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俗话讲撒手人寰,通常人死时手是摊开的,无论金银财宝还是美人,任何事物都生不带来死不带去,没有必要再抓了,只有在极度的紧张和恐惧中死亡,而且死时带着极重的怨念,人的手才会紧攥着,这样的死状本来就极少,何况紧紧攥着的还不是别的,而是自己的头颅。
青云被吓得满头是汗,颤声对崆峒子道:“师,师叔,当年师祖,师祖他……”
“啪!”还没等他说完,崆峒子便重重的给了他一记耳光,“先师也是你等小辈能够妄议的,遇到点儿小事儿就慌里慌张,成何体统!成何体统!!”
青云被打得晃了两晃,立时清醒了不少,他擦了一把额头上的冷汗,低头道:“师叔教训得是。”把目光移向了别处。
那苗族夫妇依旧哭个不停,我便上前直接问道:“这里是不是有颗神树?”
那苗族汉子情绪异常激动,脱口道:“球的神树,我不晓得,只晓得是那老疯子为了报复,杀了我儿,我今天定要让他给我儿偿命。”边骂边捡起弯刀便往外闯。
丧子之痛已经让他失去了理智,这是他最脆弱的时候,在这种时刻,他应该不会撒谎,想必的确没听说过神树,我有些后悔刚才的发问太过鲁莽,可眼看苗族汉子便要出了门,心头一急道:“那疯老头为何要报复你?”
苗族汉子停下脚步,回过头皱了皱眉,喊道:“我们苗家的事儿,跟你们有什么关系?”
他的回答充满着怀疑和抵触,我更后悔了,本想在他们心理防线薄弱的时候问出些什么,结果反而让人起了戒心,若不能戳中要害,问出真相的机会将越来越小。
就听夏缇接道:“那朵儿的事儿也和你没关系吗?”
这句话问得很聪明,疯老头若要报复他们,只能是为了他口中那个念念不忘的“朵儿”了,这一诈很成功。
苗族汉子愣了一下,随即暴怒道:“阿朵的事儿和我们有什么关系,你们快给我滚出去。”愤怒恰恰暴露了他的胆怯,越是急于终止交谈越表明他的不安。
我对他的反应很满意,想起崆峒子说祖师爷当年去的那可是好几个寨子,我便搬了一把竹椅,一屁股坐了下来,拿腔作势的继续诈道:“老实说吧,那几个寨子的事儿我们都清楚了。”
当我提到“那几个寨子”时,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了我,就连一直在哭泣的女人和老太太也一下子收了声,滴滴的不知怎样才好了,苗族汉子更是惊恐的看着我,刚才那份怒火荡然无存,冷汗瞬间流了下来。
他沉默了半晌,几次欲言又止,似乎有什么话他不敢说。
我伸手将躲在桌下的小男孩抱了出来,这男孩已经不像刚才那样发抖了,不过痴痴的任我摆布,瞪着眼睛,目光却有点儿涣散。我将他搂在怀里,轻声地念叨着不怕不怕,可他却毫无反应。
崆峒子道
:“他是被吓掉了魂。”
老太太“啊!”的一声大叫,冲着苗族夫妇哇哩哇啦的说了几句听不懂的话,苗族汉子也反应过来,立即打开所有的门窗,将男孩平抱在怀中,那苗族女人踩着竹椅,一面用菜刀背敲打着房梁,一面向门外大声叫喊,好像喊的是“金宝”,看来这小男孩名叫“金宝”。
过了好一会儿,那男孩才渐渐回过神儿来,这也太神奇了,世上竟然真有这种治掉魂的法子,这叫“喊魂”,老太太赶紧端来一碗水,给男孩灌了下去,见男孩没事了,一家人包头痛哭。
我对他们道:“这件事儿你们不说也罢,不过为你们得为小儿子想一想,别让他以后重蹈他哥哥的覆辙。”
苗族汉子闻听此言身子一颤,这句话点到他心坎上了,如今他最担心的应该就是他的小儿子了,颤声对我道:“好,好,我说,但是我只能和你一个人说。”
我点了点头,随他进了内屋。
他犹豫了再三,断断续续的讲道:“事情发生在三十年前,那时我才十几岁,寨子要比现在大得多,阿朵是寨子里的巫医,也就是养蛊的蛊女,其实苗地多养蛊,蛊就是这里的药,多是用来治病救人的。和汉地的郎中没什么两样,巫医在苗寨中的地位并不高,不过这阿朵姑娘生得窈窕美艳,百里闻名,那时候许多人赶好几天的路,就是想一睹阿朵的芳容,外面来走寨的小伙子更是络绎不绝。
不过,阿朵始终不为所动,她心地善良,心中所思所想的只有如何养蛊救人,平日里除了为本寨的人医病,还定期去后山出诊,后山是处偏僻的绝境,有下中上三座寨子,那里的人非常怪异,听说寨子间很少来往,更没有人会出山来我们这儿走寨做客。
与我们向来都是井水不犯河水,不过是人便要生病,他们寨子里又没有巫医,就只好让阿朵给他们看病,可即便是这样,后山三寨的人无论得了什么样的急病,也从来不会主动出来找阿朵出诊,只等着阿朵定期上门。
可偏偏那一日,我在山上砍材,遇见一个白净的年轻人,他气喘吁吁的说自己是后山中寨的,他家兄长染了急病,前来找阿朵姑娘去救命,这种事情那也是很正常的,况且我当时年少心性单纯,也没多想,便引着他去找阿朵,其实一切都相安无事。
可阿朵姑娘随他走后就没有再回来,我们苦等了半月等来的确是那个白净年轻人的一个口信,说阿朵已经嫁到他们中寨了,后山三寨有族规,不可出寨,既然嫁到中寨就得守规矩,不能再出来了。
这种鬼话怎么可能有人相信,阿朵爹娘根本没听说过有这么一个女婿,没有媒人也不提亲,就这么把人家漂亮女儿要走啦?我们猜测阿朵定是出了什么意外,令他们无法交代,才编出这种谎话敷衍我们,或者是被哪家无耻之徒给霸占了。
这口恶气我们如何咽得下,于是,族长便
带着寨子中全部的青壮去后山讨说法,那也是我第一次进后山,在密林中穿行了两天才找到下寨,那是座只有几十余户人家的小寨,寨子里的人说的确见到阿朵去了中寨,可没见她出来,还有人献殷勤的给我们引路,带我们上了中寨。
中寨要大许多,我们朝他们要人,对方却说阿朵的确与本寨的一个青年拜了堂,不过之后便不知了去向,既然要守族规不能出寨,又怎能不知去向,分明和之前的说法矛盾。
后来,不知对方和咱们族长说了啥,族长大怒,下令向他们发起猛攻,双方便开始厮杀起来,我们大肆的烧杀,对方的实力本来也不弱,可毕竟要顾及自家的老人和妻儿,无法统一起来布阵对敌,自然就不是我们这些精壮的对手,我也亲手砍下了一个少年的脑袋又杀死了一个怀孕的妇人,还抢走了她的银饰,想想那时也真是没了人性,丧失了理智。
我们大胜而归,家家都尝到了甜头,便要求族长再次带领我们去中寨要人,其实第二次去中寨,名为要人,实际上就是去抢东西了,我们大肆烧杀,比前一次更凶残,更没了人性。
可人心贪婪,没过多久,我们就像着了魔一样竟然又去了,可就在第三次去中寨的时候,我看见了这一辈子都无法忘记的一幕,那个被我砍掉头的少年竟然活生生的站在我面前,他那怀孕的妇人也在,都是活的,而且个个都很能打,力大无穷,我吓得屁滚尿流的逃了回来,那次我们的损失很惨重,族长只带回了八九个人,不但空手而归,一个个还神情恍惚,直到今天,我都没有再提起过那件事,就连我娘和妻儿都不知道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
至于阿朵爹,他终于找到了女儿的尸身,听说阿朵当时的确还活着,是当着他的面自尽的,阿朵爹受的打击太大,就是那时候疯掉的,我亲眼看见他抱着阿朵的尸身回来时,仿佛一下子苍老的几十岁,嘴里不停的念叨着:还活着!还活着!后来阿朵娘也因伤心过度死了。
没多久,族长,我们族中最强壮的汉子也死了,死的样子就是这样断头而亡,头攥在自己的手里。而噩梦就此开始,从那时起,三十年来,每到爬坡节都会有人以这样的方式死去,这些年来,人人都变得多疑而又恐惧,无论我们逃到远方,还是呆在家里,即便像这样紧闭着门窗不上灯,一家人围坐在一块儿,可痛苦的惨死还是如期而至,从未有过例外,而且死的都是寨子中最健壮的青年。
能想象吗?每一年的今天,都会有一个小伙子在家人的眼皮子底下掉了脑袋。
没有征兆,也没有凶手,一定是阿朵和那些枉死的冤魂来索命的,这是要让我们也感受这丧子之痛,报应啊!报应!寨子里请了许多道士前来拘魂,都没用,这个鬼面道人师徒据说法力高强,可惜啊!呜呜,我苦命的儿啊还是枉死了,有什么报应报在我身上就好,为何要害无辜的孩儿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