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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銮殿外,杀声迭起。
武王朱厚成似乎对外界传来的那句话毫无所觉,只是一门心思地吸收着耀金龙气,可随着大殿当中的高温火焰愈加炽热,被迫蜷缩在大殿一角的朱厚聪三人,也就愈发难捱了起来。
此时此刻,朱厚聪几乎已经和常人无异,若不是有一旁的纳兰怀玉竭力护持,恐怕根本不用他人动手,没有天龙护身的朱厚聪早已丧生火海。
朱厚聪擦拭着由额头不断低落的汗水,是因为烈火烤炙,也是因为心底难以抑制的紧张。拧过头去,朱厚聪强行将注意力转移到身边的女子身上,这才发现,纳兰怀玉勉力支撑起的那层水绿色光幕已摇摇欲坠。
朱厚聪满是担忧地开口问道:“你还好吗?”
闻声转头,纳兰怀玉宛然一笑,道:“殿下放心,奴婢还能再支撑一会儿。”
一会儿?又是多久...朱厚聪没有问,低头看去,就连怀中的吕雉脸上,也流露出了与他相同的苦笑神色。
就在这时,大殿中央的武王朱厚成突然抬起头来,原本周身笼罩的耀目金光随之稍稍收敛。朱厚成脸上一点笑意绽放,随即便化为一声张狂大笑,“哈哈哈哈...”
抬手一招,朱厚成接住从天而落的承运铜印,尝试着活动起沉重四肢,像个蹒跚学步的孩子一样向前缓慢行进,只是每一脚落下,都如同地龙翻身,满殿烈焰因此起伏不定。
斜眼一瞥,朱厚成毫不犹豫地调转方向,初时极缓,而后步伐越来越快,十丈间距不过眨眼即至。
“不好意思,为兄让你久等了。”武王朱厚成看着身前的这层水绿色细薄光幕,脸上流露出一丝淡淡好奇。探出右手,朱厚成只是看似轻描淡写的轻轻屈指一弹,可向外撑起的浑圆光幕,却沿着指尖所触的位置向内猛烈收缩,纳兰怀玉身躯一颤。
“这就是你纳兰家秘而不传,号称一法出则万法失色的落幕繁华?”不屑一笑,朱厚成食指继续前伸,盯着纳兰怀玉持续苍白的脸庞,讥讽道:“原来,也不过如此。”
朱厚聪心生惊怖,抱着怀中吕雉下意识地后退一步,独留下女子一人承受着前方袭来的沉重威压。纳兰怀玉有心答话,却生怕自己一张口,提运起的胸间气机便会就此泄去。
武王朱厚成连连用力,可看似随时都有可能崩碎的光幕却始终屹立不倒。心生不耐,朱厚成厉声喝道:“让开,朕便让饶你不死。否则,日后朕定要将你纳兰家连根拔起。”
牙关紧咬,竭力抵抗的纳兰怀玉于心中暗暗叫苦:可恶,本以为自己凭借着远超同辈的武道修为,进宫之后,无论救人杀人,都不过是举手之劳。谁想到,齐王他竟然能让人抢走了龙脉至宝。
心生怯意,纳兰怀玉气机流转间不免生出了一丝短暂停滞。武王朱厚成趁机猛然加力,本就摇摇欲坠的水绿色光幕瞬间彻底崩散,蠢蠢欲动的炽热火海就此汹涌前袭。
连退两步,纳兰怀玉回停在朱厚聪两人身侧,嘴角处已溢流出一缕鲜红血迹。
纳兰怀玉侧耳倾听,殿外依旧只有杀声一片。值此生死之际,纳兰怀玉终于放下了心中的藏拙之念。
张嘴轻吐,一颗恍若琉璃的七彩晶石随之跃入半空,纳兰怀玉一指点在眉心识海,一手立于脐下丹田,张口清喝道:“花开七色。”
话音未落,半空之中的七彩琉璃随之光芒大作。看似缓慢实则瞬息万变,赶在火海袭来之前,便已于众人身前幻化成一朵大如车斗的七彩莲花。
“落!”
纳兰怀玉一指点出,便有一瓣绯色莲花自萼间随声飘落,遇火便已成灰,缓缓散灭半空,可由武王心神御使的炽热火海,终究还是被暂时阻隔在三尺之外。
心神一松,几近力竭的纳兰怀玉顿时身躯后仰,朱厚聪赶忙将其揽入怀中。触手温软,花香扑鼻,明明身处困境,可朱厚聪还是免不了心神微恍,将原本想说的话瞬间抛之脑后。
“殿下...”朱唇微张,气虚体弱的纳兰怀玉此刻嗓音犹显娇柔,堪称完美的精致五官透露出一抹令人怜惜的苍白。
见朱厚聪毫无反应,纳兰怀玉疑惑伸手,纤白细长的手指于朱厚聪眼前轻轻摇晃,继续轻声呼唤道:“殿下?”
“嗯?”恍然回神,朱厚聪不由面色一红,手臂却搂得更紧了,“怎么了?”
俏脸羞红,纳兰怀玉嗓音越发轻柔,道:“奴婢是凭借着家传秘宝,才能勉强催化出眼前的这朵七彩莲花,可毕竟支撑不了太长时间。殿下,还需早作准备...”
朱厚聪慌忙转头,在这短暂的失神间隙中,无风自摇的七彩莲花上已只剩四瓣残留。定了定神,朱厚聪不由皱眉道:“这该如何是好?”
金銮殿外,大内总管陈正华早已不胜其烦,可在西蜀众宗师的联手纠缠下,一时间又难以脱身而出,反倒曾因为分神关注殿内的气机起伏,而数次遇险。
面露焦急,陈正华两臂猛挥,将身前众人暂时逼退一旁,趁机大声呼喊道:“衍圣公!殿下遇险,急需你我援手。”
话音未落,再度前逼的西蜀众人又将陈正华团团围住。苦战至今,哪怕又有两位同伴被老人当场捶杀,可剩余诸人不仅没有心生胆怯,反而越战越勇,渐成舍生忘死之势。
大殿门前,两人从最初的一人正对,一人侧身,到现在的直面相向,张衍圣脸上的表情也从开始的不以为意,演变成如今的全神以对。
反观宗弼,却只是始终紧攥着握有玉佩的右拳,便连嘴边的淡淡笑意也从未变过。
“还不出拳吗?眼神微动,在陈正华的提醒下,张衍圣终归还是忍不住先行打破僵局,道:“蓄养拳势没错,可凡是过犹不及,你这么一直憋着,就不怕反而把自己先憋死了吗?”
面对调侃,宗弼和之前一样,依旧以四字应答:“我死之后。”
“哦?”眉梢一挑,张衍圣淡淡道:“原来是以命相搏,出拳之时便是你身死之日。只是...值吗?”
闭口不答,宗弼右腿突然后撤,呼吸也渐渐缓慢悠长。
“可惜,我没时间陪你继续耗下去了。”张衍圣食指微颤,张口敕令道:“跪下!”
此情此景,一如当日,随声而落的无形重压瞬间笼罩全身,可与福禄巷中不同的是,此刻的宗弼再无怯战之意,只存求死之心。
吐气扬声,宗弼弓步弯腰,没有绚若烟火的气机四溢,也没有扬眉怒目的骇人声势,宗弼沉默低头,只是简简单单的缓缓递出右拳,却势如破竹,力重如山。
张衍圣眼带疑惑,哪怕你宗弼怀揣死念,哪怕你追求向死而生的极致一拳,确实能够将你我之间
的重重阻碍尽数破除。可你这慢如蜗牛的一拳,又能打得到谁?
下意识双脚一踏,张衍圣瞬间拔地而起,可还没等他于空中站稳身形,心神剧变之下,张衍圣忍不住惊呼出声:“不好!”
以命换命,我宗弼要的,本来就不是你张衍圣的命,而是金銮殿内两位朱氏皇族!眼露狂喜,沉默出拳的宗弼突然大喝一声:“死!”
金銮殿内,莲花七瓣,赤橙黄绿青蓝紫,早已全部凋零。
无穷无尽的毒燎虐焰,在武王朱厚成心神指引下,刻意盘布成圆,围绕在三人身侧,却又偶尔以零星飘出的一点火舌相撩拨。
无处可躲,无路可逃,朱厚聪紧紧地搂着怀中的吕雉,渐渐闭拢双眼,而一旁的力竭倒地的纳兰怀玉,早已经昏迷不醒。
面对死亡,有人会慨然而慷,有人会淡漠处之,可绝大多数人,还是会在极度恐惧中,萌生出只求活命的念想。
猛然睁开双眼,朱厚聪向着火海当中声嘶力竭地哭喊道:“皇兄!饶了我吧,我不想死!”
斜眼一瞥,武王朱厚成看着火海当中涕泪横流的那张脸,突然觉得有些无趣,还有些不屑。连话都懒得多说一句,朱厚成挥了挥手,脱离控制的一道炽热烈火瞬间向圈内涌去。
“不!”
绝望之际,一只手却自朱厚聪眼前突然升起,而后两指一并,将奔向朱厚聪面门的那道赤金火舌稳稳捏在指间。
吼声戛然而止,朱厚聪转动过僵硬的脖颈,看向身侧忽然起身的白发女子,“雉儿?”
极度的恐惧,变为难以置信的惊讶,而后瞬间又转化为难以言表的激动与狂喜,朱厚聪一把按在吕雉的肩头,歇斯底里道:“雉儿,无论如何,求你快救救我,救救我!”
笑了笑,吕雉脸上涌上了一抹病态的潮红,一边剧烈地咳嗽着,一边断断续续道:“咳~哪怕...我死吗?”
闻言一怔,朱厚聪脑海中随之浮现出那段无比相似的记忆。
先是短暂的犹豫,而后是长久的挣扎,朱厚聪最终却还是低下头,唯唯诺诺道:“我不想死...真的不想死。”
“不想死...”吕雉反复念叨着这熟悉的三个字,这是和龙虎山上一般无二的答案。
眼角溢血,嘴边溢血,鼻下溢血,双耳溢血...在吕雉得刻意催动下,一缕缕鲜血接连垂落在地,而后汇聚一团,最后绽放成一朵通体殷红的未名之花。
无萼无枝,无味无臭。金銮殿内的炽热烈焰,却纷纷主动避让,于无穷无尽的猛烈火海当中,骤然开辟出一片清凉净土。
吕雉转回头去,将视线自朱厚聪身上偏离开来,在女子渐渐冰冷的眼神当中,蕴含的是比死还要痛苦的绝望。
就在这时,宗弼拼尽全力递出的一记如山拳势,恰好冲破殿门,跨过火海,重重地捶落在女子勉力挺直的后背之上,连同吕雉身前躲避不及的朱厚聪,一并捶飞数丈。
火海当中,朱厚聪在烈焰灼身的剧痛下,大声嘶吼着。
不远处,欺霜赛雪的纯白长发,随主人一同铺落在冰冷如水的地面上,吕雉皱着眉头,怔怔道:“好,我不让你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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