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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泽舟刚在探视窗口坐下,就见蓝雨被带了出来。
蓝雨低着头,头发乱糟糟地绑着,眉头紧锁,正如罗东生所说,她的情绪很低落。
年轻的狱警冲着言泽舟腼腆一笑,将蓝雨带到了他的面前。
蓝雨也不抬头,如同机器人一样,到点了就坐下,满身是颓然。
“蓝雨。”言泽舟叫了她一声。
四周静悄悄的,只有言泽舟的声音在回荡偿。
蓝雨没吱声,依旧保持着她的姿态,像是无言在抗拒。
“我知道你不想见我,你只是想知道你儿子的近况。”言泽舟挥了挥手里的文件:“我这里就有蓝天明的近况。”
蓝雨听到蓝天明的名字,这才抬眸斜了言泽舟一眼。
两人目光相撞,一个坦然正气,一个小心翼翼。
蓝雨马上又低回头去。
“他好吗?”她的声音苍老又沙哑,若是没有看到脸,会误以为是个七十多岁的老妪在说话。
“你觉得他会好吗?”
蓝雨没了声响。
“你是不是觉得,把孩子留在他亲生父亲身边,就万无一失了?”言泽舟追问。
蓝雨虽然依旧没有反应,但是言泽舟看到,她的下唇已经被她咬得毫无血色了。
“我这里有份验伤报告,这份报告会告诉你,你儿子在外面被照顾得有多好。”言泽舟说着,对狱警使了个眼色。
狱警点点头。
言泽舟把文件从玻璃缝儿里塞了进去,经狱警的手,交给了蓝雨。
蓝雨摩挲着文件封面上蓝天明的名字,颤巍巍地打开。
文件里清楚的记录了蓝天明身上哪些部位有伤,伤又是怎样造成的。那样林林总总的一罗列,竟有一页纸那么长。
蓝雨看得直抽冷气。
看到一半,她就愤怒地把文件甩了出去。
“你们别拿这些东西来骗我,我不相信。”
“你不相信的话,翻到最后一页。”言泽舟示意狱警把文件捡起来。
狱警照做,捡起来之后,递还给了言泽舟。
言泽舟随手一翻,翻到了他所说的最后一页。
文件的最后一页上,都是蓝天明受伤部位的记录照片。
这是言泽舟特意让罗东生拍的,他知道,空看文字,肯定说服不了心机深重的蓝雨。
蓝雨盯着那些照片,脸上的表情渐如死灰。
“我不相信。”她甩着头:“照片也是假的,你要糊弄我,戏当然得做全套。”
言泽舟低头,指了指蓝天明手肘上的胎记。
“我没有谨慎细心到连胎记都给你作假。”他顿了一下,指尖下移:“还有,你看这肉嘟嘟的手,指甲外翻是像谁?”
蓝雨下意识地将她纤长的手往宽大的衣袖里缩了缩。
“不用藏了。”言泽舟将她这个小动作捕捉进眼底:“蓝天明的手型和他父亲一模一样。”
“他没有父亲。”蓝雨嘴硬。
“没有父亲?那他哪里来的继母和恶弟?”言泽舟晃了一下手里的照片:“你不会也以为,这些伤只是孩子小打小闹的游戏吧?你看看这张,你儿子摔得都快看见骨头了?”
蓝雨倏然抬头。
那张照片触目惊心,就连旁人看了都觉得心疼孩子,又何况蓝雨是个母亲。
蓝雨眼底的情绪很快就涌上来,但还没有积水成泪,他又强硬地道:“我既然进来了,那么他在外面过的如何都不关我的事情了。反正我管不了他。”
“你是进来了,决定破罐子破摔把牢底坐穿也不改口了。可你儿子,他还在等你出去。”言泽舟想起蓝天明纯净的笑脸,不由叹气:“你儿子是个很有原则的孩子。我给了他一罐糖,他虽然很馋,可是他说要等你同意之后,才可以打开。”
蓝雨眼底的泪终于汹涌地滚落下来。
“你不是个好医生,也不是个好人,但你是个好母亲。”言泽舟说得缓而有力。
蓝雨抹了一把眼泪,忽而抬头,语气却仍然强硬。
“你不用拿孩子打亲情牌,无论如何,我不会改口供。”
“你就眼睁睁看着你儿子在外面受尽这非人的折磨还要懂事地说他是哥哥,他应该要让着弟弟?那个男人根本不值得你托付儿子,更不值得你为他掩藏秘密。”
“值不值得不是你说了算。”
言泽舟嘴角勾起一抹苦笑。
“我收回刚才的话,你根本不是个好母亲,你甚至都不配当母亲。”
蓝雨又恢复了最初那百毒不侵的样子,面无表情地坐着。
言泽舟思索了片刻,各种利害关系在脑海里飞速地过了一遍,条条框框皆是明朗。
刚才,蓝雨伤心痛哭的时候,明明眸间的灰尘都已经被冲刷得干干净净了。
那么,她之所以不愿意改口供,是因为她知道,自己杀人已成定局,就算改也于事无补。
既然她出不去,那么她仍然无法改变儿子的现状。
如果,她把幕后推手招供出来,只会拖更多人下水,到时候,万一孩子的父亲恼羞成怒,对孩子做出什么可怕的事情来,她根本保护不了儿子。
与其这样,不如保全孩子的父亲,至少这样,孩子未来多少也会有所依靠……
蓝雨这个女人,看似在狱中待到愚钝木然,但其实,她的算计清晰且精明着呢。
好在,言泽舟周全,他早已预计到了会有这种可能。
他给自己也留了一手。
“我知道,你父母现在都在四城工作。”言泽舟一边收拾着东西一边状似无意地说。
蓝雨闭了眼,似乎没有了耐心听他把自己的家人都搬出来,她想要站起来。
言泽舟扬了一下下巴。
狱警一把将蓝雨按回了位置上。
“只要你愿意把宁容成案子的幕后推手招供出来,我答应你,一定会把孩子平平安安地送到你父母身边。”
蓝雨的眉头松了一下。
“当然,你也可以不要这次机会。”言泽舟站起来:“不过,就算你闭口不言,真相也早晚会水落石出,到时候,你就真的没有了和我谈条件的资格。”
蓝雨睁开了眼睛。
言泽舟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的眼睛。
“我很喜欢蓝天明,我希望你不要让他太失望。好好想想,想通了,找人联系我。”
?
言泽舟一走出监狱,就看到天际灰蒙蒙的。
又有一场风雪要来了。
兜里的手机震了震,是可安发来的短消息。
言泽舟解了手机的锁,这才看到了手机里有好几通未接来电。
全都是可安的电话。
她应该找他很久了。
言泽舟把电话拨回去,才响了一声儿,那头就接了起来。
“你在哪儿呢?”可安问。
她那头静悄悄的,间或可以听到男人说话的声音。
“你在哪儿呢?”言泽舟反问。
“我在你公司啊。”
言泽舟恍然:“原来是老板娘在查岗啊。”
“是啊。真是不查不知道,一查吓一跳,原来连言总上班时间都会溜号儿啊。”她一口东北腔,让言泽舟想起了自己的助理。
想来,可安一定是和他们混得很好了。
“早知道有人查岗,我一定……”
“一定不敢溜号儿了是不是?”可安快速地接话。
“不不不,是一定换天溜号儿。”
“胆子肥得很快么。”她咬牙切齿。
“你养的好。”
“……”
广场上有狱警领着一队少年劳/改犯正遥遥走过来。
言泽舟看着那些青涩的面庞和他们身上宽大的狱服,心里不由一阵难受。
这些孩子,多数都是从小父母不在身边,没有接受良好教育的孩子。
他们的青春,就要如此浪费在铁窗之内。
乌云逼得更近了。
他想,既然风雪早晚要来,那么不如来得更猛烈一些以求痛快。他很期待,风雪之后的晴空。
“你怎么不说话了?在想什么呢?”可安问。
“我在想,等我们以后有了孩子,要怎么教育。”
可安的笑声传过来,轻灵如泉鸣:“你很想和我生孩子吗?”
“想不想你不知道?”
“你没说过,我怎么会知道?”
“那我现在说来不来得及?”
“你说啊。”
“很想。所以,每晚都很卖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