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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百年前,水上丝绸之路兴起,和西方贸易来往日趋频繁,夏神宗时期,朝廷在宁波、泉州和广州设立三大通商口岸,由于朝廷将厦门租借给葡萄牙人作为存货场所,泉州在三大通商口岸之中的地位尤为突出,已成为东方的第一大港。
在泉州的百年兴起的过程中,泉州城内的八大行商并非始终是此厅内坐着的这八家。
只有江南郑家始终列居八大,其他七家则是风水轮流转,每几年年就会更迭一回。
百十年来,晋商、徽商、鲁商、粤商等各省大商巨贾们,无时无刻不惦记着这八个铸金山淌银海的位置。
蒲寿庚之所以能以一个外商成为八大行商之首,便是因为在十几年前,利用从西方用来的稀缺物资获得了大量钱财,一次性投资当时的大夏权臣史弥简,获得泉州市舶司提举这个关键位置。
蒲寿庚作为一个绿教狂热分子,自然不会受到儒家道德的约束,把人性的奸诈利用到极致。
这十年里,不止一次的带领其他七家海商,狠狠打退了来自晋商、粤商、鲁商等大阀的狙击。
很有几次,他甚至不惜命自家下血本,也要帮助其他七家。
帮他们度过了一次又一次难关。
然后再带领八大家不断的发展壮大力量,终成八家庞然大物。
正是靠着实打实的利益襄助,才使得蒲寿庚成为了整个泉州城甚至整个江南的翘楚人物,被公认为当世人杰。
虽然八大海商家族并不在江南四大家中,那也只是因为朝廷刻意限制了这八家人科举入仕,禁止此八家海商入官途。
但论实力,这八家绝不在江南四大家族家之下。
八大海商本家虽不会入仕,却不断通过联姻,资助等方式,培养其在官场上的力量。
整个江南,都被这八家织成一张大网。
而作为大本营的泉州,更是被这八家经营成了铁桶阵!
但凡有一点风吹草动,都瞒不过他们的耳目。
今日泉州乡军大营之变,只用了不到半个时辰功夫,就悉数为八家人所知。
虽然因为黎明时阴雨天之故,乡军大营内发生的事暂时还知道的不大明了。
但知州衙门内发生的事,八大家却知道的几乎分毫无差。
自然,也都知道了甘棠利用金蝉脱壳之计,一举收复泉州乡军的壮举。
这也是他们八位盐业巨擘此次聚首的直接原因。
作为海商势力中的一部分,在蒲寿庚招募的能战之士的两千人撤往海上,剩余的力量其实并不算强大。
然而正是这个原本许多大佬连正眼都不愿看一眼的势力,此刻却忽然变的极为危险,。
因为以往乡军曾经干过的那些脏活臭活,现在却极有可能成为让诸多大势力死无葬身之地的直接罪证!
其中,就有他们八大海商。
“原以为襄阳王不过一十几岁的少年,虽然身居高位,却不过是靠祖宗和家族余荫吧了,没想到啊……”
一个头发花白的老人面色凝重的说道。
说话的是人名叫杜明,其有一孙女嫁给了朝中宰辅石重为小妾。
另一海商李洲说道:“不能小瞧了这位,其先祖几代人一直是大夏柱石,在大夏军中势力盘根错节,其祖父又是前吏部尚书,在文臣中
享有崇高的声誉,门生故旧偏不朝野。虽然是一少年,但不可小视呀!”
“唉,宫里那位真真是个会用人的,寻了这样一个棘手的人物做刀,刺猬一样让文武都难以下手,真让人为难啊。”
“谁敢直接动襄阳王,就算真杀了他,也难得善终,反而会迎来灭族大祸。”
“还有太后这个实权人物作为后盾,要是宫里的这位动了真怒,谁能扛得住?纵然我们无所谓,可家风门声还要不要了?”
牢骚不绝之人,名唤王跃,是王家家主,看起来很富态,穿一身员外服,平日里总是笑眯眯的,有点像财神爷,人缘极好。
不过他的话,却让堂上气氛愈发凝固。
接下来,就无人说话了。
一个自带防御光环,文武不侵的人,怎么对付?
杜明语重心长道:“世侄啊,话虽如此,可这些年泉州官场与社会闲杂,或多或少都替咱们干了些不光彩的事。其中,就有替咱们除却竞争对头……”
“世叔!”
蒲寿庚沉声警告道:“我们八大海商商,从没有和那些人有过直接联络,也不会和那样的人联络。我们是清清白白的商人,是先皇和当今天子都褒赞过的商人。谁都不能只凭借屑小的污蔑之言,就往我们身上泼脏水。
这些年来,咱们修桥补路,赈济灾民,是世人共认的良善人家,是先皇御笔亲书的‘国之义商’。
这一点,任何时候都不要忘记。”
杜明虽然年高,可此刻面对小几轮的蒲寿庚,却不曾倚老卖老,反而若有所思的点点头,道:“世侄言之有理,言之有理。”
蒲寿庚面色放和缓些,微笑道:“诸位这般慌张前来,我以为出了什么大事……当然,这件事不算小,但也不至如此兴师动众。如今最该着急的,其实并非是我们啊。多少人靠着那些丘八们赚些脏银子度日,泉州城内的妓人、地下-钱庄有三成都是那些混帐摸来的,更别提那些黑赌坊和人市。
听闻蒲寿庚一番话,众人面色愈发轻快了。
一个瘦高的中年男子笑道:“蒲大人不愧为我八大海商之首,有你在,我们心里就踏实的多。”
此人为八大海商孙家家主孙良,为人行事素来阴柔,不过此刻看起来比较真诚。
蒲寿庚谢过后,顿了顿又道:“原本今日蒲某是要做个东道,难得能请诸位同僚一聚。只是想来诸位还要回去收拾一些手尾,不如就等此事过后,再由蒲某做个东道,请诸位务必赏脸。”
其他七人闻言,纷纷起身笑言“客气”,然后没有太多客套就离去了。
他们的确有不少尾巴要早早斩断……
等他们离去后,蒲寿庚收起笑脸,唤来一心腹,沉声吩咐道:“立刻派人快马加鞭赶往豪境,将今日之事告诉北面的人,让他务必尽快在海上发动攻势,动用全部力量配合小泉一郎,拦截过往商船,蒲某也来个围魏救赵!”
福建路福州府,福建安抚使衙东朝房。
安抚使董立面色阴沉如水,转运使荣昊同样面色不愉。
此二人,福建路地位最高的大员。
能让二人如此震怒之事,在福建的地界上,屈指可数。
荣昊作为董立的副手,见董立一直都不说话,便叹息一声道:“原本太后是想派一个身份微妙之人来破局,襄阳王
是一个不错的人选,太后派他南下,也确实是为哪些蛀虫而来。再加上他和贾儒的关系,由他出面破局,总比我们硬啃轻便些。
太后更是将计就计,让他只身南下,本该与我等共谋,却没想到他竟会独辟蹊径,自己就将泉州军权给收拢了起来,让我们没了插手操控的机会。
事到如今,该如何是好,还请大人示下。”
董立依旧没有开口,荣昊沉吟了稍许,缓缓道:“人家既然整顿了军队,我等再想制辖于他,让他为我等所用,却是不易了。不过……
若是他不为之,朝廷必不容他。
不如,静观其变吧……”
“静观其变?”
董立沉声道:“那要观到几时?如今国事艰难,王鸣之罢相,政事堂由贾儒把持,对付蒲寿庚,不过是江南几家想插手越来越繁荣的海洋贸易吧了。我等都是受过甘甫公的恩惠的,难道就这样看着他一头扎进去。
沿海四路重地,大夏财赋七成出于此,敢有一丝动荡,则社稷不稳。
这件事最好的结果是,震慑了贪官,国家增加了赋税,又不能大开杀戮,如今这个形势,北方随时都可能发动又一次南征。
不能肃清吏治,我等只是受到训斥。
赋税之地若是不稳,我等人头都要落地!
投鼠忌器之下,手脚被缚而行,使我等封疆之臣犹如废物一般窝囊。
怎么静观?”
荣昊闻言叹息,想要从其身上割肉,还要忌惮生乱,何其难也?
偏京里太后和内阁不能体谅,使得他们处境艰难。
董立皱眉道:“这些难道我们懂,襄阳王未必就懂,贾太师打的什么主意!太后外戚又打得什么主意!一个不过是雷声大雨点小,震慑一下,好在海洋商业上插一脚,而另一个怕是对方做大,也想对蒲寿庚敲打一下,好乘机拉拢吧了。”
荣昊呵呵一笑,道:“大人,襄阳王南下的初衷,不会因为昨日之事改变。这一点咱们知道,京里的双方也知道。甘家哪个是个极精明的少年,太后和太师让其出京为钦差,只有整顿乡军和剿匪的权利,有清查贪官的权利,却没有审断的权利,如此他还不明白,也用不着我等多费心思了。
但是既然咱们时间紧迫,怕他他做事不稳,我们不如反其道而行之。
山不来就我,我可去就山。
我们何不趁机扶一把,壮其声威?
董立闻言,眼眸一亮。
第二日泉州知州府衙内,韩涛正在处理源袁知州和提案沈岩双双被杀一案,就听自巷道口处,传来一阵铜锣大鼓声,又有司吏员用尖锐声通报道:
“安抚使董立,转运使荣昊大人到!”
众人闻言皆变了脸色,还真让王爷给猜到了。
韩涛一喜,忙命州衙官员跟随自己前去迎接。等来到巷道口后,看着巷道口处的旌旗招展,他回头对手下官员微笑道:“自半月前出京以来,今日终可收官。尔等劳苦功高。”
来到董立的大轿前,双手捧着一份书信,递给董立。
董立微微一愣,打开信件,看了一会,又将信件交给荣昊,等荣昊看完,双方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震惊之色!
“甘家那个少年竟然离开了,自己还是小瞧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