己没选错。
“哥哥是个老好人,对谁都笑脸相迎,就好像他欠这个世界一样。不过,哥哥也是有脾气的,你知道哥哥最不能忍受的是什么吗?”
何千缘笑盈盈的看着吴释,一脸俏皮。
“我怎么知道?我又不是他,你是在考验我的才智吗?”,吴释托着腮,凑近质问道。
刚凑近,一个肉肉的小爪子挡了过来,小奶豹不知什么时候醒了,哇哇的叫,立马宣誓主权。
“小家伙还挺强势,缘缘,你也管管它”。
何千缘捏了捏它的小脸,莫名其妙的想起了莫以尘,心情一下就不好了。
“怎么了?情绪不高,你还没公布答案呢”,吴释也察觉到了,多少能猜到原因。
一下子成了反贼,众叛亲离,换作谁,都会需要时间来消化的。
“没什么……”
“累了就睡吧,等你有时间再告诉我,我一直都会在的”。
“真的吗?你说话算话?”
“当然,没弄清楚我和你哥哥到底有没有关系之前,我是不会走的,撵都撵不走,拉勾”。
“小孩子才拉勾……”
“你不就是小孩吗?和百里齐阳一样”。
“好吧,我逗他,你逗我,两清”。
何千缘拉过吴释的手,上下一晃,郑重的做了约定。
……
第二天一早,两人低调的进了城,有多低调呢?
根本不敢露脸,因为城里早就贴满了他们的悬赏令,吴释不得不戴上斗笠,遮住他那张显眼的脸。
何千缘拉低斗篷,躲过正围观在告示牌旁的人群,一回头却发现吴释挤了进去。
盯着通缉令看了好久,何千缘赶紧过去,拉了拉他的衣角。
“干嘛呢?不怕暴露吗?”
“这画的好丑,根本不像我,缘缘,我有这么丑吗?”
吴释指着画布上,一个五大三粗,浑身青紫的人,和他本人,确实是八竿子打不着。
再一看自己的画像,也亮瞎了眼,都长出胡子来了。
一看这画风,就知道是巫马聪画的,不然谁还会这么黑他们。
周围的人,也被这鬼斧神工的画技惊艳到了,纷纷叫彩。
“这画的是什么鬼?还是人吗?”
“反正咱是看不出来,这官府的画师这么敷衍的吗?我都能去应聘了”。
画成这个样子,都不用伪装了,因为且不说百姓,就连官府都分不清。
“姑娘,这上面写的是啥啊?我老了看不清楚”,一个约摸六十出头的老婆婆,凑到何千缘身边,柔声细语的问道。
九洲虽然人丁少,但也是有好处的,人人几乎都读过书,识得几个字。
旧时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也是好事。
“哦,婆婆这上面写着……冬春天冷,多穿衣保暖,您可要注意身体啊”。
“真的?谢谢了,姑娘,我还以为又出什么大事了,不然这日子真是没法过了……”
老奶奶本来有点忧虑的鱼尾纹,瞬间消失了,笑呵呵的,迈着小碎步走了。
吴释看着老妇人蹒跚的步伐,他明白何千缘的用意,善意的谎言有时比真相更让人舒心。
看着她,愣了神。
“走吧,发什么呆呢?时间宝贵的很,快”。
何千缘拉着吴释挤出人群,往卫府的方向走去。
当然,他们可不是去自投罗网的,是有正事要办。
“你是说,玉雪盏需要一个东西来血祭才能使用,而这个东西在海里?”
路上何千缘又接着问,吴释点点头,用手杖指着天上的一个方位说道。
“晴朗的夜空下,在海的南面,抬头能看见一颗红星的方向,就是玉雪盏的灵魂所在。有了魂魄,才能招来死者的灵魂,进而死者复生”。
“这么神奇,你都是在哪里得知这些奇闻怪事的?”
“如果我说,是我脑子里自己蹦出来的,你信吗?”
“睁眼说瞎话,小心闪了舌头……”
吴释用手杖敲了敲地面,笑着回应道,“现在我不就是瞎的吗?”
两个人交换了武器,身份也改变了,何千缘用头发和扇子遮住左眼,就是正常人;吴释拄着杖,戴着蒙面的斗笠,就是瞎的。
也好,方便伪装自己。
“……”
“怎么不说话了?脸色这么难看,生病了?”
确实生病了,不过是,心头的病。
何千缘的腿一直在抖,因为马上就要到海边了,心里的阴影又扼住了喉咙,无法呼吸。
之前自己能只身,划船到海上救莫以尘,就已经把这辈子的勇气,都用的差不多了。
再去,就要用下辈子来偿还了,她可没有那么多条命嚯嚯。
腿抖都算好的了,没吓晕过去,就已经谢天谢地了。
“我……”
“怕水?”
“恭喜你,猜对了……”
吴释透过罩纱,都能看出来,何千缘的脸已经青了。
“那你找个落脚的地方,我自己去就行”。
“不行,哥哥的事我不能不管……再说,如果这一次我无法跨过这道坎,可能一辈子都没机会了……我想试一试……”
何千缘的目光坚定,一如既往的执着。
“好吧……到了,可别哭鼻子哦!”
“谁哭我都不会哭,小瞧谁呢!”
嘴是硬了,真到了地方,还不是说软就软。
“好吧,我能行的,能行的……”
何千缘搓着扇子,直打哆嗦,旁边慢慢悠悠的走过一个老船夫,推着一艘小船,正要出海。
“缘缘,现在后悔还来得及,别逞强”。
吴释揉了揉何千缘的丸子头,看她这个样子,劝诫道。
“谁,谁后悔了?老人家,你这船能借给我们吗?”
“啥?借给你们?那我怎么捕鱼?不捕鱼怎么买酒喝?没有酒,我渴了怎么办?”
老渔夫弓着背,一嘴黄牙,骂骂咧咧的。
“渴了喝海水呗,还能补补盐呢”,吴释白了他一眼。
“那我买下来总行吧?老爷爷,行行好吧!”
说着,何千缘在荷包里摸来摸去,寻找着什么。
“去去去,给多少我也不能……呵!”
见钱眼看,估计就是他这个样子了,老渔夫的眼睛瞪得比橙子还大,开心的嘴都合不拢了。
何千缘手里是一块,比橙子还大一圈的翡翠珠镯,估计老渔夫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大的翡翠。
连连点头,笑得癫狂,“好好,船归你了,酒乡我来了!”
丢下相依为命的小船,抢过镯子就跑了,一跳都能越过山河大海。
“这么大方,给他那么多干嘛?还有,你这荷包……怎么有点眼熟?”
吴释走过去推着小船,往海里去,何千缘跟在后面,还是颤颤巍巍的。
“老爷爷劳苦一辈子,也过不了几年好日子,就当做善事了。至于这个荷包,是百里齐阳给的,他的法器还真不少,个个珍奇还实用”。
“我说呢,之前在百里府任教的时候,就见他戴过,要说百里家的珍宝,还真要说那个东西了”。
“什么东西?不会是沙鲎大餐吧?”
“以后你就知道了……你看,你这不是很好吗?都出海这么远了,也没害怕,真棒!”
吴释忽然一笑,何千缘才反应过来,自己已经登上船,出了海。
“我……你……”
紧张的都结巴了,何千缘立马蹲在船舱里,拉紧吴释的手。
“哥哥在呢,缘缘不怕”。
阳光洒在吴释的脸上,眼眸青青的,一颦一笑都好像,好像,当年的哥哥。
那年哥哥也是这样,牵着自己的手,乘着小船,游荡在海上。
看见这个笑,何千缘知道,这一次,自己赌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