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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黑风高杀人夜,雨溅血水三尺高。
在未名儒生暴起杀人的那一刻起,无限沉重的肃杀气氛就瞬间笼罩了宴客前厅。剑尖滴血的书生并未停止脚步,而是向着台上剩下的几位朝中耆宿继续前进。
“够了!”纳兰怀瑾急促地挪动身子,回归到徐成虎身边,阻拦道:“成虎,他们毕竟是颇有威望的朝中大臣,我想,衍圣公也不会允许你随意杀人吧?”
置若罔闻,徐成虎只是弹动着纤长的右手食指,反复敲打桌案。
“成虎。我知道你们想干什么,我也知道现在的你急于建功,可有些人,有些事,不该你做!”
食指骤然一停,徐成虎漠然道:“停!”
铿...
儒生撤剑收手,染血的明亮剑刃随之入鞘。
“你们不要妄图逃跑...”徐成虎抬起眼俯视大厅,没有理会瘫坐在高台之上的几位华服老人,冰冷的视线径直向殿门扫去,道:“张府内外,像我们这样的人还有很多,希望你们莫要自不量力,给我添任何麻烦。”
话音刚落,几位蠢蠢欲动的张府仆役已同时停步,透过推开的大厅正门向外看去,长廊下,假山旁,还有为了寿宴而专门搭成的舞榭高台上,伫立雨中的长袍儒生们,无一不腰悬青锋,眼含杀意。而那些散落在庭院当中的头颅与残躯,更是真正让所有人都望而却步。
贺寿来宾,原来全都是杀人恶客。
看着砖缝河渠中肆意流淌的殷红血水,纳兰怀瑾的脸色愈发苍白,他来之前就知道,今晚的寿宴当中必定会有人发难。只是他没有想到,事情才刚刚开始就闹得这么大。转头看去,让纳兰怀瑾更想不到的是,这一切的始作俑者,竟然会是徐成虎。
纳兰怀瑾问道:“接下来,你要怎么办?”
徐成虎抬手一指,于聚集在门口处的张府仆役当中随意挑选出一人,道:“你,可以去后院报信了。”
本就腿脚发软的红衣仆役,瞬间跪倒在地,止不住地连连叩首道:“大人饶命,大人饶命,小的万万不敢有丝毫违逆之心...”
眉头一皱,徐成虎不耐烦道:“让你去,你就去!将这里发生的一切,都原原本本的告诉张居岳。”
直到仆役出门远去,宴客厅内只剩下沉重的寂静,瑟瑟发抖的大臣与仆役,面无表情的持剑儒生,全都望着台上忌讳莫深的冷漠男子。
本以为将是腥风血雨的一个夜晚,却这么快就结束了...念及此处,徐成虎嘴角不由挂上了一丝兴未尽,已阑珊的淡漠笑意。
纳兰怀瑾转过头来,恰好将这徐成虎的抹诡异笑容看在眼中,时至今日,便连自己也猜不透这位好
友的心中所想了。
相比于灯火辉煌的会客前厅,躲藏在宅院深处的书斋厢房就显得安静了许多。
冷清寂寥,空无一人,那些本该在各处忙碌的同伴们为何擅离职守?红衣仆役根本不敢去想。
脚步踉跄,战战兢兢,终于在走遍了整个后院之后,红衣仆役终于在藏书阁中看到了一点明光。
“老爷...前边杀人...杀人了!”
穿着一身富贵锦绣的华美汉服,张居岳眼神阴郁难名,没有过多为难这位快被吓破了胆子的可怜仆役。张居岳径直转身,独自返回到藏书阁中。
沉默着,尽力压抑着内心的情绪,张居岳看向依靠在书架旁,静心阅读的中年男子。
从宴会开始之前,不,是从很多很多年以前,这对父子之间的冰冷对峙便已经开始了。
气血上涌,张居岳忍不住轻轻地咳了两声。
头也不抬,张衍圣淡淡道:“老首辅,调心静气,才得以养生...”
按照以往的发展进程,此时的张居岳或许应该流露出难以置信的神色,亦或者是浑身颤抖,大声地向对方愤怒指责着:大逆不道?罪该万死?
然而,张居岳什么都没有做,只是安静地坐回到书桌旁,端起茶盏小口啜饮着早已凉透的水。低下头,张居岳抬手揉了揉紧皱的眉心,用一种疲惫,又失落的语气开口说道:“原来你什么都知道。”
张衍圣的眼角微微一动,而后继续低头翻阅着手中的珍贵典籍,淡淡道:“你应当清楚,陈正华虽在已经不在京城了,可他手底下的粘杆处还在。”
指尖轻轻一颤,张居岳敏锐地察觉到了对面投递过来的一丝气机,隐而未发,却锋锐到令人后背生寒。
表情平静,张居岳缓缓放下手中的茶盏,继续问道:“可你为什么要这么急着杀人?我儒家门生何时又需要握剑平天下了?”
双手轻轻一合,张衍圣在不动声色地将书籍归回原位以后,终于抬起头正视老人,道:“清君侧,斩朝中魍魉这种事,本来就该是我辈读书人的应尽职责。”
老人抿了抿嘴唇,尽可能压下心中的情绪起伏,又问道:“你这是怕来不及?可你就不怕朱厚聪他根本回不了京城吗?你就不怕自己选错了路,害得那些年轻人跟你一起送命吗?”
“当然...不怕。”带着刻意拖长的尾音,张衍圣边走边说道:“武王抗旨篡位,形同谋反,该怕的是你们才对。”
张居岳双眼微眯,一道寒光自眸中闪过,再问道:“就凭这些莽撞的年轻人?你虽然能借着诗会的名义,暗中集结举事,可他们毕竟都只是习惯了手握笔杆的读书人,难道你还指望靠他们,
和军队作战吗?”
随着逐渐靠近桌前,张衍圣一眼看穿了老人强硬外表下所隐藏的脆弱本相。
无心纠缠,张衍圣开门见山道:“手握军政,百官依附,才是天子执政之本。本公身居首辅,坐镇京师,只管安抚好朝中大小文官就是了,至于那些率军作乱的武将,自然会有别人去应对。”
张居岳仰起头,死死地盯向张衍圣澄澈的双眼,试图从中寻找任何一丝一毫的心虚与退缩。
张衍圣沉默地回望过去,眼神却越来越亮,眸底深处,是让人根本无法怀疑的坚定与自信。
脊背骤然一弯,张居岳颓然道:“你想让我做什么?”
“什么也别做。”
听到这句话,张居岳用力挺直了身躯,伸手拦在将要转身离去的张衍圣身前,急促道:“为父身为前任首辅,朱厚成亦对为父信任有加,很多事情有了我,会好办很多!”
停下脚步,张衍圣上下打量着满脸焦急的老人,眼神中尽是复杂的玩味神色。
为父?真是可笑。
“衍圣,当年为父虽然和你意见相左,一气之下,将你赶出家门...可为父当年也是为了一家老小的安危,才逼不得已的啊!”
笑了笑,似乎是为了安抚下老人心中的惶恐与不安,张衍圣终于卸去了脸上的冰冷表情,郑重道:“你放心,我是真的什么都不需要你做。”
眼神交接,张居岳虽然读懂了儿子眼中清晰的承诺意味,可还是放不下心来。
皇位更替,与朝堂上的新旧交接无异于改天换日,一个不好,动辄就是抄家灭族之祸。
张居岳死死地拉住幼子的衣袖,泪眼恳切道:“衍圣,为父知道错了,真的知道错了。就算你不为我,你也要想想你的哥哥姐姐,你的侄儿...他们可都是我张家的未来!”
低下头来,张衍圣轻蔑一笑,果然还是和当年一样,宗族延续,世家传承,才是你张居岳的关心所在。
“你放心,我死之前,张氏阖家,必定安危无虞。”
推门而出,张衍圣看着从天而降的泼洒雨幕,轻声感慨道:“时至今日,当天清云散。”
口含天宪,法随声动。
随着几与往圣平齐的张衍圣话语落地,虚空之上同时炸裂出一连串耀目天雷。原本层层叠叠的厚重乌云,瞬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逐渐消散。
内外一松,张衍圣昂首挥袖,霎时间已消散无踪。
与此同时,分布在京城各处的白袍儒生与黑衣秘谍,齐齐涌上街头,而后迅速消融到茫茫夜色当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