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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陆有一个古老的传说,太过久远,无从追溯真假。相传,数万年以前,这片大陆,天空地下,无不被名为鬼族的部落所统治。
鬼族残暴。致使民不聊生、哀鸿遍野。每年需百姓进贡五百童男童女祭献鬼神……
天怒人怨,终被推覆!
李天远自然不知道这个传说,甚至鬼族部落也无从知晓,他们的祭祀并不复杂,就像民间逢年过节杀猪宰羊一样很平常。
李天远在祭台下并没有不适应,甚至还想笑,祭台上小果对着中央的鬼神像祝祷,然后又是唱歌又是跳舞。
祭台的黑石名为血煞石魄,是血煞石中的提炼出的精华,红而发黑,有使血液不凝固的奇效。兽血灌注于祭台边缘,沿着一指宽的纵横交错的沟槽流动,汇聚于中央鬼神像之下。祭祀成功的话,首先鬼神像会吸收鲜血,由黑转红。
不过这时鬼神像并没有动静,月光下乌黑的鬼神像,李天远看不清,模模糊糊,只是一个人形。他细看两眼,不由一个哆嗦,那鬼神像竟然直直地怒视着他,像是活的一般!他连忙低下头,再看一眼,又什么也看不清了。
小果就一直在祝祷、唱歌、跳舞,渐渐地她的天籁般的声音唱沙哑了,娇柔的身子摇摇晃晃,她的动作越来越慢,像是狂风拉扯下的风筝随时要被扯断。
李天远明白这是祭祀的仪式,而且小果在一次次地重复,他在祭台下开始变得焦急不安,几次想上前劝阻小果放弃,都被她瞪眼制止了。
“小果!”李天远在祭台下大喊,“没用的,放弃吧。”他几乎央求。
为什么还不行?为什么还不行?鬼神啊,您听听您的子民的企求吧,赐予这个少年一次续命的机会吧……小果重复着重复着仪式,一次次,终于连沙哑的歌声也再唱不来,“扑通”娇弱的身躯倒下了。
“小果!”李天远疾呼,冲上祭台,把小果抱在怀里,“你又是何苦!我本将死,乃是天意,你又何须如此呢!”
“天远哥,”小果躺在李天远的臂弯,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脸色苍白如纸,“对不起,我没用,我肯定是……是哪里没做对……”她虚弱的话语断断续续。
“别说了,你做得很好,”李天远紧紧抱住小果,“你现在需要好好休息,我送你回去。”
鬼神庙里走出一个略显佝偻的身影,“唉——”杨老者一声长叹,“非我鬼族,皆无法召唤亡灵。如果可行,老夫也并不介意一个外人能习得我鬼族之术,只是自古皆是如此。”杨老者缓缓摇头,走到祭台下。其实一切都在他的注视中。
“老前辈……”
“你别急,小果只是体力不支,熬些药调理一下便无大碍。先带她跟我回去。”
李天远抱着小果跟随杨老者,来到小果家中。听从老者吩咐,搭手熬了些药喂小果服下,直到小果安然睡下,李天远才回去房间。
第二天,昨夜的事在部落里传开,大家都来探望小果,很多人为李天远出谋划策,然而纵使是灵丹妙药也无法去逆转人的寿元,除非是仙丹。但是仙丹是否存在世间都是未知数,何谈去求来。
又过了两个月。李天远的身体每况愈下,连走路都变得很疲惫。
小溪边,涓涓细流穿过碎石,淙淙而下,滋养着溪边花草,大树底下,浓荫如盖,偶有几块圆滑的石头从水中露出,其背阴面,也是一层青绿。
李天远于树下静坐,小果依偎在他怀里,两人静静地都没有说话,享受着午后静谧的时光。
“昨晚我梦见你没有死。”
“是吗。”
“嗯
……
后来我嫁给你了,生了好多孩子,他们特别顽皮,食量也大,你就天天早出晚归,上山打猎;我做好丰盛的晚餐哄着孩子们等你回来,你总是能有收获,有时猎回一只鹿,有时猎回一只狼……你一回来,孩子们就围着你喊‘爹,爹,
爹……’我就在边上笑。”
小果就像一只温顺的猫,卷缩在李天远的怀中,她平淡地说着这个梦,眼泪也平缓地流出来。李天远似有感应,他低下头,轻轻替她擦去,环住她的腰,把脸颊贴在她的发间,一切都是静静地,没有言语。
路过的人们,远远看见这一幕,哀叹一声,没有打扰。
夜晚悄悄来临,夕阳坠落得很快,但似乎,已经给了人们足够的时间。
入夜了。
李天远枕着双臂,脑海里回想起他第一次听到小果那动听的声音,心中有如遇见仙女般的感叹;第一次注意到她的衣着,那时的窘态;她为他请求鬼神时体力不支而倒下,心中的悔意,悔恨没能及时阻止她;第一次牵起手……第一次拥抱……
原来只有短短的四个月,但好似比一生都要长,怎么都回忆不够。
过去他对死亡并无恐惧,但是这一刻,他真不愿意就此死去。
本来这些时日身体衰弱的他睡得很早,但是今天却心神不宁,转辗难眠。
如果我死了,小果会怎么样呢,这个傻姑娘啊……我怎么放心的下。傻姑娘,明知我命不久矣,又为什么对我这么好,我该如何报答……
子夜时分,小果蓦然惊醒,她瞪大眼怔怔地望着黑漆漆的前方,回忆着刚刚的梦。
梦很简单,一个模糊的画面:她躺在祭台上死去了,李天远身旁站立着一只人形的鬼,和鬼神像很像。
李天远已经吐过几次血,生命如同风中烛火,飘摇不定,随时熄灭。
这些小果都知道,刚才的梦似乎给她暗示着什么。她起身收拾一下,来到古祭台上。
“至高无上的鬼神,请您给您的子民以指示,”小果双膝跪地,对鬼神像磕了三个响头,“如果小人卑微的生命,能换来天远哥寿命的延续,请给予您忠诚的子民以指示吧。”小果闭眼祈祷,她睁开眼,望向鬼神像。
这天的夜色像极了两个月前的那一夜,风轻微地吹拂着小果的发梢,她望着鬼神像,仿佛看见了神像向她点头,“太好了,感恩鬼神成全。”小果凄然一笑。
小果起身,把挂在腰侧,打磨的锋利的小骨刀取下来,她回望一眼李天远所在的方向,满足地轻轻一笑。毅然决然地划破双腕。
唱着祭祀的歌谣,小果扭动腰肢,跳起动人的舞蹈,月光下她洁白的耦臂挥动,洒下鲜红的血线,流入祭台上的沟槽,曼妙的长腿跃动,舞步每移动一分便唱一句:
“天地初始,
阴阳轮转。
阴为其先,
有鬼神祇;
阳为其后,
方得为人。
……”
歌喉清透,悠长婉转,好似穿过无尽岁月,空间中激起一圈圈波纹,天地间红潮泛起。小果脸色迅速苍白,抬手跃步间,两条红线,犹如飘飞的绸带。
“呜呜呜——”大风呼啸,门窗不住哐哐作响。
李天远醒过来,才发现不知不觉中睡着了。他一睁眼,却见到,血光从门缝、从窗角、从所有能够钻进来的地方射进来,“这是?”怀揣疑惑不安,他打开门——天地血红一片,阴风呼号,怒雷滚滚,森森鬼气从大地、从虚空而出,万鬼来朝!
一个部落族人,“这是怎么回事,谁激活了神像,开启了祭坛?”推开门匆匆向古祭台而去。
“是啊,祭台不是要到子月阴气最盛的时候才可以召唤远古亡灵吗?”
鬼族人皆是推开门匆匆忙忙赶去古祭台。
李天远已然在路上,拼尽体力向祭台奔去,“哇——”他一口鲜血喷出,顾不得这些了,脚下毫不停留。心底有一种惊恐生长,长到了他的四肢百骸,感觉下一刻他就要粉身碎骨!
来到祭台前,刚好看到小果倒下,“小果!——”李天远肝胆欲裂。他疯了一般冲向祭台,脚步一个趔趄摔倒,浑然不顾,爬起来又向前冲。
“李少侠,别去!”一个族人把李天远紧紧抱住,“祭台彻底开启,非祭司与宿主,外人踏足,会遭到天罚!”那人大吼。
“轰隆——”像是证明那族人的话不假,天空一道惊雷,劈落在祭台边缘。
“轰,轰隆——”接着万雷齐鸣,天地震颤,无数雷电将祭台严严实实地围住。
“放开我!”李天远用比雷声更恐怖的声音怒吼,抱住他的族人被吼懵了,他手一推,把族人推倒,跨过族人,不顾一切地冲进了雷电之中。
雷电几乎结成了一个通天光幕,此时李天远冲过来竟自动开了一道门,在他进去后又立即合上。
天地血光汹涌,一切都是红,刺目的红。人们震撼于此时异象,望着彼此,皆是“血人”。此景从未有过,他们召唤的是远古亡灵,并不是鬼神,此时景象之骇人,只有传说中鬼神降世才会发生!
“他,外人为什么能进去?!”本抱住李天远的族人惊骇喊道,他眼睁睁地看李天远闯进“雷幕”,以为会被电成灰烬,此雷并非凡雷,仙人渡劫也不过如此!
“唉,”杨老者站在一边,一声长叹,他察觉时已然为时晚矣,祭品一旦被鬼神认可,一切都不可逆。“他就是宿主啊。”杨老者神情悲戚。
呈黑色的血煞石砌筑的祭台上,纵横交错的沟槽血光充盈,鲜血像是灵蛇在沟槽里反复游动,最后汇聚中央的鬼神像下。
“小果,”李天远抱着小果冰冷的身体,痛哭流涕,“你怎么这么傻呀……”他使劲压住小果的伤口,但是鲜血很快从他的指缝间渗出,像是受到某种力量的汲取。
“天远哥,”小果双眼失去神采,迷离的眼睛注视着李天远的脸颊,她极为虚弱地说道,声音微不可闻:“我不想你死,情愿我死也不要你死……你,你虽然,没有说起过那些艰难的过往,可我能感觉到,我,好心疼,又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你……”
小果面无血色,嘴唇苍白,她试图抽手抚向李天远的脸庞。
“小果,别说话了,”李天远泪水滴落在小果的脸上,他把小果的手贴在自己的脸庞,“还有机会,你别怕,我一定会想到办法,你别死啊……”他声音颤抖着,哽咽着,涕泪横流。
“你以后,要,好好活着,到更远的,地方去……我,会永远陪着,你……”
小果冰冷的手从李天远手中滑落。
祭台外,阴风呼嚎,呜——呜——呜——,像是在恸哭。
天地间的血光静止,雷霆无声,满世界只有风的哭声。从大地、虚空中而来的黑气凝聚为鬼,他们或是人形,或是兽态,匍匐在地。所有鬼族人双膝跪地,没有任何声音。
只有,呜——呜——呜——
汲取鲜血而变得通红的鬼神像,一个高大的中年男人的形象,他好似,发出了一声叹息。
虚空中一道鬼影来到祭台上,他站着,静静地看着李天远,和死去的善良的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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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环
——放在一个小坟上
开落在幽谷里的花最香。
无人记忆的朝露最有光。
我说你是幸福的,小玲玲,
没有照过影子的小溪最清亮。
你梦过绿藤缘进你窗里,
金色的小花坠落到你发上。
你为檐雨说出的故事感动,
你爱寂寞,寂寞的星光。
你有珍珠似的少女的泪,
常流着没有名字的悲伤。
你有美丽得使你忧愁的日子,
你更有美丽的夭亡。
(作者:何其芳1912年2月5日-1977年7月24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