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漆黑的夜色笼罩整个落茵,里里外外,城内没有半点风声,火光照射,映入眼帘的只有干涸的血泊,城外四人候了半响后投足城内,翻墙跃壁,身后数百黒甲布衣负器紧随。
四人在太井殿场聚首,身材壮硕的应山鬼被灯火一晃之下显得半红半黑,活像个高大的阎罗神像,只见他肩头扛着一具小身板,遥遥望向那个脚踏金莲的妩媚女子:“苏西保找到没有?”
“应山鬼,你这人什么都好,就是不够礼貌,面对奴家这般的美人,打招呼居然都不先唤唤名字。”
那女子颜容娇媚异常,眼边儿抹上两道蓝色的异彩,身着赤色华裙,裙带飘荡,扭着腰肢,举止动作看上去像一只丰腴的猫儿,她绕到壮硕男子身边,指尖点在坚硬的肌肉上,指甲上亦有晶蓝异光萦绕。
应山鬼冷哼一声,挥手挡开那只纤细的胳膊:“信不信我捏碎了你这红粉骷髅?”
“你们别闹了,南寒姬,你到底有没有捉住苏西保?”身形略微有些僵缩的灰衣人伸出干枯的手掌,拉下斗篷,是个满头苍发的长眉老者,两撇眉毛甚长,垂在两侧几乎遮住了深陷眼眶的眸子。
女子瞥了老头一眼,很是随意地转了腰,摊手道:“我压根就没见着他,该是他自个儿预见势头不妙,插着翅膀飞了,要不然啊,便是被人给带走了,躲在内城之中。”
“你可有去客卿堂寻他?”
说话人一张脸全给精致钢面遮掩,那钢面上铸着个怒目狮子,两颗眼睛浑圆无比,可随人动而滚动,迎着火光,他显得相当阴森恐怖。
南寒姬娇滴滴地嗲了怒目狮子一眼,声色却是转凉道:“骨妖,你质疑奴家其他可以,可不能质疑我对殿下的忠心,殿下要找的人,我怎会不去找,定然是尽心尽力的。”
此时此刻,苏西保的确被别人带走了,只不过带走他的人,乃是一开始要杀他的人。
楼上三人隐于漆黑之中,两人欢喜面皆是碎了一大块,一左一右,右边的青年思来想去,干脆将整张面具都掰了下来,拿在手里看了又看,撇嘴道:“就算交了差,回去估计还得赔上一大笔。”
“兄弟,你脑子向来都比我灵光,你说,那少年能不能解咱的禁制?”
掰下面具的青年见友人还带着半边儿破碎的面具,不由伸手也替他掰下来,同自己的面具并在一块儿,使劲往虚空中一丢,听得两声脆响:“反正我是受够了,死马当活马医吧,先试试看,失败了大不了重头来过,回去领罚。”
“那可够呛的……”
“总比没有希望要来的实在。”
青年看了一眼被拍晕的苏西保,皱眉道:“这个人应该可以作为我们的筹码。”
“那先留着他的命吧,哎,又是一笔开销。”
“话说,那少年,到底是何方神圣啊……”
“据我估计啊,不是皇宫里的人,他不使剑,所以该是天书顶吧,这个年纪能有那样身手的,我只能想到天书顶了。”
温轲于楚绪钰三人站在一起,他看到那个赤瞳男子站了起来,拾了一杆沾血的长矛,矛刃上雕刻西齐御前军特有的花纹,不如踏春戈那般细致精美,可也很是独到,至少很早很早以前,男子对这种样式的长矛情有独钟。
因为。
“你居然到现在,还在用我绘制的纹图,”男子走到已经懒得再去哀嚎的茁阳君身边,那杆长矛被撮在门
边,男子借力撑住摇摇欲坠的身子,“你自己做过的事情,永远都无法忘记,皇兄,臣弟我啊,从阴曹地府回来了,我来拿回原本应该属于我的东西。”
男子有气无力,可言语甚是强硬,听得茁阳君目光冷涩。
沉默了良久,也许是因为周围在无可用之人,茁阳君的语气变得很平淡,声调有些发颤,想必是疼痛所致。
“活下来了啊。”他说。
作为一个娇生惯养的王子皇孙,终日养尊处优,能忍住这样的疼痛感可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温轲目不转睛,显然,他想看看这个茁阳君到底有什么独特的地方,能有那样的眼神。
很多时候,原本存在的东西,会被手握权力的人加以干涉,让它们变得不存在,比如用抹杀来完成,或者用思想去控制。
男子冷笑:“怪臣弟命硬,活下来了。”
嗤嗤嗤嗤……
茁阳君突然笑了,笑得很滑稽:“可惜你的命硬不过今日了,我亲爱的六弟。”
似乎是笑得抽动了大腿上的皮肉,胖子痛得一阵呲牙咧嘴,喘了口气接着道:“你投入了所有的资本吧,在这内城之中。”
“什么意思?”
男子恍然动容,他印象里的皇兄遇到难事从未有过如此语气,他隐约感觉到一丝不祥。
转头望去,破城四人携数百黑甲布衣已入宫下空地,他的资本,现在到齐了。
忽然,温轲剑眉下压,冷声道:“看来有人要来搅局。”
北面有声。
声似棋子落盘敲击。
温轲侧头对楚绪钰轻声道:“你虽是俗武,可轻功该是不错,你们退远些,最好出了这茁阳宫去。”
“怎么了?”少女疑惑道,她功力尚缺火候,听不到茁阳君与男子的轻声细语,此刻疑惑道。
话音刚落,北面夜空有苍老的声音隔空飞来:“老夫陇州西齐绿竹翁,欠西齐后宫一债未还,今日两清。”
男子和场下数百人闻言皆是大惊失色,西齐绿竹翁的名头且不说放在西齐,怕是放在九州,闻者亦头头是道。
温轲单手摘下斗笠,猛地旋掷投出,那斗笠旋转着朝北面夜空飞窜而去,恰好截下一枚凭空飞向赤瞳男子的白棋,那白棋被打得一弹,飞回出处,少年踏步上前,紧随其后,一步登天,先跃至高耸石雕,后再踏,腾升夜色,喝道:“来得好!”
那夜色中白棋消褪,只见得一席青衣显身而晃,双袖鼓舞,掌风乍现,直轰悬空温轲胸口。
少年双臂交叠,倏尔撑住二处内力澎湃的掌心,腾空转身腾挪,眨眼卸去八分刚劲的掌力,掌风被一扭,蹭着温轲臂侧跃向地面,轰的一声,炸出个方圆数丈的大窟窿,飞石四溅。
场上一众观之面色突变,那接掌身影清瘦,分明是个少年人,没想到居然能接下武榜第绿竹翁的招术!
“年纪轻轻,身手不凡!”
绿竹翁随温轲一同旋身落地,青色大袖朝下一挥,双手负于背后,赞叹道。
温轲落地抬眉,一双锐利的眸子在漆黑的夜空中闪闪发亮,笑道:“迟暮之年,宝刀不老。”
老者见少年对得顺口,一笑置之道:“这位公子虽是苏岭口音,可招式却并非出自西齐任何一派,且身手了得,想必不是这赤瞳儿的手下才对。”
温轲侧身站定,不置可否。
见少年不予回应
,绿竹翁也不生气,反而一副慈眉善目的模样,接着道:“若是老夫没猜错,就请公子带着需要带走的离开,莫要妨碍老夫还债。”
温轲走到落在地上的斗笠旁,拾起来拍了拍道:“老头,你有你的债要还,可我的债在这胖子身上。”
绿竹翁青衣屹然不动:“茁阳君已失了一臂一腿,公子就此收手吧。”
“藏了这么久,老头你倒是能忍。”
“老夫只是还答应过西齐先帝的命债,保西齐。”
温轲看了一眼还在和赤瞳对峙的茁阳君:“不死?”
“哦,并非茁阳君不死,而是西齐的命脉,是他自己做出的选择,”绿竹翁看向茁阳君,微笑道,“若是一开始没有那场变故,估计他会是个明君吧?”
“那边几位,该是公子希望带走的,所以老夫不留她们。”
少年点点头,看向已经走远的楚绪钰青鱼等人,回头道:“什么是西齐?”
“他们兄弟二人,任何一个都是,茁阳君希望赤瞳儿活下去,可是赤瞳儿已经不行了,所以现在老夫保的是茁阳君。”
温轲深深看了一眼那个被自己废了一臂一腿的胖子:“他一开始就想让位?”
“老夫是这样想的。”
“不觉得不公平吗?”
“所谓公平,只不过是抵制弱肉强食的借口罢了,老夫自居竹林以来,不谙世事,从不插手九州纷争,可始终相信这个浅显的道理。”
温轲手持斗笠,剑眉下压道:“借口被道理压得体无完肤,往往是因为提出借口的人,不够强。”
“公子要阻于老夫?”
“顺便。”
“此话何意?”
“我早晚要于武榜上位一战,今日遇到,且见且战,顺便让他们哥俩到底下去说话。”
“老夫有一奇药,名曰翠青乡,覆之于身,无论洗漱与否,九日不散,在场众人无不沾染一二在身,”绿竹翁青袖抬举,在手中掂量几番,笑道,“在场这些人,公子怕是保不住。”
“我何时说过要保下所有人的性命?”
赤瞳儿跪倒在地,直勾勾瞪着茁阳君,怒声道:“你…你疯了吗!?”
“有何不可?”胖子冷笑,眼神变得异常的冷漠,他随着笑声的频率耸动肩头道,“你知道那个老家伙在想什么吗,他这个老东西天性多疑,且不相信别人,哪怕是他的儿子,他暗中派人去桑海城求那个武榜第一薛白寂,求一味药,哈哈哈哈……”
“半截身子都入土了,还想靠灵药来延续新的香火,暗中培养人才,一面设计杀我,一面铺路社稷,这样的人!这样的人怎么能让你来当皇帝忍受他!你的赤瞳不被他认可,所以你永远都当不了皇帝,你小时候就和我说,你想成为西齐的王,皇兄答应过你!要让你…让你安安稳稳得当皇帝!”
赤瞳男子闻言漠然,良久,他的手从长矛上移开,往事历历浮上心头,泪如雨下。
“皇兄……”
“一个日日歌舞升平的昏君,并不能为西齐带来繁荣,你虽然赤瞳,但如今也好过我啊。”
虽异种不苟于世,但今亦能胜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