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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泉系列I 王后的毒药师_第十三章 毁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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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遇到安凯瑞特·崔尼奥薇的那个夜晚完全改变了欧文的世界。他现在也是秘密的一部分——一个很有趣的惊天大秘密,这让他都睡不着觉了。接下来的几个晚上,安凯瑞特教他如何找出秘密通道还有每间宫殿房间的通道,教他怎么找到隐藏在画卷后面的暗锁,教他如何移开木嵌板,这样他就能看见和听到隔壁发生的事情。她还教他怎么轻轻地走路,怎么保持纹丝不动。她还教他火炬光和影子的秘密以及肉眼怎么去适应黑暗和光亮。

    欧文成了一个渴望学习的人,而且完全投入了进去。

    如果安凯瑞特想在白天看望他,就在朱厄尔的茶里放些能让这老妇人鼾声大作的东西。两人总是能在老妇人鼾醒之前返回,让其毫无察觉。

    这个秘密赋予了欧文力量和毅力。用餐的时候,即便国王一再从剑鞘里拔插短刃或是嘲弄他,欧文只是避其锋芒,并在心中暗自琢磨着: 要是你知道我现在知道了什么,要是你看到我在你的宫殿里都做了什么。看你还会如此吗?

    这个宫殿就是一个由错综复杂的走廊和塔楼组成的迷宫。但是除了维护良好的供每个人走路吃饭和睡觉的厅堂之外,还有一个见不得光的世界,那是遍布着黑暗隐蔽的地方,那些地方闻起来就像发着霉味的酒桶。卫兵和佣人们在那里躲开伯威克的视线喝酒掷骰赌钱。欧文还能窥探到迪肯·拉特克利夫的“艾思斌”,他们在那里吹牛,吹嘘着自己完成任务时如何如何厉害。他们在拉特克利夫背后嘲笑他并且鄙夷他老是抢了他们的功劳。

    安凯瑞特的话并不多。她把欧文带到新的地方,让他到处看看,而她则面带温暖的微笑看着他,并回答着他提出的一些问题。有时候她也会问他问题,这些问题能让他思考,努力地思考。只是在他智穷才尽的时候,安凯瑞特才会提供一些他所需的线索来启发他找到答案。

    “安凯瑞特?”有一天当他们在安凯瑞特的塔顶斗室里下巫哲象棋的时候,欧文问了她一个问题。安凯瑞特已经教了他一些简单的招数,这些足以击败那些没有经过训练的对手。他们的游戏通常都持续很长时间,但是他没有一次赢过。“我需要学的最有用的东西是什么呢?是毒药吗?我们什么时候开始学呢?”

    她正要走下一步棋,不过她却把手放回到膝上。“你认为最有用的东西是什么呢,欧文?”

    欧文皱皱眉头。“我不想杀任何人,”他如实回答。

    她耐心地看看他,什么也没说,让他自己在头脑中梳理一下。

    “有远比毒药更有用的知识。”她鼓励着他。

    他皱了皱眉,又揉了揉鼻子。“我想可能是知道什么时候使用毒药吧。”他猜测着。

    “把你的想法说说看。”她继续引导着。

    “嗯,你说过如果其他方法无效的话,你才使用毒药。所以,是不是对一个人来说,知道什么情况是不是无望才最重要呢?像你对曼奇尼一样。你知道他是可以相信的,是可以帮助你的人。”

    安凯瑞特轻声笑着,“我可还没想到那么远。”

    “但是你已经足够信任他了,还告诉他你并没有死。他可是‘艾思斌’啊!”

    “很多‘艾思斌’都熟识我,”安凯瑞特解释着。“可他却不是。通过告诉他这个秘密,我给了他力量。那是他比任何东西都渴望得到的,所以我知道怎么让他成为一个有价值的工具。”

    “他渴望松饼比力量更多。”欧文沮丧地说道。

    她又笑了,揉了揉他棕褐色的头发,“的确如此呢。我回答了你的问题吗?”

    欧文皱皱眉。“其实没有。你很擅长回避问题。”

    “那我这么说吧。让我们聊聊,比如说,搭积木。你用积木搭了一座塔,然后你想推倒它。如果你的积木离塔太远,其实你是推不倒的。”

    欧文好奇地看着她。“好吧,那个塔需要有薄弱的地方。你要从适当的角度恰好击中那个部位才能让积木塌掉。如果你击中其他位置,那就不行了。”

    “是啊,没错。你必须击中能让它塌掉的位置。这就是我对曼奇尼做的事情。我没有给他食物,他食物有很多!我给他的是消息,是秘密。”她伸出手去挪动了一枚棋子,便赢了这盘棋。

    欧文皱了皱眉。他原来已经对接下来的两步棋有了计划,他没有看到安凯瑞特下出的这一步将棋。他认为他无论如何也赢不了她了。

    “但是,你是怎么知道的呢?”他追问着,“你是怎么知道他需要什么呢?”

    安凯瑞特双手合握埋于膝间,沉默片刻。有时候他能感觉到她的疼痛,但是这次他并没有意识到。

    她疼痛的开始往往伴随着眼睛的收缩,随之呼吸也开始变化,接着她就会告诉他该是离开的时候了。

    “欧文,”她轻声说道,并注视着他的眼睛,“你能学到的最重要的事情就是洞悉。你听过这个词吗?”

    欧文摇摇头表示没有。

    “那是判断的能力。嗯,那不仅仅意味着能捕捉到一个行为,还意味着可以推断出这个行为背后的动机。很多人都会说一些连他们自己都不相信的话。他们会撒谎,善欺骗,表面一套背后一套。”

    欧文盯着她,还是很困惑。“我不太明白。”

    “这个对于成年人来说都是很难解释的,欧文。对于孩子就更难理解了。因为你太小了,还没有经历过太多事情。我会尽量帮你的。你喜欢聊天,喜欢问问题,喜欢笑。但是你在面对国王的时候,声音却变得很细小,甚至无法开口。这是因为他让你很焦虑很不舒服,对吗?”

    他点点头。

    “如果我只从你在国王面前的表现来评判你的话,那就不会真实完整地了解你。和你相处一些时间,我才会更深入地了解你。我已经知道你真正喜欢什么了。能快速地做到这一点就被称为洞悉。这个是无价的,欧文。让我给你讲个故事来说明原因吧。”

    欧文用手指掏了掏发痒的耳朵,他现在不再为输棋而烦恼了,而且还急切地望着她。他喜欢听她讲故事,因为那些故事都很罕见难得。

    “在一个世纪以前……曾经有一位国王。他从堂兄弟手里窃取了王位。”

    “他为什么那么做?”欧文好奇地问。

    “前国王曾与他有争执,而后便驱逐了他。当时他还是一位公爵,就像你父亲一样。而且他还和另外一个人——也是一位伯爵争论不休。他们的纷争难以解决,于是前国王就把他们两个都驱逐了。其中一位是永久放逐,而另一位则是限期流放。前国王手头缺钱,便从其中那位被放逐的公爵的庄园里偷了一些财产。而那位公爵很快就该回来了。”

    欧文皱起眉头。“这不公平。”

    安凯瑞特笑着说道:“没错,这不公平。前国王最终因为这个失去了他的王位。几年后的一天,一些新国王的追随者开始反对他。他们组建了军队来对付他。”

    “为什么?这位新国王对他们做了什么吗?”

    “是的,但不是因为钱。原因是他没有向追随者们表达足够的感激。有时候人们很奇怪的,欧文。他们会因为很小的原因就反叛。风烛残年的国王体弱多病,无法再带领他的军队迎敌了。他委派一位王子代替他指挥军队。当他的儿子到达时,反叛军的头目试图和他对话,希望能避免一场让双方都难免流血的战争。王子听了很多他们的抱怨并以父王之名发誓。他许诺如果他们解散了军队,他们的抱怨会被理会,他们的难题会被解决。反叛军听了这些……便相信他,因为他是以君王之名对他们起的誓。年轻的王子建议双方军队都同时解散。士兵可以回家了,没有人受伤或者死亡。你知道接下来发生了什么吗,欧文?”

    “不知道。”他应道。他之前从来没听过这个故事。

    “王子只是把他的指挥官打发走了,却没有解散他的军队。他们等到其他军队解散了、士兵都离开了以后,就开始追捕残余的叛军,并在他们逃跑时大开杀戒。叛军头目都被扔进了河里,而这些穿着重甲的人们最后都被淹死了。这是个悲惨的故事,对吗,欧文?”

    欧文的心中充满了恐惧。“但是……但是……王子撒了谎!”

    安凯瑞特点点头,表情很悲伤。“这就是王子和权力的行事之道。欧文。这就是锡尔迪金王国真实的一面。事实上,这也是很多人的天性和性情。所以设想一下,如果你是叛军的一名首领,而王子又承诺了宽恕和嘉奖,那么当时你是否拥有洞悉的能力就变得很重要,非常地重要。在你做出决断之前,需要依据洞悉来判定,王子到底是什么样的人。他是一个有荣誉感的人吗?抑或他只是一个为了助其父王保住王位,而可以说任何话,做任何事的人?”她把双手握在一起。“因此洞悉才是你需要学的最有用的东西,欧文。习得洞悉需要时间和经验,而遗憾的是,一次错误的判断就能导致……哦,对了,你已经听过这个故事的结局了。”

    欧文毫不怀疑塞弗恩国王和那个残酷屠敌的王子是一丘之貉。他承诺了欧文却很快就失约。他可以说或者做任何事情来维护他的权力。这或许就是安凯瑞特一直想点明给他的吧。

    她抚了抚丝裙,继续对他说道:“你是不是也该回去了呀?朱厄尔很快就会醒了,你回去吃点晚饭。我希望今天晚些时候还可以见

    你。”

    他微笑着站起身来,因为久坐让他觉得脚有点刺痛。他抱了抱她——安凯瑞特喜欢他这样的拥抱——她拍拍欧文的后背,然后又亲了亲他的面颊。

    “你真是个讨人喜欢的男孩子。”她轻声低语着,手指轻轻抚摸着他的面颊。

    “你想到什么好点子了吗?”他追问道。

    “还没有,不过我有了一些想法。我干活儿的时候会继续想想。”她伸手去拿绣针和刺绣。

    欧文回到狭窄的楼道,沿着秘密的走廊走下来。他发现朱厄尔还在房间里,轻轻地打着鼾。他等了一会儿,听着她的呼吸声,随后拿起一本书读了起来,直到老妇人被自己断断续续的鼻息声惊醒。

    “我饿了,”欧文说道,合上书放到一边,“我去御膳房等你吧。”

    没等她回答,欧文就迅速冲出房间,身后的斥责声随即传来,“等等我这把老骨头,小子。等一下!挎包欧文,你给我回来!欧文!”

    当他冲到角落时,正好和另外一个方向走过来的当斯沃斯冲撞在一起。那个大男孩立刻嚷嚷起来,“眼睛长哪儿去了?噢,是你!基斯!”他捉住欧文的胳膊,很显然想要痛扁他一顿。

    欧文几乎想都没想,抓住当斯沃斯的小手指,猛向后一拉。安凯瑞特曾教过他有关身体及其弱点的知识,这就是其中实用的一招。小手指不太容易被人抓住,尤其是有人特意想抓的时候,可是当斯沃斯倒是个例外。他痛并惊诧地尖叫着,终于松开欧文。一旦获得身体自由,精瘦的小欧文连忙飞奔向御膳房。

    “你这个小无赖。”当斯沃斯低声咆哮着,在他身后狂追。

    欧文跑下走廊,因为恐惧胃里扭曲地疼起来,仿佛是诅咒他没有等朱厄尔。离御膳房还有很长一段路,而且当斯沃斯的腿比他的可长多了。

    欧文拐进一条侧廊,如果到达长廊尽头时还没人看着的话,他就能躲进秘门逃之夭夭喽。不过追逐他的皮靴声却越来越响了。

    “回到这儿来,你这个下三滥的鼻涕虫!”

    欧文疾行如风,几乎脚不沾地。他能感受到身后地面的微颤。他怀疑自己有没有足够的时间拉开门闩,而且一旦当斯沃斯看着他怎么办?怎么解释他知道的这些秘密?

    担心和恐惧在他心中搅动。

    惊魂不定而又迟疑不决的欧文刚转过拐角,就差点和人撞个满怀,好在他及时刹住了脚步。一只坚定有力的大手抓住了他的肩膀,而他则顾不上这些,连忙惊恐地扭头一看,恰好看见当斯沃斯飞奔到了拐角,勃然大怒使他的整个脸都扭曲了。

    “待在那里!”霍瓦特公爵怒声道,“看看你们两个,跑来跑去的。”

    当斯沃斯的脸都红了,气喘吁吁地说道,“霍瓦特大人!”他差点被绊倒,晃了一下停在那里,“我只是……只是……想抓住他……他偷了我的东西。”

    霍瓦特的眼睛狐疑地眯了起来。很显然,他根本不相信当斯沃斯的话。“你给我滚一边儿去。”他冲着当斯沃斯吼了一声。那小子的脸都变白了,转身迅速溜掉了。

    欧文已经好几周没有见过公爵了,也没有想到他这么快就会回到帝泉来。他试图结结巴巴地表示谢意,但是舌头在嘴里好像打了结一样,根本什么也没说出来。他擦了擦前额的汗,对自己很是失望。

    “我刚从御膳房那儿来,”公爵很严肃地说着,“你不在那里,我倒是觉得很吃惊。每个人都说御膳房是你最喜欢的地方。”

    欧文摇摇头,但是他还是什么也说不出来。他的下巴仿佛被锁住了,却没有钥匙可以打开。

    “我带来一个人和你做伴。我从北方把我的外孙女带来了。”

    霍瓦特嘴角微弯露出慈爱的微笑。

    啊,不要了吧。欧文暗自叫苦。

    我至今已从安凯瑞特那里了解到了很多事情。反过来,她也向我打听“艾思斌”内部传播的消息。其实,都是些琐事。而任何会危及我地位的消息,她都不想打听。看上去她远离朝政已多年。我不知道她为何又现身了。大概她打算毒害国王。这买卖倒不亏,人们会感谢她的。国王在北方深受爱戴,不过帝泉的民众却视他为魔鬼。安凯瑞特喜欢闲聊贵族家事。比如基斯卡登公爵的事儿。我告诉她,国王利用“艾思斌”诱骗他,让他自我暴露与鞍鞭山的叛军有牵连。聊的都是这样的小事。哦,对了,我们的御膳房里来了位新人。霍瓦特的外孙女。要说有水精灵的话,她肯定得算一个!她叽叽呱呱说个不停,真讨人厌。捉弄捉弄她,准保叫人开心。

    ——多米尼克·曼奇尼,御膳房的“艾思斌”